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戰術,熊貓的恐懼

六十五 戰術,熊貓的恐懼

()沒有人比親眼見證了伊里斯這一戰的熊貓的感受更加震撼。他無法複述那埋伏在暗處卻被敵人用特殊手法追蹤的狼族首領究竟是怎樣堅持到現在的,被圍堵、突圍、反擊、偷襲、被壓制、反壓制……這個宇林立的灰色地帶被伊里斯當成了天然掩體,層出不窮的突襲路線和準確到不可思議的定點追擊成功讓金髮的青年支撐了十多個小時。

不能讓敵人收網。

這是伊里斯唯一的想法。很明顯,對方的戰術已經很明確了,那看似分散又隱隱呈包圍之勢將他困在這片區的旅團一行看來也對所謂的一對一決勝負沒有絲毫興趣。獵物只有一個,而單獨狩獵和團體行動所能得到的樂趣不會差太遠——這從窩金越來越興奮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

——對手不是普通的高手……

——對手有著詭異的念能力……

胡作非為的幻影旅團靠著庫洛洛之前附著在伊里斯身上的念和團長收藏的特殊念能力追蹤著今天的獵物。地形的複雜讓旅團的幾人漸漸分散,網越張越大,意味著漏洞越來越明顯。但他們都不擔心獵物會逃脫——這大概是增加遊戲刺激的方式,也許只是延長遊戲時間的手段……無論如何,旅團一行並沒有將團長一時興起的「捕獲金髮青年」的指令看作命令,這只是一個遊戲,一次正式行動前的調劑,或者說一場刺激的巷戰。

交錯的小巷裡靜悄悄的。

庫洛洛、俠客、信長、窩金以及飛坦,或走或停地在不同的位置搜索獵物。

他們有默契地往整片區域的中央逼近,幾個人掌控了所有逃離的出口,這樣的圍獵能夠縮窄目標的活動範圍。

俠客轉入一片舊區。這裡的房牆體剝落,斑駁的牆面在黑夜的燈光下活像兇案現場噴洒的乾枯血跡。

微弱的氣息在某個轉角處輕輕傳來,俠客露出瞭然的笑容,一個轉身,側頭閃過一枚鐵質的利器。面前空無一人,寂靜的巷道里繃緊的空氣彷彿玻璃質一樣粘稠。微弱的氣息消失的一瞬間,不詳感在這位旅團的腦的心底冒出。

「嗖——」從上而下的穿刺恰恰划傷了俠客的額角。血珠順著傷口線滴落,一顆一顆直到連成一片。轉頭去看刺在牆上的兇器,發現那是不知從什麼東西上硬扭下來的把手,兩頭都是鈍的,居然深深地嵌入了牆內……

——怪不得明明沒有碰到都傷了一口子……上面附了一層念么……變化系?

緊接著,橫貫在他眼前的銀光映入俠客碧綠的瞳孔。

銀光……凶光。

然而銀光停止了,靜止在離俠客的腦袋只幾毫米的地方。

俠客將袖子里伸出來的刀刃又往對方的腹部送了一點,直到那個瞬間遲鈍了的人影終於狠狠地挑開他的手臂,遠遠躍去彷彿沒有出現過一般。

——傷到了?!

倍感意外的俠客回想自己方才為了接上那一招而隨意戳出的小刀,本來這樣的招式只是為了能讓對方退後贏來先機,並不抱能夠輸出殺傷力的想法。就是這麼一下子,居然捅了那人一結實……

就在俠客略顯糾結的時候,伊里斯綳著臉在頂上躍行,腹部滲出的血暈因為衣服是黑色的緣故並不明顯,然而並不代表身體所收的創傷就真的像表面那樣輕微。這個身體的恢復能力很強,而且跟伊里斯本身的靈魂強度沒有關係,但也經不起被捅傷后又立刻這樣高強度奔走的折騰。血液流動的聲音似乎異常清晰,看著那玫瑰色的液體漸漸順著那緊緻的腰線滑到迷彩褲上,濡濕了那斑駁的綠黃色塊后,又漸漸蔓延到自己黑白相間的絨毛上,熊貓默默地呆在伊里斯的側腰袋子里,露出來的半個腦袋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凝上了些怎麼也散不去的陰霾。

——他虛弱了。

——他虛弱了。

——他……她居然也會這樣虛弱啊。

不知為何,熊貓想起了第一次睜開眼看見伊里斯——那個棕色長發的少女眼神凌厲地盯著他,用那樣理所當然地態度倒在他的懷裡,柔軟的髮絲輕輕擦過手臂的皮膚,然後不一會狼族的首領便毫不留情地驅逐外來者。

