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姻緣祈願
兩人並肩而走,穿過一道小橋,玲瓏看見前頭有顆姻緣大樹,茱萸與司徒璋還有黍洱在一側說著什麼,黍洱撇過來,見到了緩慢而來的兩人。
茱萸蹦噠過來:「四哥,嫂嫂。」又撇了眼兩人身後,沒有其他人。
玲瓏心知茱萸在找誰,可冥棧容確實沒跟她一塊,便道:「你們在這祈願么?」
茱萸點頭:「聽說此樹頗靈,嫂嫂不妨也試試。」說著去拿了一條祈願帶,拖著玲瓏去長案前:「嫂嫂,快寫寫你想實現的心愿。」
「這是姻緣樹,當著你四哥面,你讓我求姻緣?」
被拖過來的玲瓏瞥了眼南宮祤,只見他已然過來,對茱萸不滿道:「怎麼不給我一條?」
茱萸鬱悶:「四哥,你是天,要什麼便有什麼,哪還用求。」
玲瓏點頭附和:「說的不錯。」
他略顯不悅:「縱是天,也會有得不到的東西,求一求自己又何妨,去,給我拿一條過來。」
茱萸嘟嘴,但還是去拿了一條來,便很自覺的退到後頭,不打擾兩人。
長桌上,兩條帶子鋪開,兩人同時提筆書寫,同時完成。
他瞥見她寫的是:攜一人終白首。
是小女子的兒女情長。
她瞥見他寫的是:掃天下以歸心。
是大丈夫的雄心壯志。
他道:「你只求如此么?」
「你喜歡千秋萬載的功名,我喜歡日落黃昏溜溜阿狸,有何不可?」她低低一笑:「你若非要我所求志存高遠,倒也可以。」
她擱下筆,又去拿了一條祈願帶,鋪好,再提筆,蘸酌墨水,快速的書下一段詞。
她寫:
天下無亂,牢獄無冤。
百業興旺,萬民家和。
諸事如心,女子當強。
大夏天下,千載不絕。
他心中忽的有一抹顫動,大夏,大夏天下,大夏……
東海前朝,開疆擴土,領地萬里,佔據著最繁華昌盛商業往來的地段,當年東海盛世,萬國朝賀天下歸心。東明帝老年喜得一女,父王受邀攜四歲的他入東海,在帝都那座輝煌的皇宮,各國匯聚,總有他國人爭鋒相對處處為難,尤其是對他這位即將成為夏朝太子的庶子,他不失風度禮節,一一應付,東明帝直呼,此子有魄力。
父王說:「明皇若是喜歡我兒,不如趁今日大喜,將公主許配我兒如何?」
東明帝連連擺手:「豈可,豈可,若是憂兒長大,不肯嫁,會怪朕的。」
這時,有位婢子慌忙過來,說是儛後身子有恙,公主啼哭不止,東明帝笑著說了句:「憂兒果真不肯呢。」遂丟下眾國諸人,連忙下了大殿去照看妻女。
他看著那位東明帝離去的背影,只道,曾書寫過絕唱史書,今卻也白髮微蒼,君王終老。
那時繁榮之景歷歷在目,而夏朝建國幾十年,蝸居在南方偏遠的國度,從未有哪一個王膽敢用大夏二字自謙。
她是這麼想的么?
終有一日,夏會將今晉取而代之。
她風乾墨跡,左右兩手各一幅,笑看著他:「趙公子,可否幫小女子掛上去?」
他低聲:「好。」
後頭司徒璋便見他一直敬仰崇拜的夏朝君王,對那女子輕首一笑,拿著三條祈願帶,展身上樹,將帶子結在枝幹上,樹上眾多紅帶,不禁隨風紛亂,飄揚。
茱萸默嘆,四哥嫂嫂總算是和好如初了,也不枉她一直費心。
南宮祤下了樹,玲瓏凝望著那一簇簇飛揚的紅帶,對他道:「在王宮,你賞過我很多金銀玉器,不如,今日我贈你一樣東西。」
「贈我?」他不解。
「嗯。」
她拿了一樣東西出來,他只見她輕低的眉眼,在他腰間微微一番怡弄,將那東西系了上去,配好。
他拿起那塊冰玉:「這玉是?」
玲瓏退開些許,忽悠道:「我家傳寶玉。」
「編扯,你以為我不知,是你從哪個攤子上淘來的。」他自是不信,陪她泡溫水時,她身上被他搜遍,從沒見過這玉,這一會兒功夫,就有家傳寶玉了?
