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我非要留
南宮祤像柱子一般定在關宅門口,眼中神色已是千般變化。
花忍湊了過來,見自家爺失了魂似的,有點不對勁,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心裡卻很門清,這兩人的事,外人少摻和為妙。
直到自家爺說:「即刻起,封鎖關宅,任何人不得進出!」
花忍驚詫。
之前只是派人隱秘監視,如實彙報關玲瓏的一舉一動,並不限制自由。
如今這冷硬的封鎖二字,跟監禁沒什麼區別了。
這兩人的關係……
「用夏家影衛封鎖?」
花忍用了個疑問。
隱秘監視刺探情報的話他在行,可是這明目張胆的封鎖,用夏家人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
夏家是密探機構,既負責各方情報彙集,也負責偵訓監察官員,影衛直屬君王,夏家有自己的密獄,有逮人行罰之權。
甚至特別之時,其行事可以無需上告君王,這也是夏天無動用誅殺令,哪怕沒有白紙黑字的手諭,其底下人全都聽令不曾違抗的原因。
被夏家盯上,除非職權一品之上,都是可以直接緝拿入密獄,然後慢慢審問的。
至今還沒聽過,有什麼人需要動用夏家影衛封鎖。
花忍不禁想,封鎖應該需要調兵遣將,是不是要動用宿衛王城的都軍?還是管轄此片區域的衙府兵衛?亦或者,直接讓刑部來人,將此處畫地為牢?
花忍想了數種調兵遣將的方式,卻見自家爺遞了塊符牌過來,冷意道:「調一半金武衛過來。」
護守君王安危的親兵金武衛?
這?
花忍有點苦笑,自己原本就是個跑腿打架的,算是君王身邊的近身打手兼護衛吧,一直默默無聞。
自從夏家大公子不在了之後,他的職權是越來越大了。
可如今,暫代管轄夏家也就算了,此刻竟還能拿到符牌調動羽林軍。
花忍心中極苦,難怪黍洱最近老是眯眯笑的巴結他,天下第一劍客仕從夏王的消息也是人盡皆知!
可畢竟權大不是好事,夏天無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連偽造誅殺令都乾的理直氣壯。
唉,他得想想,什麼時候遞份辭呈比較好。
花忍看著關宅,沒有接符令,再三確認:「真要調金武衛?」
自家爺丟了個眼神過來,卻是說:「花忍,你我相識多年,應該最是了解我,你覺得,我現在冷靜么?」
花忍猶豫了會兒,看著自家爺手中的符令,心中極為糾結。
羽林軍是宿衛宮城和王都的軍隊統稱,羽林軍也劃分職責,共有六衛。
上中下三衛守宮城,中衛護守王宮各處及巡防,目前是由司徒璋負責,上為宿衛宮城門,下為儀仗隨王出行,左右騎三衛,則是王都駐兵,屯衛鄲陽王城。
除此六衛之外,其實還有第七衛。
這第七衛則是誓死護守君王安危,專防暗殺刺殺,真正的百人親兵貼身侍衛,他們若不拚死護衛,致君王有毫髮損傷,其身家性命乃至九族都得滅。
若論地位官職,金武衛無疑排在最前,因為沒有任何事會比君王的身家性命更重要!
