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師傅爺爺
李遠致每天午飯過後才能出來玩,倒不是他愛睡懶覺,恰恰相反,每天雞一叫他就起床了,然後隨著師傅爺爺也就是村民眼中的老神仙打一套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拳法,吃過早餐還要學習寫字,讀書。師傅爺爺在這方面很是嚴厲,只要李遠致不認真或是做錯了,就是一頓竹片炒肉。所以村裡都很奇怪這個白白凈凈的小屁孩,喝奶的時候沒聽見院里哭過幾回,倒是不喝奶了倒哭的更多了。
師傅爺爺也有許多的奇奇怪怪的故事,每次自己哭完鼻子,師傅爺爺就會給他講故事,一講故事他就忘了哭了。只是記得師傅爺爺的故事裡有很多神神怪怪,可以飛天遁地,也有很多的天才地寶,妖精神獸讓人爭搶不停。
「爺爺,爺爺,為什麼九尾狐那麼厲害了還是不能化形,身後還要拖著九條尾巴呢?」
「叫師傅。」隨著一個板栗落下,老漢板著臉道。
「哦,師傅爺爺,為什麼你還沒說呢。」李遠致想不通為什麼爺爺要讓自己叫他師傅,但是李遠致覺得老人就是自己的爺爺呀。二狗子他們都有白鬍子的爺爺,我為什麼就只有師傅呢。
「因為九條尾巴是身份地位和實力的象徵不是沒法化去和收起來,而是不願意這麼做。」老漢板著臉教訓道。雖然李遠致還是偷摸的叫自己爺爺,只不過前面加了個師傅而已,但是老漢才不會提醒他呢,那天手癢了,也不用找借口不是嗎?終於明白師傅為什麼總是找各種借口賞自己板栗吃了,原來給別人吃板栗的感覺這麼好,特別是看著他一臉委屈的樣子總覺得很想笑呢。不能笑,得板住,師傅就得有師傅的樣子。
「爺爺,爺爺,老黑子又不見了,肯定又去偷劉大嬸家的雞了,您的管管它呀。」李遠致又跟師傅告狀了。老黑子就是老漢當年帶來的那條老狗,渾身黑黝黝的,皮毛也不光滑,反而粗糙不已,還掉毛,瘦骨嶙峋的。也不知道偷吃的雞都長那去了,平時在家裡也沒少給它吃一頓呀,看看李二蛋家的虎子,油光鮮亮的,瞧著就喜慶。師傅還叫他老黑,像個人似的,李遠致就要叫它老黑子,看看李二蛋家的虎子,加個字才像是條狗的名字嘛。
「不可能,我剛看著老黑吃完了飯,他可能散步去了吧。」老漢抽了口旱煙,這還是跟村口老大爺們學的。本來老漢就不樂意出門,更別說和外面的大爺們聊天了。但是架不住李遠致哭求呀。才一歲能跑的李遠致就愛往外跑,可是外面雞鴨都是大敵,所以一定要拉上爺爺才肯罷休。所以村口的老爺爺們都是沾了李遠致的光才能和老神仙在一顆樹下聊天,而老漢也就學會了抽旱煙,而且之後的煙葉都是李二蛋他爹上供的。
「它可能是故意使得障眼法,又偷摸偷雞去了,一個人,不對一條狗吃獨食。」李遠致的小臉上一片堅定,彷彿他親眼看見了一般。又好像只要爺爺不信我就開哭的架勢。
「那怎麼行,它竟敢吃獨食!」老漢當然是怕了李遠致的以哭為進了。
「對,它每次偷雞都是我背鍋,劉大神每次見我的眼神都好像在說「遠致呀,你還欠我家一隻雞呢」,每次都是李二蛋他爹多給劉大嬸留些花布才肯罷休。」李遠致拉著老漢的手一邊數落著老黑的不好一邊就往外就走,老漢只好抽著旱煙跟在後頭。李遠致完全忘了每次老黑子偷回來的雞,他也啃了雞腿的呀。而且每次都是一邊啃著雞腿,一邊摟著老黑的脖子數落老黑這次偷得雞太肥了,要不就太老了。氣的老黑直想咬他。老漢就坐在主位上笑眯眯的吃著老黑偷來的雞,哪裡有半點老神仙的樣子。
李遠致名正言順出去玩了,拉著村民眼中的老神仙,那可不嘛,村裡不少生病或是打獵受傷的人,何郎中治不好的,求到老神仙門前,都給治好了。至於報酬,這家給的雞蛋,那家給的野兔等等,反正老神仙也從不拒絕。