鬼才信。
眾人回了客棧,茱萸躊躇著,最終還是去了冥棧容房門前,燈火通明,他果然已提前回來。
只是,為何不說一聲。
玲瓏行來,瞥見茱萸在這糾結,笑道:「怎不進去?」
茱萸軟起來的心又硬了硬:「誰要進去,我們在忙著找他,他先回來卻不說一聲,自以為是……」
嘎吱一聲,門打開。
茱萸忽的閉嘴。
冥棧容撇過站在門前的兩個女子,茱萸臉色憋悶,玲瓏似笑非笑。
見此,玲瓏心知冥棧容對她個人意見頗大,打了個哈欠:「我回房了,明天見。」說著,麻溜的滾回自己房間,不參與他們之間的天雷地火。
茱萸頭皮發硬,只好道:「你怎提前回來了?」
他喉結微恙:「我有些不舒服。」
原來是這樣。
她上下掃量他:「你哪裡不舒服?要不要緊?需不需要看大夫?」
「無礙。」他緩道:「睡一覺便好。」
「哦,」茱萸心情複雜,笑道:「那你好好歇息,明天見。」
「茱萸。」
轉身走了幾步的她被叫住。
她滿懷期待回頭:「什麼事?」
久久的,傳來他低沉的嗓音。
「沒什麼,明天見。」
她心沉了幾分,點點頭,快速奔回了自己房間。
冥棧容收回方想要踏出去的腳,退回去,默然關上了門。
——————
回到王宮,已是多日後。
她在外流浪兩月,差點不太適應宮中如拘禁的日子,年關將近,夏朝卻是不太冷的,南朝無冬這句話果然不假。
她不能再出宮,南宮祤也不允許,她想著關宅薛小成送的盆栽是不是枯了,想著她的鋪子經營得如何,只要賠的不慘她也可以接受,想著被南宮祤私占的她那三萬兩白銀,她將糧鹽低價賣給夏軍,不感謝也就罷了,還強奪她錢財,她還想著盤山的那座鹽礦……
隱隱的心疼。
在這破王宮,一不能賺錢二也沒有自由,連去找南宮祤,也被攔在流華殿外面,黍洱一副架子:王上很忙。
用她的時候要她磨墨。
不用的時候王上很忙。
閉門不見的借口,翻來覆去,也只那麼幾個。
聽說茱萸的一位師父從遠方遊歷歸來,在萬安寺講課,眾弟子都在明心聽禪,南宮祤得知,認為茱萸需要靜靜心,遂打發她去聽課。她能想象茱萸打盹苦不堪言的模樣。
紀思爾更苦不堪言,白日課業繁重,晚上只差懸樑刺股,小小年紀承受了不該有的重冠,她每次去探望,他都是磕著眼皮打盹,委屈的喚她姑姑。
「阿狸,我好無聊啊。」
她閑了多日,在院子擺了張搖椅,每日都會晒晒晨起太陽,再抱著阿狸訴苦,如此下去,她只覺自己快成深宮怨婦。
這日,阿狸不知發了什麼瘋,卻給她找了件事情做,它從她的院子里刨出來一個木盒,埋的很深,阿狸刨了很久,她扯出那個盒子,好奇打開,嚇了她半跳,直接給扔了。
盒子里,躺著一個陰森鬼氣的布偶,布偶上有一串生辰八字。
誰的?
