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霜花之淚
在天峰山的一戰結束后,雙方都已是死傷一片,唐雄不知何因昏迷,唐家嶺的人群龍無首不知所措,好在薛小成以武力將那領首和護衛打得幾番的重傷吐血,玲瓏趁勢掌控大局,言明自己是唐雄朋友,並無惡意。
擒住押運隊剩下活著的十餘人,她當即斷令,留一部分人清理乾淨現場,莫留痕迹,其餘人押送糧鹽,以及昏迷的唐雄回唐家嶺。
唐家嶺,夜。
一行人方把唐雄抬起送到一間房中,唐問雁聽及屬下彙報消息,早已心急得快步闖入,微微一怔,只見玲瓏在解唐雄的衣裳。
玲瓏心道唐雄昏迷太突然,不太尋常,正把唐雄衣服解了,檢查他是否有內傷什麼的,這一看,只見他胸口邊上,有一朵巴掌大的花。
玲瓏不解,見唐問雁來了,不免疑道:「這是什麼?」
紋身嗎?
但一個大男人紋朵花挺煞風景。
唐問雁見此,近身一瞧,在唐雄胸口綻放的花朵上輕觸,忽的緊緊咬了三個字:「霜花淚!」
她更疑惑,紋身還有名字?
不過這紋身,還挺像朵雪狀霜花。
「是誰傷的?」唐問雁退後,轉身隨手抓個人問,眸中是怒擲清冷。
「外面那個被抓來的……」
唐問雁直奔了出去。
玲瓏覺得此事蹊蹺,看來這東西便是唐雄昏迷的原因,便問薛小成:「什麼是霜花淚?」
「一種毒。」他解釋:「霜花淚是以活血養花,進入體內時,傷口處最開始是一朵完整的花,當毒素蔓延全身後,花會慢慢地枯萎縮小,直至毒素侵入五臟六腑,血脈封閉不通,枯萎的花便會凝聚成一滴淚的模樣,屆時,神仙難救。」
玲瓏思慮片刻,跟出了房門,去了外頭。
唐家嶺的大型操練場上,在偏角一方,關押了一批人,其中因領首與那武功高強的護衛特殊,與其他人分開,獨自關在一個囚籠中。
得人指點,唐問雁過去,把那護衛抓了出來,拎起,抵著囚籠,語氣已是不善:「解藥拿出來,我留你一命。」
「沒有解藥。」
突然的,護衛又被唐問雁毫不留情一甩,重重摔到地上。
唐問雁行過去,蹲下:「有還是沒有?」
護衛捂著腹處,慘淡道:「沒有就是沒有,你打死我也是一樣的。」
唐問雁直接拔了劍,刺入護衛手背,深入,瞬間血流,她已冷聲刺骨:「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解藥在何處。」
「都說了沒有。」劍尖再轉動一分,手背鮮血嘩啦一噴,護衛面色痛苦扭曲,吼道:「沒有!沒有解藥。」
劍尖力道再狠。
「解藥你交還是不交!」
「沒有解藥,你殺了我也沒有!」
唐問雁起身,怒極,再是一腳過去,護衛整個人被踢了丈遠,撞到囚籠,這一踢又狂吐了番血。
護衛忍著痛,咬牙,卻是笑著:「唐大當家既知霜花淚,那便知這東西的解藥只有它的主人才有,六個時辰內若無解藥,必死無疑,承蒙有人厚愛,贈了我兩枚,一枚在唐雄身上,另一枚……」
低了聲音,護衛再次輕輕凝笑,唇角彎度擴大,與此同時,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曾亮的針,直朝唐問雁發去。
唐問雁審問時,早對這人多有警惕,此刻見他發銀針飛來,自然輕易地側身一閃避過。
然而,這銀針對於唐問雁身後的玲瓏來說,就是飛來橫禍,她根本毫無防備,直至銀針迎面而來,她都在想,難道是自己站地方站的不對?又或者,這個人就是故意的,料定唐問雁會躲,因她與薛小成插手活擒了他們,這個人心有不甘要報復,想拿她一起賠命?
一瞬間太快,玲瓏太過鎮定,以至於她能清楚的看到,一抹人影以看不見的速度,追逐著那飛速的銀針,因衝過來的慣性力道,為了穩住趨勢,人影腳底在地上摩了一段,往前抵了幾步。
朝她迎面而來的銀針,被人影緊拽在手心。
那握著的拳頭幾乎離她額心半寸。
唐問雁和那護衛都是驚訝的,不僅驚訝他的速度,還驚訝他敢徒手接一枚霜花淚!
