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萬壽無疆
解憂躺在塌上,睡得不安,蹙著眉,緊緊的拽著被褥,忽然察覺到旁周有什麼悉悉碎碎的響動。
她如夢初醒,猛地一下睜開眼睛。
下意識想去拔出嵌在腰間屬於自己的匕首,可摸到的只是一把摺扇。
她獨屬的那把匕首,已不知去處。
大概是想殺她的人太多了,讓她對任何人的接近,都是本能的敏感疑心。
好在面前近她身的人不是什麼刺客殺手,是芷瀾。
這裡是王宮,除了有個很討厭的男人控制著她,她可以很安全。
芷瀾被她的舉措嚇到,忙伏在她床榻面前,切急問安。
解憂低首略瞧,芷瀾手中是一抹香囊,可寧神驅蚊,見她睡得不安穩,是要打算掛在床邊。
解憂舒了口氣,揉揉眉心,搖頭表示沒什麼。
望著外面天色,方進宮時尚早,如今已是大黑,不知自己是入睡太深,還是眠意太淺,總覺夢與現實相映交錯,一成不變的場景,來來回回,反反覆復。
絞得她頭疼。
解憂掀起被褥,起了身,見自己身上這件紅衣不順眼,隨手挑了件輕鬆的淺色衣裙,正要換上。
芷瀾前來,忽試探問道:「娘娘可要去赴宴?」
赴宴?
想起來有這回事,卻沒多餘的想法。
解憂想起什麼,忽然問:「團圓家宴,王後去么?」
芷瀾眼神奇怪:「娘娘不知道?」
「怎麼了?」不知為何,每次出宮再回來,總會發生點什麼,讓她摸不著頭腦。
芷瀾的表情既不欣喜,反而有點擔憂,同她說道:「王后,被禁足了。」
芷瀾接著說:「前幾夜,王上踏足華清宮,王后口出逆言摔了東西,聽說差點砸到王上,王上大怒,削減王后俸祿,裁了大批宮人,將華清宮圈禁。」
「王后說了什麼逆言?」
芷瀾搖頭:「當時,只王上王后兩人在屋內,具體為何,無人知曉。」
解憂聽罷,隱隱皺眉。
他與王后之間的關係,她向來琢磨不透,如今,那兩人竟鬧到了如此地步?
「奴婢還想起一事。」芷瀾靈光一閃:「王后被禁足的前夜,王上曾入了娘娘寢殿,一人坐至三更半夜,奴婢覺得挺奇怪,如今想來,難道真如謠言……」
解憂游神了片刻。
他半夜來這寢宮,能做什麼?
解憂沒抓住重點,很快再反應過來:「什麼謠言?」
芷瀾見旁周有宮婢矗立,憂心忡忡,這些宮婢,解憂沒認識幾個,應該是夏王覺得寧惜宮冷清,多塞了點人吧。
芷瀾附首低耳:「奴婢聽人私下議論,華清宮裡裡外外皆是戍卒,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華清宮已如冷宮,娘娘如今盛寵,又被王上親自迎回宮中……王上怕是動了廢后另立的心思。」
廢后,他能做得出來。
另立,立她這位妖女,他不會做的。
解憂只自嘲:「無稽之談。」
芷瀾儒了嗓音:「如今時辰還早,宴席未開,王上方遣人送了裙裳過來,娘娘若要前往,尚且來得及。」
話說間,芷瀾已經把裙裳拿了過來,擱置在旁,只等她做個決定。
解憂瞟了一眼衣裙,又是紅色。
他便如此喜歡讓人穿紅色?
「不必了。」解憂隱隱不悅:「我待會去別處走走,你也不必跟著。」
芷瀾自知無法改變主子的想法,默默嘆了口氣,上前幫弄髮髻衣裙,小聲補充:「王上日夜挂念娘娘,思如泉湧,還特意選在今日將娘娘迎回宮中,必有深意,正應了團圓節闔家歡樂。」
團圓佳節,闔家歡樂。
從小就沒有家的人,說來她挺討厭這個日子的。
她年少在皇宮曾入席多次皇甫家家宴,那些人總在宴席間言語連珠爭鋒相對,她絲毫感覺不到人情冷暖。
月圓佳節,是別人的喜慶,卻是她無法言喻的痛楚。
曾經說要給她一個家的人,那個人,至今未曾兌現。
一切都是一場空夢。
夢醒了,什麼都沒了。
芷瀾繼續往下說:「我聽黍洱說,今日在宮門口,王上為了體恤娘娘,寧願自己棄轎步行,而且,連家宴給娘娘預備的席位,都曾是王后專座,娘娘這般待遇,許多人一輩子都仰望不到,只是娘娘偏是一點不領情,倒讓奴婢有些擔心。」
對於芷瀾無中生有的擔心,解憂沒放在心上,換了衣裙,一出寢門,便見殿堂中擺著數盤吃食佳肴,左右兩邊有十多個沒見過的宮婢內侍。
這排場,有點大。
芷瀾解釋道:「王上說,娘娘若不願前去,那也不必勉強,便按宴席標準,給娘娘備了相同的膳食送來。」
解憂挑了挑眉眼,看之不透。
這是他自知說錯話的道歉誠意?