在院子里半躺著搖椅,她將盒子合上,叫來了芷瀾,問道:「王上生辰是何時?」
芷瀾一聽,激動不已:「娘娘,您終於想通了,終於開始關心王上,娘娘是不是想給王上準備禮物?」
「……」玲瓏內心:這不是重點啊!
「只是隨口問問。」
芷瀾一下又泄氣:「王上生辰是四月初三,娘娘若是想送禮物,眼下也可以好好想想。」
不,她才不送。
又問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可有誰來過寧惜宮?」
芷瀾懇切道:「娘娘不在時,就奴婢一人,奴婢也從不讓人進來。」
「嗯,做的不錯。」玲瓏招招手:「你去忙吧。」
芷瀾退去。
她仔細觀察了一番這個盒子,磨損侵蝕嚴重,不像是最近給埋進去的,也有可能更早更早,便等著哪一日拿來狠狠收拾收拾她。
想不到,她入宮半載余,南宮祤完整的生辰八字,居然是從這陰森布偶上得知,這布偶上的字跡,倒也模仿得與她有七分相似。
她仰望天空,原來勾心鬥角都是被無聊給折磨出來的,嘆息聲,隨手將那帶著生辰八字的布偶丟進了旁邊烤火的爐炭中。
長的太丑,嚇到了她。
靠著搖椅靜靜想了許久,她決定好好反擊一下。
佛殿。
陳憫枝剛至佛殿外,守門婢子便低聲彙報,她皺了眉,緩緩踏入殿中,只見玲瓏跪在一側蒲團上,虔誠祈福。
陳憫枝走過去,冷道:「本宮竟不知,明妃也信佛。」
「佛曰眾生皆平等,請王后恕我無禮,佛陀面前,不能跪拜王后。」
「強詞奪理。」陳憫枝依舊冷言,緩緩掀衣,跪在中間蒲團之上。
「我出身鄉野,不如王後知書達禮,可莫見怪。」玲瓏放下祈福的手,跪著的姿勢,變成了盤坐:「我只信自己,不信佛,佛也不會告訴我,哪些人會想盡手段置我於死地。」
陳憫枝見她面對佛陀如此坐姿,已是眉頭打皺:「你想說什麼?」
「方才我在給王上祈福,佑他福壽無疆,我不知那人對他有何怨恨,要那般咒他,咒了便也罷了,還想要嫁禍給別人。」玲瓏捋了捋膝蓋前褶皺的衣衫。
聽及此,陳憫枝道:「你很在乎王上。」
在乎到只不過是一點小小的厭勝之術,她一個不信佛的人,會跪在佛前祈福,她第一時間不是擔心自己被算計,不是揭穿背後人,也不是準備一系列反擊,卻是緊張擔心王上遭咒,會損他福壽,還給自己面子,沒有直白對峙。
玲瓏反問:「那王后在乎王上嗎?」
「不在乎。」冷冷三字吐出。
「既如此,那他寵誰愛誰,又與你有何關係?」
陳憫枝勾著唇:「你是在炫耀么?」
「所謂炫耀,只怕是自取其辱。」玲瓏凝神道:「夏王宮無恩寵,王上從未臨幸我,那些只是假象,大概,他是忘不了心底的那個人吧。」
陳憫枝眸光一劃過她,緊著唇:「你……」
從未臨幸?
那這半載的寵愛,又是做給誰看?