今天,剛出門,李二蛋早在門口守著了,倆人就一溜煙不見人影了。估計李遠致心裡還在想今天的老黑會不會偷來只雞,是肥還是瘦。
老漢照常坐到村口的老樹下抽起旱煙來,畢竟太陽落山的時候就要招呼李遠致回家吃飯了,吃完放還要做晚課呢。樹下早有佔據有利位置的煙友給老神仙讓位置。
今天的村口有點和往常的不一樣,往常這些老煙鬼都是談論誰家田裡雜草多,是誰又偷懶了,誰家牛又下崽子了,還下了倆,就會有人開始侃了,我家祖上的牛下過三隻,更有人我家祖上的牛還下過五隻呢,侃到最後,牛就會飛了。都是同村一塊到老的人,誰也不願拉了面子,何況還有老神仙在呢。
今天的村口卻不是在侃大山,而是七嘴八舌的爭論一件事。
「宋家崽子宋全有和家裡父母鬧翻了。因為今年大崽子就滿十八歲了,可以婚配了,可是崽子不願意了,早聽李二說過鎮上的光景,想要去鎮上某個發展。」
「老宋頭夫婦哪裡願意,自古以來,從這個村裡搬出去的就沒見過有人回來的。」
「祖祖輩輩老老少少一直覺得他們就應該平平淡淡的活著,不能出村去,更不能到鎮上去住,否則就再也回不來了,葉落歸根都是妄想。」
「不然你看李二來回做著挑貨郎的買賣掙了多大的一份家業,可是其他人誰敢做?不一樣的,人家有老神仙護著呢。」
「就是,你看李二對鎮上了解的最多吧,那你看他敢住到鎮上去嗎?他不敢。離了老神仙李二他也回不來嘍。」
「哎,苦了宋老頭和他老伴了。這崽子一走,誰來養老送終啊,有點病災的,咋過呀。」
「沒辦法,讓咱家崽子們幫襯著唄。」
「話是沒錯,祖輩都是這麼做的。可是自古以來出過的幾次搬出去的,剩下的老人那個得了善終?」
「老來失子,別人再親,能有自己親兒子好嗎?」
「禍不臨頭,甘苦自知啊」
「也不能說錯全在宋家崽子,誰年輕的時候願意一輩子困在這小山村裡啊。」
「嘿,老張頭,誰不知道你這條腿就是丟在出山路上的,怎麼了同病相憐了。」
「那倒不至於,只是同為籠中雀,相顧自相憐啊。」
「你可別顯擺你那二兩學問了,就你家那幾本書都被你翻爛了吧」
「哈哈哈哈。」幾位老人哄然大笑。
「其實說實話,若不是祖規,咱村裡還能剩下幾人?」
「你說的?莫非是?」
「不錯。」
「嗯,有道理。」
「什麼祖規?」老漢本來不感興趣,但看著幾人諱莫如深的樣子,反而好奇道。
「嗯,這個……」幾人支支吾吾。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什麼不可以對老神仙講的,老神仙可是救過我們好幾條人命呢。」還是老楊頭跳出來解圍。
「是啊。」
「不錯。」幾人紛紛附和。
「其實在族譜上記載,「小石村舉族遷移,過山谷,逢天降巨石,遂停,生根於此。」上面所說的巨石就是村口那塊,老神仙你見過的。」還是老楊頭給老漢解釋。
老漢點點頭,示意楊老頭繼續說。
「後來老祖宗發現那塊石頭上有一種秘書,可以叫人望穿石材,玉材和木材。看清裡面的構造。」老楊頭吸了口旱煙才繼續開口道:「其實也不算是老祖發現,因為有人學會了,很突然,甚至不知道因為什麼就突然學會了。老祖也是根據他的口述記載的。」
楊老頭看看老神仙發現老神仙並沒有什麼疑問甚至連對秘書的興趣都沒有半點,只好裝作吸口煙,才開口。
「祖籍上還記載那位最先學習此術的那位老祖名叫李元聖,也是村上第一個走出去沒有再回來的人。」這一次楊老頭是真的吸了口旱煙也僅僅是為了吸口煙才繼續講。