還是什麼裝模做樣的詭計?
解憂想了一瞬,隨口吩咐:「你去把這些分給殿外衛卒,就說是王上賞賜。」
芷瀾不好說什麼,不敢違逆,很快照她囑咐,召來幾名宮婢將桌上佳肴收拾片刻,一一分發給殿外守衛。
趁分發的空擋,解憂自然步出殿門。
衛卒在排隊領賞,既說是王上賞賜,誰也不敢輕易違抗。
郭開見她要出門,忙叫住幾個已領了賞的人,匆忙集了四五人跟上。
兜兜轉轉,郭開沒敢上去問她要去何處,只不遠不近的跟著,越是覺得,自己偷偷摸摸像個賊。
堂堂金武衛統領,何時淪落到這種境地了?
解憂一停,眾人皆停。
解憂回頭,郭開眼神無處安放。
「郭統領既然要跟,便跟的近一些,這般鬼祟,不知情的,還以為郭統領要趁夜色天黑,攜人綁了我去。」
郭開便卻之不恭,領著幾人上前數步,正了正身體,拱手一禮:「卑職奉命行事,望娘娘見諒。」
這話說的,他雖奉命貼身保護她,但他吃的最終還是王上給的飯。
「他除了叫你跟著我,是不是還讓你監視我一舉一動?」解憂挑了眉目。
郭開驚訝。
這個他自然是指王上,可王上吩咐,只說寸步不離防護,若有異常,需及時稟告,其他的,便沒再交代。
從護衛關宅到回宮,他不知王上用意,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找不出詞來形容這種感覺,如今她一提,他覺得監視一詞用的甚是恰當。
當然,他也不能明說。
「宮闈之內,娘娘需用敬稱為好。」郭開扯開了話題,非常善意的給她個提醒:「娘娘恩寵正盛,私下裡如此倒也沒什麼,但讓旁人聽了去,難免不妥當。」
她言行放肆,會損了君王威嚴,會讓那些敬重君王的人作如何想?
解憂卻更肆無忌憚回道:「我想怎樣喚他,就怎樣喚,我還能直呼他全名,我便是持寵而嬌,你又能耐我如何?」
郭開:「……」
他當然不能耐她如何。
這個明妃好言不聽勸,度量太小,且不知道為何,她處處瞧他不順眼。
他心內道,明妃恃寵而驕,此言不假,等會兒向上彙報時,這句話定要原封不動的說給君王聽。
「我說出的話,自會負責,郭統領面上時,別擅自添油加醋。」解憂又說了一句。
郭開心中想法被人窺探,有被冒犯到:「卑職只會如實稟訴。」
解憂拍了拍手中的書卷:「我去天一閣還書,郭統領感興趣嗎?」
郭開心裡發怵,瞄了眼她手中捲起的書籍,恭謹道:「娘娘請。」
解憂入了天一閣。
這天一閣是獨屬於王室的藏書樓,裡頭不僅羅列了各式各樣的書籍,還有許多珍藏的古書畫,君王對藏書閣並未實施完全封鎖,其中有小部分書籍是可供后妃宮人借閱閑讀。
郭開被她方才一警告,如若明目張胆跟進去,豈非坐實了監視之名,遂只守於閣外。
今日團圓節,宮中熱熱鬧鬧,不僅有盛宴,還有諸多助興活動,她卻一點都不感興趣,獨自跑來這無人之地還書。
怎麼說,都有點奇怪。
半個時辰過去,郭開踱步徘徊了百來回,越發覺得不對勁,心中有點惶急,頓時有個不好的念頭。
他很快進入閣內,走過一排排書架,搜視一圈——沒人!
