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水牢中的少年

七十一 水牢中的少年

()七十一

腥臭融入風裡,一波接一波涌動在鼻尖,呼吸間腐蝕著所有有關愉悅的情緒。

這實在不是個令人愉悅的地方,特別是,當你明明意識到這是個幻境,卻無力掙脫的時候。

庫洛姆緊緊拽著手裡的三叉戟,痛苦地喘息著,漲紅的臉隱隱泛著青白色,半懸在空中的少女無力地垂下赤足,鳶尾花色的瞳仁凝上了迷濛的神色。

被掐著頸脖懸起,彭格列霧守的女孩依然沒有放開武器。她勉強將視線從眼前額上有著刺青的敵人臉上移開,結果映入她眼帘的只是重新摔回地上沒有了動靜的美麗的金髮少年和正與無數殘肢斷臂纏鬥著的灰藍巨狼。

那些沾著血肉的斷肢讓她膽寒。

庫洛姆從來沒有想象過這樣的場景,血腥、殘忍、彷彿能夠將人的理智生生撕裂,只留下最原始最不加掩飾的恐懼。

鋪天蓋地的屍首不知疲倦違反常態地瘋狂湧向那匹狼。

叢林的野獸嘶吼著,動作矯健兇猛地在那些屍骸的攻勢下撞出一條血路。拋上半空的殘肢荒誕地消失,掌握著幻境的人操控著那些既虛幻又真實的怪異凶物吞噬著陷入其中的獵物。

——空氣……越來越稀薄了。

——那隻狼,能夠撐下去么……

庫洛姆的思緒開始離散,出現的片段凌亂而反覆。

她記得自己一個人行走在街頭,巨大的車燈映在她瞪大到極致的瞳眸里,劇痛和背叛,嫌棄和絕望一起攀援在她空殼般的軀體里。然後是東京的街頭,熱烈的日光,某個行走在人群里的有著「盜」字刺青的少年讓她感覺到了巨大的不安,少年向她詭異地微笑,噩夢如果粘稠的雨水澆在了她的身上。她尖叫,哀求,然後微弱的聲音輕輕飄散:「犬、千種……骸大人。」

「骸大人,骸大人,骸大人……」

……

在這之前的一小時三十一分內,勝利女神的權杖已經漸漸傾向幻境的主人。格尼昏迷,伊里斯被纏鬥,亞久津仁失蹤,庫洛姆陷入危險……這一切,在外面的世界不過只經歷了一瞬間——比人類的眨眼所花的時間還要短暫的一瞬間。

1999年9月1日-優路比安大陸-友克鑫市

比另外一個次元的時間流速要慢得多的獵人世界,正發生著一些十分微妙的非日常變化——雖然這個次元每天都要發生無數起這樣的變化。

「出事了。」酷拉皮卡透過望遠鏡注視著遠方的騷動,身邊同為保鏢的念能力者聽到他的警告,立刻意識到了什麼,迅速集結人手往拍賣會的會場奔去。

「空無一人!」

「怎麼會沒有人!」

空蕩蕩的會場中漂浮著淡淡的血腥味,這本應成為屍橫遍野的戰場陪襯的氣味在那樣整潔得一片空白的拍賣會場中詭異到了極點。全部的賓客失蹤,拍賣品失蹤,由黑道操縱的大型拍賣會——友克鑫拍賣會的現場呈現出被洗劫之後的低氣壓。

酷拉皮卡心底隱隱有個答案破土而出,只是他的理智仍然壓抑著某些不可說的陰暗。順直的金髮下天藍的瞳孔深處有抹紅色匆匆掠過。

「不見寶物?」庫洛洛坐在廢棄的大里,織網的蜘蛛盤踞在碎裂的水泥柱、崩壞的地板以及淌著殘水的天花板附近。聽見自家團長對電話那頭的反問,留守基地的幾人紛紛轉頭看向眼下黑眼圈有越來越嚴重傾向的黑髮少年——現在這個披著毛領大衣的傢伙那張可惡的娃娃臉依舊顯眼——以及他嘴角勾起的意味不明的微笑。一段不長不短的對話后,庫洛洛蓋上電話,環視眼前的團員:「西索呢?」

「跑到上去了?」派克諾坦指了指天花板。面容冷艷的女性抿起唇,這是她表示不解時下意識的表情。只是她什麼也沒有問出口,無論是對於幻影旅團的團長即將採取的行動,還是對於那個最有可能是「背叛者」的小丑的疑慮。

猜忌、懷疑、殘忍,卻又肆意妄為,無所拘束。

……

西索感覺到強烈的興奮。

那是戰鬥的快感才能帶來的極致愉悅。

臨時基地的一個破舊房間,黑暗的環境里,圓柱形的容器微微散發著淡藍色的光。氣泡偶爾在溶液中升起,透明玻璃內浮沉著一具漂亮的男性軀體。

但這並不是讓西索興奮的原因(他還沒有變態到這個地步)。這個喜好挑起爭鬥的小丑魔術師下意識用「凝」掃視這個容器時發覺的穩定而強大地散發著的念力,才是讓他產生那種亢奮情緒的原因。

那股念力過於異常,就像被強行打開精空的念初學者不要命地散發精氣一般。當小丑以為這股散發的念力很快會因為其主人的生命力流失死亡而消失時,它反而變得更為強大了。

西索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地祭出一張撲克牌——邊緣包裹著念力,薄薄的紙片變成鋒利而致命的兇器,正當興緻勃勃的小丑打算不管不顧地把手裡的武器甩出去時,溶液里,燦爛的金髮柔柔懸浮在天藍里的少年輕輕顫了顫修長微翹的睫子。