「那位老祖離去一百年後才又有一位奇才張合學會此術,可是這位奇才並沒有馬上離去,而是打算照顧自己父母百年後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後來恐怖的事情發生了,每一次張合運用此術,此術都會有反噬自身,但卻不會直接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血親之上。開始以為是巧合,後來才慢慢發現不是巧合,反噬從血親身體最弱的人開始,依次遞進,逐步加深,這也終於解釋了祖上的一樁奇事。」老楊頭話音剛落,有唏噓也有感嘆。
「是呀,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
「這就是命呀!」
「那李元聖父母出事了?」眾人並沒有注意到老漢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卻有點顫抖。
「不錯,這就是祖籍上的那件奇事了。」老楊頭繼續道。
「自那李元聖走後剛開始,他的父母只是身體越來越弱,後來突然加快,再後來的有天夜裡,電閃雷鳴,狂風呼嘯,有人看到他的父母變作了怪物消失在後山,而他家裡一片狼藉,還有鮮血和奇怪的毛髮,似是猴毛又像是野豬毛分辨不清。」
眾人深深被楊老頭的講述吸引,深陷其中,皆沒有人能發現老漢的不對勁,只見他雙眸原本的渾濁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黑色、褐色、紅色和紫色的不斷變換,而老漢的呼吸也開始加重,若是有修道之人在此一定可以發現這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這也正是張合一生都沒再使用此術也沒出村子的原因。因為他有了子嗣!而他也在臨終前多加兩條祖規,一、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二、出村者,習秘書。這可是兩條相互矛盾的祖規,誰敢習了秘書出村去,不怕家人遭厄事臨頭嗎?」
「祖規也說了遊必有方,不就是讓慎用秘書嗎?」
「也可能就是不想讓人出村怕惹來外人覬覦,給村子帶來災禍嗎?」
「誰知道呢?」
「啊」卻在此時此時一聲大吼傳來,聲震四野,更是有一股氣浪吹開了樹下幾位。只見老漢雙眼赤紅,七竅流血,身上有強大但紊亂的氣息流轉不停,眾人哪裡見過,只能遠遠觀望。
只見老漢自顧自喃喃自語「父母在,不遠遊……怪物……怪我……」
村裡人因為一聲大吼都往這邊趕來,李遠致這些孩子自然也不意外。等李遠致到的時候,只見老漢已經發瘋,一手舉著巨石,一手舉著被人一拳打斷的大樹,口中不停念著「父母在不遠遊」和不知是「怪物」還是「怪我」的話語。
「爺爺」李遠致急的大喊,可是老漢抓著巨石和大樹舞的虎虎生風,誰都無法靠近,倒是有條老狗頂著無名的氣流沖入其中,只是也是躲得很狼狽,不是老黑子是誰?
村裡人圍著老漢方圓百米的大圈子,各自議論紛紛,竊竊私語,李遠致自然也聽到了事情原委,可是除了干著急又能做什麼呢?
許久,老漢可能是累了,吐出一大口鮮血,頹然坐倒在地,巨石和大樹也被扔在遠處,李遠致慌忙跑上去抱著老漢大呼,可是老漢只是自顧自喃喃自語不停。老黑子也急的到處打轉。
「遠遊,遠遊。」突然老漢仰天大吼一聲,只聽一聲巨響,李遠致只覺得胸口如遭重擊,一股氣浪將李遠致和老黑子炸入遠處的人群,等他們再看,眼前只有一個大坑,哪裡還有老漢的存在,只聽村民在議論「飛走了,真的是神仙。」
天色漸暗,天邊如血的雲彩彷彿給群山披上血衣,李遠致從沒覺得夕陽如此刺眼,他只是獃獃坐在巨石之上,等待著。老黑子也早已不知所蹤。看著夕陽落下,不止映紅了群山,還有本就通紅的李遠致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