從天一閣出來,解憂再次換了衣裙,是宮中婢女的服飾。
路過宮河邊,解憂看見宮人聚堆,她走了過去,今日佳節,大部分宮人是無法與家人同聚的,王上體恤,便有了讓宮人們放祈願荷燈的賞賜。
宮人自然對此興緻沖沖。
荷燈領完,有人塞了一個給她。
解憂捧著燈,有點不知所措。
旁邊有一條很長的案桌,宮人陸陸續續執筆寫字,有些不會認字寫字的,便讓人代筆。
解憂走過去,一手拿著荷燈,一手提起筆,想了想,她寫了四個字。
旁邊有人笑:「你好奇怪。」
解憂沒說話。
旁邊人繼續說:「別人都是祈願家人平安,你卻寫萬壽無疆,能用得上這四個字的,只有一個人,你這宮婢,年紀不小,到了該放出宮的年紀了吧,怎麼還想著王上呢,王上日理萬機,你再如何挂念,王上也看不到你寫的……」
解憂沒有再聽。
蹲在水邊,燃起燈珠,撥了撥水花,將荷燈慢慢推遠。
裊裊晚風,湖水波瀾。
解憂臨河而立,良久。
月色如雪皎皎,水中有一抹倒月,放眼望去,燈月交輝,千盞荷燈,隨波飄蕩,而那一抹小小的荷燈,已經淹沒在眾多星火里。
解憂去了另一個地方。
這地方,已然空空蕩蕩,無人監守,只剩下如肅如霜的凄冷。
沒有人了。
整個禁宮,沒有人了。
解憂搜尋了一遍,退了出來,正要翻牆而出,這時,意料之外,另一邊,有兩個黑衣人翻牆而入。
解憂驚了驚,迅速躲了起來。
那兩人搜尋一番,沒有找到什麼,起了爭執,一名黑衣人說:「我家公子如此信任你,你卻何苦這麼騙他。」
另一名黑衣人辯駁道:「夏晟王此前確實被關押在禁宮。」
「公子幾番遇險,幸得高人相助,但那高人定要公子尋得金鉉琴絲,還望姑娘交出,能讓婢子回去復命。」
「我沒有,又如何交?」
「你怎會沒有?這琴絲,公子早就送給了你,你非要看著公子死於非命嗎?」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你——公子待你情深,你卻只顧自己,如此冷血。」
那人哼氣一聲,運功消失無影。
留下的另一人,在原地駐足良久,朝一個方向離去。
解憂想了什麼,跟了上去。
到達目的地,解憂看著這座宮殿。
華陽宮!
難道……
解憂在外面,不敢進入,只看到那黑衣人利索溜入華陽宮,約摸過了一柱香,那人出來時,手握右肩,好似受了傷,往一個方向竄離了去。
而後,花忍落上房頂。
團圓節,王室上下及群臣都會前往祭月壇焚香拜月,之後便才是宮宴歌舞。
此時,祭祀行至一半。
南宮祤身著盛裝,聽著祭師念祝詞,眼眸微瞟,忽見底下棄瑕急奔而來,隱隱蹙動,似乎是有要事,但這種場合又不敢上前放肆。
好不容易等到這一段過去,他下祭台後,第一時間召了棄瑕過來。
棄瑕快憋壞了,低聲耳道:「花忍遣人來稟,有人慾闖地道!」
「白衣女子?」這是他第一反應。
「不是。」棄瑕搖首:「不知何人,身著婢女服飾,應該是個女子,那人見到花忍,不敢交手,逃竄了去,花忍已遣人各處秘密搜尋。」
「不敢與花忍交手,必知打不過,還是個女子……」他蹙緊了眉頭。
人群不遠處,郭開風塵僕僕火急火燎的趕過來,上前正要跪拜,他免了這份禮,直說:「明妃呢?不是讓你寸步不離的跟著嗎?」
郭開踱了眼君王臉色,又看棄瑕。
他沉聲道:「無妨,說吧。」
郭開顫畏:「明妃娘娘,不見了。」
「什麼叫不見了?」棄瑕忍不住疑惑發聲:「她一個大活人,難不成能從郭統領眼皮子底下消失?」
郭開將過程複述了一遍,最後冒汗道:「卑職失職,細查不周。」
他綳著神經,好半會兒才硬忍下來。
她果然不安分!