靜。

依然靜。

西索眯起雙眼,本來就因狹長而顯得狡猾的眼睛此刻透露著不悅的信息。沒有等到預想中對方醒過來的情節的小丑先生利索地擲出撲克,「咚」的一聲,撞擊聲清脆,撲克反彈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容器的透明玻璃依舊潔凈明亮,與那兇器接觸的地方只微微地現出一道划痕。

「哎……」聲調上揚扭曲,紅髮張揚的小丑興奮地拿出一疊紙牌,正當他打算將手裡的紅桃A、黑梅K等一隻一隻戳穿玻璃插到對方的臉上時,一個低沉卻隱隱帶著少年清朗的聲線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西索,你在做什麼。」

緩緩地轉頭,熱愛說謊的變化系魔術師咧嘴一笑:「自己一個人玩抽鬼牌好無聊呢,團長也要來么?」

「不要做多餘的事,西索。」庫洛洛轉過身,大衣背後的逆十字意味不明地充斥著小丑的視線,「不要忘記團規,還有,最後還是離那個收藏品遠點比較好。」

「你怕我破壞這個被抓來的漂亮蘋果嗎?其實我很驚訝,團長原來也有這種癖好么?人體收藏啊……」

「我只是覺得你無法戰勝他。」庫洛洛淡淡地說著,身影消失在梯盡頭。

成功被挑釁到的戰鬥狂小丑雙手環抱自己的肩膀,半彎著腰低低笑了起來,緊接著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尖銳:「團長真是……太棒了,這樣說完之後禁止我去碰這個收藏品?哈哈,果然是很嚴厲的懲罰。不過,我會等的,我有耐心吶,庫洛洛◆~」

同一時刻,抵達友克鑫市沒有多久的傑.富力士和奇犽.揍敵客正飛奔在斂財的不歸路上……

另一個次元。幻境。

靛藍色的劉海垂下,遮掩了辛苦喘息著的少女迷濛的雙眼。

庫洛姆感覺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掐在喉嚨上的手指收緊,她甚至無法動一動自己的手指,但由始至終,她都不曾放開懷裡的武器。伊里斯再次一個翻騰甩掉攀附在身上的蠕動的肢體,盯著地上昏迷著的金髮少年眯起了自己墨綠的獸瞳。

「還是不說嗎?」朝長的笑容溫和有禮得如同鄰家男孩,「你的幻術能力是從哪裡得來的?你也知道那個女孩的下落對?」

「殺了你,能夠拿到羽毛嗎?要不要試試看呢?」

「同樣能夠施展幻術,你應該清楚的?精神上認定了自己死亡的話,那可是真的會死掉……」

少年偏執地、憤恨地扭曲了聲音。他的表情像個神經衰弱的病人無法忍受劇烈頭痛的樣子,面部肌肉極其怪異地組合出了糅合「瘋狂」、「渴望」、「殘忍」和「友好」的微笑。被他抓著脖子高高舉起的女孩失去掙扎,手腳軟軟地垂下來,逐漸毫無生氣彷彿一具新鮮屍體。

「嘖。」朝長低咒一聲,轉向身後時,卻發覺本來應該昏迷在附近的金色鬈髮的傢伙和那條本應和幻境里無窮無盡的屍骸糾纏的巨狼都消失不見了。

「怎麼……!」

還未來得及反應,背後襲來的寒風提醒了他偷襲者的進攻角度,勉強一扭身,銀色的戟尖堪堪擦著他的眼睛掠過。來者沒有給好不容易躲過這一擊的朝長喘息的機會,直插的攻勢硬生生折為橫掃,躲避不及的異能少年手臂被拉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血液像爆裂的水管一般噴濺,如果不是持戟的人力度不足的話,說不定整根手臂都能被削下來!

「……原來是這樣啊。」朝長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秉著長戟一聲不響的藍眸少年,眼底閃過的驚訝被嘲諷掩飾,「居然能夠靠著意志在這個布滿我的視線的幻境中偽裝昏迷然後伺機偷襲……不錯的精神力。」

「你也是。」背後響起的男聲有著醇酒的餘韻,朝長猛然回頭,發現剛才「殺掉」的女孩已然不見,代替她的位置的,是一個雙瞳異色、笑容危險的男人。那人好奇地環視了整個幻境一周,微笑地結論:「不過形成這個幻境的力量,你似乎還沒有足夠的精神力去駕馭啊。」

六道骸無視對方因為被猜中心事而微微一縮的瞳仁,舉起手中的三叉戟:「而且,傷害我可愛的庫洛姆可是不行的,準備好接受來自地獄的邀請了嗎?」

揮動的三叉戟飄出朵朵紅蓮,隨著那些美麗的花兒幻變成色彩斑斕的毒蛇纏上敵人的身體時,渾身淌著從屍海中沾來的血腥、套著銀色戰甲的灰色巨狼騰空躍起,閃著寒芒的蛇類毒牙和泛著血色的野獸利齒同時切入溫熱的**中,涌動的扭曲著壓來的屍山趕不上這來自腹背兩方的致命襲擊!

「啊啊啊!!」

如果有人能同時窺視兩個不同的次元的話,他會發覺,在這兩個迥異的世界的某兩個角落,同樣被困在水牢里的兩個少年在這一剎那同時勾起了唇角。那是弧度相同的,有著好戰者特有的自信、肆意的笑,無論他擁有的是金色的發還是異色的眸,無論他被怎樣的處境圍困在漆黑不見天日的深淵,至少此刻,他們的意志波動完美無瑕地重合在「無畏」的頻率里,自由而毫無拘束。

格尼無奈地將伊里斯的銀戟放回她的靈魂領域,默默地退出這個千瘡百孔所謂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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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神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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