而現在,自家爺調的就是這第七衛。
花忍道:「爺讓我說真話?」
爺斜了一眼過來:「你還準備了假話?」
花忍時常覺得自己在猜測君王心思這方面不如夏天無,謊話說不來,真話揣摩不透。
花忍只好實話實說道:「有關冥姑娘的事,爺不太冷靜。」
用的是冥姑娘,不是玲瓏姑娘,也不是關姑娘。
多年前,花忍是同自家爺一道去的晉國取解藥,那時發生過的許多事,花忍至今回憶起來仍是歷歷在目,若說自家爺是感激那女子有過救命之恩,花忍可以理解。
當年聞及琅琊公主下嫁一個小小的汝陵候時,爺只知那是東明帝獨女,對她只是惋惜同情。
可是後來,知道那琅琊公主便是曾救過他的人之後,自家爺的心思就變得令花忍不是很理解。
得知她嫁為人婦,竟有那麼點惆悵。
六國圍晉時,爺聞及琅琊公主和親奴桑,那神色竟有些複雜。
奴桑彼時強盛,綺里遏渠掌權,韓餘夫蒙坐鎮,連晉國高驪都不敢強惹,夏天無他們覺得爺有攻克奴桑之意,暗地裡,已經和其他兩國開始在慢慢的搞事情。
那次琅琊公主現身夏朝營地,花忍明顯的看到自家爺負后的手捏的很緊,尤其聽到那女子心心念念想回北庭時,眼中似乎有點失意,哪怕那女子跪下相求,也是果斷的將她送回了晉王手中。
再後來,奴桑北汗慘死,天下嘩然。
聽及這消息時,花忍第一次見自家爺在宮宴上喝酒喝的有點多,夏天無他們認為爺是敗了奴桑,犒賞三軍太過興愉。
花忍卻暗搓搓的覺得,爺醉酒失神的片息間,也許是在想什麼人。
晉國朝堂雲詭波譎,此起起伏,那位公主大攬朝權,下嫁閆可帆,再是轟動一時。
而這個消息令夏家上下集體沉默,夏天凡以密探之身坐到那個已是不易,對將來攻晉之時必有大用,若是被那女人連累毀於一旦,便是功虧一簣。
甚至有人提議,說那女子生性多疑,若是發覺什麼,只怕夏天凡凶多吉少,不如下令讓夏天凡找機會刺殺那女子,此舉必然會再引起晉國朝堂波動!
爺斟酌了幾日,沒下決定,直到夏天凡傳來密信,字裡行間,表示願意忍辱負重娶其為妻,爺看那信的眼神耐人尋味。
同時有人諫言,她與晉國皇帝貌合神離,與其殺她,不如慢慢接近,也許能將其收為所用。
後來,面對失憶的一個弱女子,自家爺的行為就讓花忍更是難以摸透,花忍時常精神錯亂,爺的精神恐怕更亂。
若當那人是對敵,卻處處包容忍耐。
若當那人是故友,卻時常疑心猜忌。
若是對那人有什麼情意……
明明就見過那麼屈指可數的幾次,哪來見鬼的情!
若真有情,只怕是這一年多來的日漸生情!
花忍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
很難說,自家爺現在很冷靜。
花忍只能反覆再三確認,甚至用起了尊稱官腔:「金武衛只有護衛王上之職,若是調來此處,朝臣必會追責,王上讓冥姑娘如何自處?」
南宮祤眼眸微暗,沉聲道:「其他事我自有分寸,你照做便是。」
花忍不明,爺這一舉動,是真的想把那女子拉到風口浪尖。
這真的是封鎖?
君王的親兵衛竟然遣調一半出宮,去封鎖一個女子?
夜幕臨落,天下說已是空無一人。
燈火盞盞熄滅,只留下這二樓席位的一盞,花忍皺了眉目,抱劍杵在一旁,望著身側如佛雕的自家爺。
關宅出來后,爺在這坐了大半天。
花忍只能轉動眼睛四處瞧,算是活動脛骨,想著,他是否要找個借口去外面走走?