良久,他才吩咐郭開:「明妃久住宮外,難免不守規矩貪鬧玩性,此事切莫伸張,你且先派人四處找找,找到后即刻回稟。」
郭開聽著君王這麼雲淡風輕的話語,一時也不知明妃不見蹤影到底是不是大事,應聲后,退了下去。
棄瑕急不可耐:「二哥,你當真把她接回宮,還遣了大半金武衛去看護她,我還以為,此事是花忍開玩笑。」再疑惑道:「上回她帶著奴桑賊闖禁宮,難不成這回,又是她闖地道?」
他無法妄下決斷。
可除了她會幹這事,還能是誰?
棄瑕憂心忡忡:「明知她是細作,還留著她,二哥,你到底是有何打算?」
他斂眉跳動:「細作?你知道了?」
「她與燕麒沈列來往密切,只怕就是高驪王趁著民間大選安插的暗線,上回,她上前換下南庭雅夫人,還攜奴桑賊子入禁地,一定就是想以此事故意挑撥夏朝與南庭的關係。」棄瑕語重心長:「二哥聰慧,肯定比我更早知情,我就是不知,留著她做什麼,難不成還能策反她,對付那高驪王?」
他瞥了棄瑕數眼,心裡頭琢磨:「她雖來歷不明,但總歸有些用處,往後你與她相處,盡量小心一些。」
「二哥放心,我絕不打草驚蛇。」
解憂回到寧惜宮時,已夜上三更。
寧惜宮從未像今夜這樣燈火通明。
她堂堂正正大大方方的從郭開以及衛卒驚詫的神色中步入大門。
院階上,黍洱一臉憂鬱愁色,以及芷瀾惴惴不安,很是擔憂。
黍洱瞥向裡頭:「王上在內等候。」
解憂進入殿內,四下一瞧。
滿屋鋥亮的燭燈,晃的耀眼,南宮祤坐在案桌前,手裡執著棋子,凜然低首,漫不經心的琢磨他眼前棋局。
解憂再把目光放到另一端。
他對面,坐著紀思爾。
紀思爾面容嚴肅,不知是對手可怕,還是棋局複雜,緊張得額角出了不少汗,身子顫巍欲倒。
覺察有人進入,紀思爾向她看了過來,臉色慾喜,不免分了神。
南宮祤厲色的嗯了一聲。
紀思爾不敢造次,扭回頭,集中注意力,啪嗒一聲,快速在盤上落下棋子。
「捨得回來了?」
語氣清幽,平常疏鬆。
好似甩開他的眼線,獨自去溜達了一圈,並沒有惹得他很不高興。
「嗯,回來了。」
解憂應了應,站著,沒有過去。
他沒繼續問,繼續下棋。
雙方執子來回數次。
終究,紀思爾面色微白,極力忍住什麼,抖得厲害。
紀思爾垂首:「臣……又輸了。」
然後,紀思爾從位上離身,小小的身子彎下,低首請禮:「見過明妃娘娘。」
紀思爾抬起頭來,似欲想與她說些什麼,但礙於夏王在此,不敢對她有過多表達,只能憋回去,身子更低,朝兩人拱身:「臣先行告退。」
紀思爾退出殿內,黍洱迎出,順帶關了個門。
「你最是愛護紀思爾,這會兒,怎麼瞧他不順了?」南宮祤頭一回見到她眼中的冷意,對一個小孩子的冷意。
剛剛,紀思爾給她行禮,她不為所動,若是以前,她早就過去好心攔住了。
解憂走近,餘光瞄了眼棋盤,雖然她不懂棋,但到底也知道佔地多者為勝。
紀思爾段位不夠,不是夏王的對手,幾乎是被他抬手碾壓。
若換作是別人家的小孩,這麼點年紀就明事懂禮,隱忍克制,她興許會有些心疼觸動。
可惜,他是少正修魚的兒子!