玲瓏輕輕撇過目光去看薛小成,這爆發性的一幕許是耗費了他力氣,只見他容色煞白,眉眼微凝,握成拳頭的手緩緩放下,又將手掌攤開,一朵雪狀霜花,赫然在他的掌心綻開。
此刻,玲瓏知道霜花淚是一種銀針,且銀針帶毒,入體後會融化消失,形成一朵霜花,六個時辰內無解藥,必死!
薛小成看著掌心霜花,露出了一點複雜的表情:「霜花淚,很好聽的名字。」
她腦袋嗡了許久,只覺這時候,他不應該這樣淡定的扯淡,那是毒啊,唐問雁為了問解藥能待人那樣狠,說明這毒性很強,是真的會死人會要命。
沒有心思管那些有的沒的,她忽的有些顫抖,問他:「你這麼厲害,有辦法解毒嗎?」
「有倒是有……」薛小成停了半頓,欲言又止。
唐問雁看向這邊,擰了眉色。
護衛很驚訝那少年竟然有法子解毒,說的如此輕描淡寫,怎麼可能……
玲瓏不放心:「你自己能解?」
他點頭。
「那就好。」玲瓏忽然鬆了口氣,方才她還覺得唐問雁待人太狠,這一刻他回答后,讓她覺得這他娘的哪裡狠,根本就是皮毛之痛,她不弄死那人不罷休。
「叫你欺負我弟!」
「我弟是你能欺負的嗎!」
「我都沒這麼欺負過他!我都沒捨得動過他!你憑什麼!」
護衛再被打的幾番吐血,唐問雁都不免要閃開到一邊。
行到薛小成旁側,只見他以指甲化刃,在掌心邊緣割了道口子,任血流出,唐問雁方才的狠劣早已收起,平靜問道:「你真有辦法?」
看著那護衛痛苦又不甘的表情,薛小成沒有理唐問雁,待玲瓏出氣出夠了,過去象徵性的拉了拉她,畢竟她辛辛苦苦要活的,總不能因此被這麼打死,他有些虛弱,聲音極低:「……姐,別打了……」
玲瓏聽及他聲音回頭,只見他臉唇瞬間蒼白,憋了最後一口氣,他也沒說其他話,一頭栽了下去。
房中。
唐問雁見著薛小成的模樣,他掌心鮮血依舊在緩慢的流出,心道,他用這種法子雖然可以逼出部分毒液,延緩毒發時間,可根本就不能解毒。
方才他明明有時間有機會說怎麼解毒,卻寧可昏迷也不說,這是為何?
想到什麼,不對,唐問雁再過去探了探薛小成的脈搏,搏動微弱,再觸碰到他的身體時,只覺異常冰冷,沒有半點溫度,若不是他還有一絲呼吸,她差點以為他已死。
把自己封住,用了什麼法子再把體溫降低,延緩毒素蔓延,表面上是陷入昏迷假死,實則卻是在為自己療傷,那朵綻開又鮮亮的白色霜花竟然在慢慢隱去,這種逼毒的法子,聞所未聞。
再去看唐雄,他胸口霜花已經縮小凝聚了大半,薛小成能自己解,可唐雄卻不能,再這麼下去,只怕……
看著躺在兩張床上的兩個人,唐問雁心思複雜,以為玲瓏與這少年自稱是姐弟,應該也知道少年這種秘密功法,這姐弟倆總歸很奇怪,遂也沒多說多問。
玲瓏卻是不知他是在自療,與唐問雁的想法不同,只覺腦袋要炸,那護衛又死不說,她還真以為薛小成有辦法,躺床上半死不過的,感情這就叫他自己能解?
全身發冷呼吸微弱,都快是個死人了!
要怎麼救?
冥想了半個時辰,玲瓏腦海里,忽的竄出薛小成方才說過的一句話:以活血養花,花枯人死。
那意思是不是只要保持這朵花一直是綻放的狀態,不要讓它枯萎,人就不會死了?
活血,指血脈暢通。
可那些平常活血通氣的藥物肯定不行,不然這毒就不會讓人懼怕。她再想,又或者,他說的這個活血並不一定是指自身的血,別人的新鮮血液算不算?
又想起他上次說要她的血,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不管了,先試試。
她拿匕首先割了手心,找到他掌心那一根細針的傷口,雪霜花的中心,將自己的血滴在傷處,只見這朵居然在貪婪的吸她的那一滴血,直至血滴被完全吸收,白色霜花的鮮亮程度隱隱消了一點。
咦,她隱隱疑惑,莫非她猜對了,這法子還真有用?
想著,再擠了幾滴血,他掌心中,除了他自己割的那一塊還在流血,那朵花荀麗斑斕的消失不見,玲瓏心道連花都沒了,不知這算不算解毒,最後還好心給他包紮了一下。
唐問雁對她這一操作已是目瞪口呆,這姐弟倆,真是一個比一個奇怪,一個比一個不可思議,霜花淚那樣的強毒就這樣解了?
