第11章 鐵骨錚錚
寒山村進村的這座橋名喚「太平橋」,長三十來米,寬約四米,高近三米,橋面是水泥板鋪成的,兩邊沒有護欄,光溜溜一片。在橋的中央處還立著一個扁圓橋墩。
這橋看著普通,來歷卻不凡。
傳說有一任皇帝曾來這裡遊歷,當地官員為了迎接他,特意修了這座橋。後來皇帝還真的從這座橋上走過,並賜名「太平橋」。於是乎這個名稱就這麼流傳下來了。
只不過沒有人能說得出是哪個朝代的哪家皇帝。如果有人提出疑問了,村人就會說你管他什麼皇帝呢,總之就是有皇帝走過!
信誓旦旦,言之鑿鑿,不容置疑。
當然,現在這座橋肯定不是幾百年前的那座太平橋了。十幾年前的一場大水衝垮了原來的石橋,現在這水泥橋是在那之後修建的。
挑著兩擔筍走過太平橋,又沿著一條寬闊的土路走上二三十米,楊安就來到了一座巨大的建築物前。它就是建在村中的寒山關帝廟,佔地近一畝,那啞子的小石屋就貼在那高大的廟牆外。
轉過廟角,楊安就進到了一個小廣場里,這廣場同樣有一畝大小,緊鄰著那關帝廟。
此時,那面朝廣場的關帝廟大門處,幾個老阿公正坐在那長長的排凳上閑聊。
看著挑著擔經過他們眼前的楊安,這些老人家紛紛打起招呼。
「安哥兒回來啦。」
「楊家小子好力氣。」
「厲害啊,挖了這麼多筍。」
楊安也是微笑著答道:「林阿公,李阿公,你們還沒回去吃飯啊?」
「快了。」
「就去。」
一番日常的寒暄后,楊安走過廟前,向右拐進了一條小村道。
這村道兩米來寬,可容兩人並排行走,再多就擁擠了。
那道上鑲嵌著一塊塊拳頭大小的鵝卵石,看似隨意卻又隱含規律,在村民幾十年如一日地踩踏中,它們已經跟地面融在一起,不分彼此了。
踏著一路的清幽和靜謐,拐過幾道小小的牆彎,一個被石砌的矮牆圍住的長方形小院子出現在了楊安的面前。
牆的東面是一扇兩邊開的木門,門楣上方還有一個簡單的木製頂蓋,蓋頂成人字形,蓋著幾方黑瓦。
此時兩扇院門大開著,依在兩側的牆上,一根兩端削細的筆直門杠頂在右側的木門上。
晚上關門的時候,只要把這根門杠橫著,將兩端插到兩側的木扣上,這門就鎖上了。
「嗷嗚!」將軍搶先一步竄進了大門,歡悅地朝院內那兩間瓦房奔去,把楊安甩在了後面。
這兩間瓦房一左一右兩邊立著,中間是一個空曠的堂屋。它們都是木結構,一根根木柱支撐起了主體框架,外牆由石塊砌成,內牆用的是磚頭。
此時將軍已經跑進了中間的廳堂,在一個高大的身影邊歡快地搖著尾巴打轉。
這身影是一位老人,他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直」,就似頑強地屹立在戈壁灘上的千年胡楊,任風沙怎麼吹打,它自巋然不動,只是沉默無懼地站著。
而他的這種「直」主要來源於他那滿頭雖然雪白,但卻根根堅韌挺直的寸發,來源於那挺得筆直,沒有一絲一毫彎曲的脊樑,更來源於他直立的左腿以及那條即便失去了大半小腿,即便膝蓋套在木拐杖的硬皮圈上也依然穩穩站立的殘缺右腿。
看著堂前筆直站立,似有一身錚錚鐵骨的拄拐老人,楊安朗聲喊道:「阿公,我回來了。早上去山上挖了點筍,所以回來晚了。」
老人看了一眼楊安肩上的兩擔子筍,淡淡地說道:「嗯。坐下吃飯。」
聲音平靜,卻透著一股金戈之氣,乾脆利落。
說罷他轉身朝堂屋內側走去。那裡,一張小方桌,兩張方凳正端正地擺放在中間靠牆的地方。
「噠。」那是木拐杖點在凹凸不平的堂屋硬泥地面上的聲音。
往前走的老人先是用完好的左腿穩固地往前邁了一步,然後右手臂使上勁道,手掌握著木杖中部一個特製的突出小木柄,往前發力,同時肩膀和手臂也發力,夾住那位於肩關節下的半月形拐杖頭,帶動掛在硬皮圈殘缺右腿向前走上一步。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極穩,凹凸不平的地面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麼阻礙。
「馬上就來。」看著老人往小方桌走去,楊安一邊朗聲應道,一邊將肩上的兩擔竹筍卸下,放到了堂屋右側的牆根底下,然後把將軍背上的藍布包及其他的雜物取了下來,放在竹筍旁。
做完這些后,他起身來到院子里,在一個盛了大半盆清水的藍色塑料盆中洗凈雙手后,這才朝堂屋裡走去。
此時老人已經端坐在了左側的方凳上,上半身依然筆挺,那根特製的拐杖則倚在牆上。他面前的方桌上整齊地擺著三個菜,一碗青菜,一碗豆腐,還有一碗醬色的湯,這是醬油加開水沖泡的。
另外還有兩大碗的米飯擺在方桌兩側,兩雙筷子放在碗邊,它們都直直地對著,和中間的三個菜碗連成一線。
所有東西都被擺放得整整齊齊。
等到楊安在對面坐定后,老人乾脆地說了一句:「吃飯。」然後兩個人就各自捧起飯碗開始吃飯。
飯桌上靜悄悄的,兩人吃的很快,也很認真,誰都沒有說話,只是專心地吃著。
而一旁的將軍則是待在方桌前,它也不抬頭張望,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它知道等老人和楊安吃完后,就會輪到它了。
堂屋裡只剩下吃飯的聲音,雖然沉默,但並不沉悶,透著一種理當如此的規矩。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的一道呼聲這份恰到好處的沉默給打破了。
「喲,老爺子和安哥兒正吃飯吶,今天你們這飯有點晚啊,我是早就吃完了,還在外面溜達了幾圈。」這聲音語速很快,從院門到堂前這幾步路的功夫就講了這麼多,不過他還沒完,「青菜、豆腐、醬油湯,又是這三樣啊。我是真的佩服你們兩,怎麼就是吃不膩這些東西,不像我,一樣東西連著吃上三餐,到了第四餐你就是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吃,我都不吃。就上次,我親家給我送……」
「有事說事。」老爺子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
一瞬間,這個聲音的主人就像鴨子被掐住了脖子,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好半晌他才喃喃著再次開口說道:「你看看我,就是管不住這張嘴,我這次來啊,是想請安哥兒幫一個忙的,一個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