這麼守在這裡,太難受了。
天下說的主事人慢吞吞的走過來,主事人看著這座冰佛,不敢坐,同花忍一樣,站在冰佛的另一側。
主事人忽笑了一下,如常的口吻:「公子爺似有心事?」
南宮祤瞥了眼來人,輕凝的容色緩和了些,只聲開口道:「她記起來了。」
花忍驚訝,難怪。
「哦?」東方七宿婉轉的哦了一聲,笑聲道:「原來公子爺是因為那位解憂公主而煩心,之前因她失憶,諸多事情無法一問究竟,如今她記憶已復,公子爺是如何打算?」
「先生曾言,她與皇帝貌合神離,勸我留她一命,征為己用,先生如今覺得,這建議還可用嗎?」
「當時她是權傾朝野的長公主,刺殺她,不如拉攏。」東方眼下搖了搖頭:「而如今,她背後的龍海勢力已滅,攏地一戰慘敗收場,晉國各處也因不滿她的政令暴亂,她失蹤這麼久,早無當日權勢,此時非彼時。」
南宮祤已聽懂了東方的意思,今非昔比,留著她,沒有一件會對他有利,只會給自己招來一堆禍事。
他聲容堅毅:「若我非要留呢?」
東方七宿微微驚詫。
之前那位公主剛入宮時,君王對她可是抱著很大敵意的,甚至對她的來意頗為疑惑忌憚,卻因她失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正好瞧瞧她能有什麼花招。
誰知道,這短短一年半載……
君王的心思,往日不曾有半分表露,此刻語氣間忽然的強硬,也超乎了東方的意料之外。
既然自己身為謀士,自然得各方各面都得妥善打點,東方立在旁邊,繼續說:「當年攻入奴桑時,那位解憂公主曾下跪求公子爺收留,因情勢所迫,公子爺沒有應允,今時不同往日,不知公子爺,如今有幾分底氣能留人?」
花忍肯定的點點頭,東方的話,雖全未是實情,卻總是一針見血。
往日爺實力不足,那時又是同奴桑大戰的關鍵時刻,自然不能與晉國翻臉不認,送走她是必然的。
但現今,那解憂公主臭名昭著,是多少人的死敵,晉國大部分暴亂之下,可都是打著清君側的由頭,只盼著她死。
若是如今知道她還活的好好的,不知又會激起多少層浪。
爺若硬要留人,要面對的不僅僅只有夏朝朝堂的反對,還有夏天無棄瑕他們對夏天凡之死的怒恨,除此之外,還需要壓得住晉國皇帝及晉國各方勢力。
更甚至,得提前做好準備,同那樣紅顏禍水的女子待在一塊,這後世聖賢明君的名頭,恐怕是保不住的……
這幾樣,每一樣難頂得住。
要不然,爺也不會用關玲瓏這個名字替她處處遮掩的。
南宮祤思了數刻,聲音低壓:「她若不願,有誰能留住。」
東方七宿吃驚的程度不亞於杵在旁邊的花忍,兩人都難得見君王竟也有如此滅自己威風志氣的一面,這與君王素來坦然自信盛氣凌人的作風,全然不同。
君王若要留人,誰能走得了,竟還需得看人意願?
東方看向花忍:公子爺中邪了?
花忍表示攤手:比中邪更可怕。
爺最近幾日的行為已經是越來越摸不透,常去關宅坐一坐也就罷了,來了興趣買些花株回去花忍也沒說什麼,但今日,當街偷偷尾隨一個女子,捨出大半金武衛鎖住關宅,讓人很難費解。
花忍心中只覺有個不好的念頭,爺怕是對那女子動了真情,要留住一個女子的心,也許毫無辦法,但若是要留住人,這辦法可就多了!
東方彷彿從花忍無奈嘆息的表情中讀到了許多信息,回過頭來,笑意有點大,接話道:「也許,早在那位解憂公主跪求收留時,公子爺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留下她,搶個女人又有何不可,這樣後面一大堆事,只怕都得改寫。」
南宮祤皺了眉目,因東方一句話,容色顯出幾分複雜,冷哼:「她可真是搶手。」
東方得見他面色不妥,立即賠笑道:「開個玩笑,公子爺不必當真。」
東方想起那解憂公主和親奴桑時,便惹得父子叔侄相爭相搶,若公子爺也出手搶女人,只怕是自降身價,和那些毫不講理的北方蠻人無任何區別!
東方打心底里不覺得堂堂夏朝君會被這些情情愛愛所困住,一個女子而已,哪能值得這麼掛思,君王所憂的,應該是另有他事。
那位公主,能為己用,便是幫手,若不聽話,就是勁敵。
那麼,該如何取捨?
東方道:「她已復記憶,如此費心接近公子爺,必然有所圖。我猜,這位長公主在晉國已失勢,如今現身我朝,或許想拉攏公子爺助她做些什麼,公子爺不如先以靜制動。」
聽及東方的話,南宮祤眉色輕擰,又是一陣長思。
「不過,這位長公主非善類,公子爺還是要小心應對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