「關姑娘既知解毒法子,可否救兄長一命,問雁定感激不盡。」唐問雁忽的收斂了許多。
玲瓏故作深沉:「好說。」
方才見了唐問雁是如何待那護衛的,她可不想自己也來這麼一回,若是薛小成沒有昏迷,她有個依靠,興許會拿別人重視的性命去威脅什麼,可此刻,人家都這樣以禮相待了,她打算學乖,不作死還能活的久一點。
遂起了身,行到唐雄的床側,想著不能讓自己再費血,當然是拿匕首,抓過唐問雁的手,一割,將血滴入。
只是……
霜花毫無變化。
不會吧?
莫非操作有誤?
她又將自己的血滴上去,凝聚縮小的霜花有了變化,莫說唐問雁看不懂她這是何手法,連玲瓏自己都是一臉強撐著深沉的臉色,她其實也不懂啊……
不知是不是唐雄中毒已深的緣故,這個過程異常艱難,縮小枯萎的霜花慢慢的重新擴大綻放,她有些心疼自己,待到胸口霜花長成最初的模樣大小最後消失,她已經滴了半柱香的血。
霜花已消,見唐雄臉唇恢復自然,想來是無大礙了。
她有點頭暈,需要緩緩,強撐著走去薛小成的床側,靠了會兒,不留神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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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
薛小成突然的睜眼,瞬間從床上彈跳起來,一貫的警惕讓他瞄了眼房間布局,以及自己右手的包紮,昨夜玲瓏也算救了唐雄,唐問雁給兩人安排了個房間住。
「你醒了,餓了吧,過來吃飯。」玲瓏一邊喝著白粥,一邊還給阿狸餵了幾塊骨頭。
薛小成壓著疑惑,行到桌邊,看見她左手用紗布滾了幾圈,他一瞬猜到了什麼:「你拿血救唐雄了。」
她咽下白粥,淡淡的點頭:「嗯。」
「嗯你個頭啊。」他拿手碰了碰她的額頭,沒發燒,更是沒好氣道:「要是千千萬萬個人都中了毒,都要你舍一點血救命,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榨乾。」
她認真的想了想:「若真有你說的這種情況,我會選擇見死不救。」
他對此心中不悅,不依不饒:「拿自己的命去救別人的命,真不知你是覺得自己人品高尚,還是嫌自己血多。」
「你以為我想,那也是誤打誤撞。」她白了他一眼,說多了一些:「你姐行走江湖,第一要務是保命,你自己昏迷,我又打不過唐問雁,若唐雄因此死了,我會被她一刀砍死的,你估計也會被剁成肉醬,主動放血總比被人拿刀逼著強,行了,天天吃乾糧,好不容易有飯吃,坐下吃飯。」
薛小成不甘不願的坐下,仍然是很生氣的看著她。
她喝了幾口熱乎乎的粥,見著他這模樣,幾乎差點把粥吐出來:「喂,你不會是要我哄你吧?」
「誰要你哄,我只是看不慣。」
「你看不慣,所以一開始,你隻字不提我的血可以救人,哪怕你自己都快沒命了。」
「若我告訴唐問雁,說你血可以救她哥哥,照她那臭脾性,指不定要把你綁起來把血抽干。」他冷涼一聲:「再說,我又沒要你救,多管閑事。」
「不想讓我管,你可以走,我保證你死了我都不會看你一眼。」玲瓏繼續若無其事的喝著粥,咬了一口包子。
「誰要你管,走就走!」
說著他已起身往門邊沖,剛到門檻邊,還未踏出去,便又回來坐下,玲瓏笑了笑,生氣都沒點技術含量,把粥往他面前推了推:「喝點粥,怕你昏迷了半天,沒力氣跟我吵。」
他碰了碰碗,一口乾了。
玲瓏道:「明知你瞞了我很多事,明知你意圖不軌,你看我,從來不問你,從來都不跟你生氣。」
「你知道我氣什麼?」
「知道。」她輕聲嚴肅:「你衝過來接銀針,我也很生氣。」
他頓了頓:「你氣什麼?」
「跟你一樣,氣你為了別人把自己的命當草菅。」她看著他:「年紀輕輕的,大把的事情還沒做夠,媳婦還沒娶,福還沒享,非得去找死,我能不氣么。」
他反駁:「都說了我不娶媳婦。」
「也不怕你薛家斷後。」
「我又不姓薛。」
「嗯?」玲瓏意味不明。
他一臉淡然:「還不允許有個行走江湖的假名嗎?你不也叫關小豆。」
「來來來,那咱們好好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關玲瓏,你叫什麼?」玲瓏不開玩笑,正經的看著他。
「咱們還是吃飯吧,這粥不錯。」他心內卻默默補道:還不都一樣,也是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