玲瓏低眸:「即便不能成為他心尖上的人,我也斷不會傷害他,那麼喜歡,怎又會捨得。」
陳憫枝見她深情如此,只道是又多了個世間痴情之人:「本宮勸你,莫痴情太深,到頭來,傷的是你。」
「我無怨無悔。」玲瓏抬頭仰望神佛:「王后若是還有一丁點在乎王上,別傷害他。」
陳憫枝閉了閉眼睛,心中憤懣徒生,容不得別的女子在她面前,那樣對他深情,不想再聽她這些矯情的詞,道:「你若說完了,便早些離去,本宮喜歡清凈。」
玲瓏笑了笑,心道這王后對夏王喜歡的,或是喜歡夏王的女人,都看不順眼,方才的深情真是演的白費,既然軟的不吃,只好翻翻底子。
「我喜歡王上是一回事,但別人欺負我又是另一回事了。」玲瓏起了身:「劫紀思爾是第一次,春紅樓殺我是第二次,此次巫咒是第三次,王上雖明令不讓我動你,但我關玲瓏對屢教不改的人,從不手軟。王后是聰明人,我也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
走之前,不忘再說一句:「奉勸王后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
玲瓏離去,陳憫枝緩緩睜眼,那句王上明令不讓動她,觸及了她心底,原來,有些事他是知道的,明知道,還要保她,想來,明妃即便知道這些,也拿她無可奈何。
婢子忙進來,哭噎說道:「王后,這明妃未免太囂張,竟仗著恩寵,欺負到您頭上來。」
「她方才燒的是什麼?」
「上次明妃抄的兩冊佛經。」
陳憫枝低斂片刻,要模仿字跡,必得有拓本,明妃親自抄的佛經拿來仿最好不過,即便日後查驗,這佛殿耳目多,誰又知道誰拿去用過。
只是,她低估了明妃,事情還未開始便被扼殺,明妃只是警告,亦沒有計較,更沒有逼她承認什麼,短短几句,她也不曾承認什麼。
玲瓏出了佛殿,抬頭望天,只覺白雲祥和。
繞了道,去看望了番紀思爾,這小子是越發偷懶,趁著教習太傅不在,還偶爾偷寫信,被她抓了個正著。
她將信紙拽在手裡,紀思爾蹭著過來搶:「姑姑,你快還給我。」
她自是不肯的,隨意一坐,看著手中多封信紙的內容,其中除了一些字不會寫畫個圈圈,字寫得丑之外,孝心還是有的,她道:「原來是想娘親了。」
紀思爾搶不回,只好低著頭,他兩歲被送入夏朝,為質四年,早已不知母妃長何模樣,即便是父王,也只來看過他兩次。
玲瓏見他如此,只知從小不在父母身邊的孩子,雖懂事,卻極度敏感,便也隨口說一句:「我也很想我娘,不過我爹帶著我娘跑了,縱是寫家書,也無人收。」
紀思爾抬頭,眼眸驚奇:「姑姑,你爹爹為何要帶你娘親跑?難道你和他們在玩遊戲嗎?」
「對啊,我們在玩遊戲,誰先被找到誰先輸。」玲瓏繼續忽悠。
紀思爾癟嘴:「騙人。」
玲瓏想了想,以前紀思爾年紀小,在宮中也無人管教,沒事做便會溜去宮中棋舍看棋,他棋藝雖好,但認字讀書晚,寫家書這事兒不像是他能想到的,玲瓏便問道:「是哪位太傅教你要寫家書?」
紀思爾搖頭,道:「是舅舅。」
玲瓏聽到了個新鮮詞,竟不知他還有個舅舅,又想,可能是他隨便認的,認姑姑認舅舅許是家常便飯。
「那這些信,誰給你送?」在這宮中,他這小柿子若沒點錢財,可幹不成大事,何況他家鄉遙遠,送信是個難題。
紀思爾昂起頭道:「我父王很快便會來了。」許是覺得有人撐腰,嗓音底氣又大了些。
玲瓏深思片刻,想起之前看過的那份南庭奏摺,夏王壽辰,備禮親臨,這南宮祤的生辰在四月份,那南庭王許會提前一月,便是說,再過兩三月,南庭王將會來夏朝。
到時可以讓他父王帶信回去。
玲瓏又摸了摸他的頭:「那你可有準備禮物,讓你父王帶給你母妃?」
「這個……」紀思爾皺著臉,不知還可以送禮物,想了想:「姑姑,你快幫我想想。」
她柔道:「不急,你慢慢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