——「你對這個身體有什麼不滿嗎?熊貓君。」

熊貓在前進的顛簸中抹了抹自己的爪子,在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息的奔跑里安靜了下來。一股淡淡的冰涼感襲上他也許根本不存在的胃部。如果此刻小桃在場的話,也許就可以告訴他,這種恐懼究竟意味著什麼。

7月4日-凌晨5:12-日本-東京綜合醫院

當手術室的燈暗了下去、醫生走出來時,小桃拍了拍自己的臉,略青的眼眶沒有遮掩去蒙上水色的大眼睛里熠熠的神采:「佐治醫生,伊里斯沒事?」

醫生將雙手插在白大衣的衣兜里,姿勢表情都顯得有些肅穆。小桃的動作頓時僵了一僵,見低頭坐在一旁的阿仁抬頭望了過來,女人像是為了讓氣氛回暖、又像是為了擺脫某些可怖的猜測和即將來臨的現實般木訥地笑了笑——但明顯,這個乾巴巴的笑聲讓內心的不安越發地擴大了:「醫生……醫生?」

「病人的情況不樂觀……如果幸運的話,大概也會有內臟機能方面的問題出現,有一定的幾率出現休克……家屬做一下最壞的打算。」

「怎麼會?!」小桃的第一反應不是恐懼或者傷心,而是震驚。她清楚地知道這個屬於伊里斯的身體只是一個軀殼,清楚地知道那沉睡的人其實只是在遠方,也許會出些小狀況,但一定不會有問題的……然而現在再次降臨的噩耗預兆重重地擊在這個面容姣好的女人心頭,她像是無法承受一般顫抖了一下,然後堅定又驚訝地重複:「怎麼會!?不會的……」

「這位病人是個特殊的病例……總之我們會儘力的。」看慣了悲哀哭泣的男女老幼,習慣了各種絕望的表情和動作,甚至被發狂的丈夫抓住過衣角痛哭流涕地哀求過……但是他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表情。病人的姐姐愣愣地盯著他的臉,突然露出了深深的懷疑和戒備。

——懷疑和……戒備?

什麼原因令她向醫生露出這樣表情?

佐治無法猜測那背後非日常的複雜理由,也沒有時間讓他猜測,因為另外一位家屬表現出了十分正常的反應。

亞久津仁站起來,高大的男生眼神兇惡,臉色不善,桀驁不馴的頭髮聳起,山一般地逼近:「醫生就給我好好治病,治不好就以死謝罪……對,以死謝罪,什麼叫做最壞的打算!你耍我嗎,啊?!」

佐治不為所動,儘管那少年已經揪起了他的衣領,並且用不知道哪來的恐怖怪力把他提起幾乎雙腳離地。冷靜的男聲在醫院格外壓抑的氣氛里又再低沉幾分,沒有給予希望:「現在病人的情況暫時穩住了,接下來五天進入特殊觀察期,五天過後還沒有任何惡化的話情況就徹底穩定了。現在我要送病人到無菌病房,麻煩家屬移步。」

「小仁!」小桃拉著亞久津就要揮出去的拳頭,知道那緊繃著神經的孩子放鬆下來,鬆開對方的衣領為止,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少得多的女人也沒有放手。此刻這個女人的年齡會清晰地在她的眼神里顯露出來——那是經歷過人生的眼神,不再飛揚跋扈無拘無束,但卻沉澱著成熟的韻致和沉著的堅持:「我們跟著走。」

無菌病房沒有窗檯,自然沒有迎著藍天偶爾憔悴偶爾精神的白蘭花。阿仁透過探視的玻璃最後瞥一眼那氧氣罩后線條明晰的臉,轉身離開。

凌晨,醫院黑暗的走廊上,汽水販賣機被踢得「晃當」亂響。

1999年8月31日-優路比安大陸-友克鑫市-某暗巷

庫洛洛計算著那擁有追蹤功能的特殊念能力有效的剩餘時間,當發現捕獲目標所需要的時間漸漸超出了他的預想時,他開始覺得這場戰鬥開始脫離自己的掌控,變得更加有趣和充滿未知了。旅團的頭微笑著將盜賊的極義又再翻過一頁,數個能力的立刻飛快地映入他的腦海。

「瞬間移動。」

雖然滿足的條件極為苛刻,但立刻,追蹤和瞬移的配合讓伊里斯見識到了這位從前就想要對戰的對手的強大之處。

完美的格鬥技。

這個男人的**力量強大得可怕,特別是匕首使得極好,那柄長匕首在他手裡像是活蛇一般靈活,將明明使用長兵器應該很有優勢的伊里斯壓製得死死的。虛弱和失血讓金髮的祭師感到力不從心,眼前的圖像已經模糊成雪花點,但是意志沒有讓這個狼族的戰士倒下,身體的本能發揮到了極致,這場戰鬥的地形數據一一匯入分析修正,然後,伊里斯在庫洛洛的橫掃中擊出了他的右手,手上的長戟自然而然地攻上,庫洛洛自然地一側身,結果等在那裡的分明是對手的翻身一腳。

定住,再扭。腰部傾斜出不可思議的角度。黑髮的少年壓□軀,流暢地將匕首甩到角度便於進攻的左手,連視線都未放在對方身上便靠著直覺反手一扣一劃……打空的感覺十分的惱人,但團長依舊微笑不變,因為在剛剛那幾分鐘里,念能力的追蹤時間恰好過去的同時,對手竟然也憑空隱去了身影。

——巧合?還是……真的知道?