解憂不免反擊嘲諷:「你這樣欺負一個小孩,沒比我好到哪兒去。」
南宮祤不以為然:「他已六歲,正是懂事理辨是非的年紀,怎還會是小孩子,他既然敢跟我下賭,就該付出代價。」
解憂微感意外,沒成想,紀思爾小小年紀,膽子卻比她想象中大。
解憂問道:「你與他賭了什麼?」
「你猜。」南宮祤漫不經心。
解憂目色微沉:「他想見南庭王妃。」
南宮祤點點頭:「少正修魚雖回了南庭,但南庭王妃仍囚在宮中掖庭,紀思爾年齡雖小,但其念母之情令人動容,我也於心不忍。」
「你打算故意輸?」她瞥了他一眼。
「那倒不會。」
解憂心底一嗤:「明知他自不量力,你還舍時間陪他玩,你戲弄一個小孩,有什麼可圖。」
「那你願意回宮,是圖什麼?」
「是你讓我回來的。」
他冷輕笑聲。
原以為拘她在身邊會好控制,但她不是省油的燈。
宮中有些秘密,她知道太多了。
瞄了眼她身上衣飾,他指出:「你若真聽我話,就不會消失個把時辰,為掩人耳目,還把衣裙換成這。」
解憂聲線幽然:「你惹我不快,我心情不好,只想清凈片刻,你賞的紅衣釵飾,太招搖過目,我不喜歡。」
「你去了哪兒?」他直接問。
「我去河邊散了散心,放了一個荷燈。」解憂如實招出自己行跡,清凌凌的望著他:「祈保你,萬壽無疆。」
他眉頭皺緊,面對她故作真摯的眼神,他不為所動,這鬼話,他豈會輕易相信!
他如蚊輕哼:「你是不是寫反了,不應該咒我短折而死嗎?」
解憂微微抿唇:「招惹上我的男人,沒幾個有好下場,我只能預先替你祈福,免得日後屍骨未化,還要被宵小之徒拉出來鞭策。」
她言盡,他眼神已經化了冷意。
她得嘴不饒的本事,他再次見識,他一句鞭屍,她十倍的奉還。
明面是祝他萬壽無疆,暗裡一語雙關,不僅指責他為宵小之徒,也在咒他被別人鞭屍。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辱他!
他緊閉唇齒,胸腔起了騰騰怒意,蹭蹭往上漲,手中握著的棋子被他冷冷一扔,棋局亂了一方。
「冥解憂,這裡是夏朝,不是你權勢滔天的晉國,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我勸你有自知之明!」
解憂看著對面的男人,被她戳中痛點,顏面無光,氣急敗壞的人。
在這裡,她確實不能作威作福。
解憂松然了語氣:「我是真心的,祝你萬壽無疆,你若生氣,我不太會哄人。」
他冉冉升起的怒色,盡數熄滅。
她高傲,張揚,狂妄,絲毫不認服。
但適當的又會給人點甜意。
難怪這麼招人恨!
他想念起關玲瓏,關玲瓏會對他處處俯首忍讓,小吵小鬧會被她自己化解,不論他做的多麼過分,她幾乎都是談笑而過,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的玩弄她的感情,演技一天天的練得爐火純青。
而今,好像反了過來。
她的演技在他之上。
甚至,她在玩他。
這種感覺,他一點也不喜歡!
他總被她一言兩語挑撥情緒,又會因她一言兩語平息怒意,他竟然會這樣控制不住自己。
他心底自問,自己如此氣怒的原因是什麼?真的只是因她出口狂言要把他鞭屍么?
那人,她不容別人詆毀的人……
他冷靜了許多,不欲再爭辯什麼,騰身一起:「既然回了宮,最好安分守己,今夜的事,望你不要再有第二次。」
解憂抬眸目送他走了三步,輕然出口道:「我去了華陽宮。」
他停身轉回,清冷望著她,不言。
她傾吐話語:「但闖華陽宮地道的人,不是我。」
他瞬既神色複雜:「不是你?」
解憂拾掇著被他散亂的棋子,語氣輕鬆:「那地道機關密布,沒十足把握,我不會去送死。」
他臉色更不好:「也就是說,只要有把握,你一定會去?」
解憂道:「我在河邊散心的時候,意外聽到有兩人在談話,說奉景公子之命,要找金鉉琴絲,那兩人把華陽宮搜了一遍,很奇怪,這琴絲,難不成在宮裡?」
他緊了臉色,突然冷涼嗓音:「真的是你意外遇見別人,還是你自己有所圖謀,你心中清楚,在這王宮之內,別輕易挑戰我對你的底線。」
解憂透過昏暗的燭火,盯了他許久,他那張捉摸不透的容顏,讓她看不明白。
他認為她胡編了人出來替她頂罪?
其實無論她說什麼,都洗不清今晚消失的嫌疑,既然如此,她想說什麼便說什麼,至於他信不信,不好說。
解憂深諳容色:「夜深了,不送。」
他甩袖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