——真是讓人好奇啊……

領口滾毛邊的大衣上逆十字張揚詭異,額上綴著等臂十字的少年合上黑皮書,嘴角的笑意蘊含著的好奇,天真如孩童、深沉似海川。

三十二小時后。

水泥地上冰涼冰涼的,但緩緩蔓延在上面的血液卻微顯溫暖。

這個畫面,有些諷刺,有些詼諧。

可愛的熊貓布偶歪著頭坐在金髮青年的對面,盯著他的表情,卻始終只看見一雙沒有焦距的眼睛和一張凌厲可怕的漂亮面孔。

被連續的追截、圍堵,又在嚴密的包圍圈中逃脫,再被堵上,這場消耗耐力和精力的追逐戰依然繼續。但很明顯,伊里斯這方下風漸顯。

金髮的戰士已經完全是憑身體的本能來戰鬥了。

直到最後的那一刻來臨為止,身經百戰的狼族首領都不打算率先倒下。他的意識此刻也許無法回想起自己是如何千辛萬苦地走到這一步,又是付出了多少代價朝著目標前進的,唯一支撐著那具軀體行動的,也許只是「向前」這個信念而已。

熊貓親眼看著他的意識沉入深處,卻並不打算採取任何「喚醒」措施……況且他也沒有條件採取措施。

他只是盯著這個人,像是此刻才剛認識伊里斯、這位獸族的首領、追尋神格碎片的時空旅行者,看著她,看進她的靈魂。

那裡空白一片,只有堅持和……戰鬥。

一股恐懼感漸漸侵蝕了布偶的感官。熊貓突然一動不動地呆坐在原地,裝作真正的玩偶靜靜地、悄悄地隱藏起自己的一切不同。

敵人……來了。

無力感充斥了熊貓的四肢,他眼睜睜地看著機器一般再次奮起戰鬥的金髮的身影。明明是一個人,獨自的戰鬥,沒有後路,沒有支援,甚至失去意識,顯露在祭師臉上的卻始終都是野獸緊盯獵物的壓迫感……還有隱藏在這背後的、深深的愉悅。

——享受戰鬥……天生的戰士,叢林法則的信徒……

再一次,恐懼夾雜在擔憂中衝擊著熊貓一向冷靜的神經線。他沒有湧起任何想要研究的念頭,也沒有空放出自己過於膨脹的好奇心。他只是覺得這個異世界的旅行者擁有一種他永遠無法擁有的特質,那是,不留退路。

——不留退路……

——戰、或死。

男人金色的眸子里溢滿了志在必得的自信,宙斯高高坐在王座上的樣子又再顯現在格尼的眼前。這是一個永久的印刻,但熊貓此刻覺得,這個熟悉的記憶畫面和當前的情形重疊時,有些什麼,開始改變……

然而不管布偶的內心活動有多麼豐富,等熊貓反應過來時,戰鬥已經結束了。

不敢扭頭去看躺在地上像是死去一般不斷滲血的金髮的身影,靜靜躺在粗糙而空曠的水泥建築里的熊貓布偶顯得異常醒目。獵物暫時失去戰鬥力,於是俠客好奇地彎腰撿起玩偶,好奇道:「這個地方怎麼會有布偶?」

「走。」庫洛洛抱起重傷昏迷的「戰利品」,興緻勃勃卻又表情冷淡地往臨時基地的方向走。

「這個人要交給我嗎?」飛坦指著團長懷裡的伊里斯。

「交給飛坦你就浪費了。」俠客無聊地拋著熊貓玩,「這樣漂亮的人啊,人體收藏家會喜歡的……啊,說不定團長也想收藏試試?」

「事實上,很有可能。」信長指了指團長抱著「戰利品」的背影。

「切,反正遲早還是會膩,然後大概會切開賣給器官愛好者……」窩金無所謂地搭嘴。

「大概。」已經走遠了的庫洛洛聲音突兀地響起,一眾團員完全沒有被當事人發現自己在嚼舌根的自覺。低沉的聲音尤帶少年的感覺,黑髮的男人笑得好奇而殘忍,「不是很有趣嗎?」

像只普通玩偶一般被上下拋擲著的熊貓漆黑的眼睛閃過一絲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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