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老和尚
「啊——」白玉玦猛地驚醒,滿頭大汗,坐起身來,方醒覺自己剛才是做了一場噩夢。
「阿彌陀佛。」這時,一個聲音從旁邊響起。
白玉玦嚇了一跳,朝著聲音所在望去。
那是一個鬚髮斑白的老和尚,正盤膝坐在蒲團之上,打坐念經。
白玉玦望向四周,像是一個佛堂,但他心裡卻沒有放下防備,「這是什麼地方?你是什麼人?」
老和尚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道:「萬緣非實亦非空,蹤跡奚仿任轉蓬。早有菩提生於內,了無色相滯胸中。月明午夜峰峰向,日落荒山處處紅。縱使得掌千秋業,不過他朝一夢終。」
白玉玦沉下臉來,沒有再理會他,下床打開門就要走。
「施主。」小沙彌趕忙上前,高興道:「你醒了。」
「這是哪兒?」白玉玦抓住小沙彌問。
小沙彌一臉懵懂,「這是廟啊。」
「我知道這是廟。」誰看不出這是個寺廟,「我問你,這裡離豫州有多遠?」
「豫州?」小沙彌撓了撓頭,不解地問道:「豫州是哪裡?」
小沙彌根本不懂白玉玦說的話。
白玉玦也看出來他不是在裝,而是真的不知道。
白玉玦鬆開了小沙彌,轉頭就往寺外走。
「施主你要去哪兒啊?你的傷還沒好呢!」
白玉玦根本聽都不聽他的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這是一個荒山野寺,不在城鎮之中,附近荒無人煙。
白玉玦走了整整三個時辰,都沒有走出這座山,他已經走得汗流浹背。
本來就虛弱的身體支撐不了多久,又倒下了。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寺廟。
但不見老和尚,只看見小和尚守在他床前,見他醒來,連忙上前關心道:「你怎麼樣?」
「水…水…」白玉玦的嘴唇都乾裂了。
小和尚趕忙端了一杯水過來,遞給他。
等到白玉玦喝完了水,小和尚接過杯子,好心勸道:「施主,你的傷還沒好,就不要亂跑了。山裡岔路多,很容易迷路的,這次多虧我跟著你,不然你一旦迷路,到了晚上,很容易被山裡的野狼給吃了的。」
白玉玦聽了這話,望向他,「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靜空。」小和尚道,「你呢?」
「我叫李柏。」白玉玦隨口說了一個假名。
靜空完全不疑有他,「李公子,你為什麼會受傷來到這裡呢?」
「我是一個商人,因為被山賊搶劫,一路逃命,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逃到了哪裡。」
「怪不得。」靜空安慰道,「放心,你來到這裡,他們一定找不見你。」
白玉玦的心頭微動,打聽道:「靜空小師父,可不可以告訴我出山的路?」
「你想出山?」靜空望著他,搖了搖頭,「不行。」
「為什麼?」白玉玦問。
「我不知道出山的路。」靜空道,「只有師父才知道。」
「怎麼可能?」白玉玦不相信,「難道你一直就在這山裡呆著從來沒出去過嗎?」
靜空老實地回答道:「我從小就跟師父一起在這裡長大,沒有去過外面。」
白玉玦的臉色一變,看來要知道出路,還是得去問那個老和尚。
佛堂,老和尚依舊在念經,敲著木魚。
白玉玦推門走了進來。
老和尚對於他走進來沒有絲毫的反應。
白玉玦想著有事相求,還是客氣些好,於是放緩了語態道:「大師,謝謝你救了我。可不可以告訴我出山的路?」
「你要出山?」老和尚終於有了反應。
「是。」
老和尚望著他,目光深沉,「施主,相逢即是有緣,老衲看得出,你很有慧根,只要跟隨老衲潛心修鍊,他朝當可成仙成佛。」
白玉玦覺得他在說睜著眼睛說夢話,這老和尚的腦子可能有問題,但顧忌到只有他知道去路,只能耐著性子道,「大師說笑了,我不想剃度出家,只想儘快回家。」
「出家回家本來就是一回事。」老和尚緩緩道,「施主還未領悟到放下自在,難怪會被冤魂索命,噩夢纏身。」
白玉玦的臉色沉了下來,手攥成了拳,「你什麼意思?」
「如果施主不能放下,你所造的殺孽遲早會報應在你和你身邊的人上。」老和尚道:「你會失去你的最親的人。」
「我沒有親人!」白玉玦怒道。
老和尚嘆了口氣,「施主何必自欺欺人?你現在所求的名利權勢不過是過眼雲煙,轉瞬即逝,何不放下執著,重新開始呢?」
「重新開始?你說得好聽,你知道我為了今天的一切付出了多少?」白玉玦絕不甘心放下一切。
「人一生下來,雙拳緊握,試圖抓住人世間的一切美好,可當死的時候,雙手只能無力的攤開。」老和尚道,「你應該明白,你現在擁有和想要抓住的一切,到你死的時候,都不會屬於你。」
「你怎麼知道?」白玉玦盯著他,「人的一生有那麼長,你怎麼知道不屬於我?」
他想得到的一切,最終一定可以得到。
「人的一生的確很長,但你的一生卻只剩下不到一年。」老和尚道。
「你胡說八道!」白玉玦怒道。
老和尚淡淡道,「人的壽數早有天定,我們相逢是緣分,老衲想要度化你,救你出生死,脫輪迴。」
「荒謬!」白玉玦笑了,他哈哈大笑,簡直像是聽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救我?你以為你是誰?觀音菩薩還是如來佛祖?」白玉玦冷笑道,「我告訴你,我不用你救。」
說著,他出手向老和尚打去。
老和尚雙手合十,白玉玦只見到眼前金光一閃,然後整個人就被震飛了出去。
昏迷前,他聽到老和尚的一句話,「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這一夜,白玉玦又再次做了噩夢。
夢中被冤魂索命,白玉玦被嚇得醒了過來。
他走到佛堂,望著眼前高高在上的佛像。
神在注視著他,他也在注視著神。
他本應該是害怕的,但這時,他的心卻奇迹般的平靜了下來。
也許是因為神在護佑他。
像他這樣的人,難道也會得到神的護佑嗎?
白玉玦不知道,他從不求助於神,因為他從來都未逢絕境。
即使到了絕境,他也認為憑自己的力量可以絕處逢生。
他不信命運,不信神鬼,不信老天。
取名做神帝,是因為他要做自己的神,他要主宰自己的命運,也要主宰別人的命運。
可現在,他發現他掌控不了。
他根本沒辦法掌控自己的命運,一直以來他都是自以為是。
在命運的面前,原來所有人都是這麼的無能為力。
難道他真得要向命運低頭?
從黑夜到白天,再從白天到黑夜。
日光照射大地,樹葉滴下露水。
白玉玦對著神像,整整三日三夜,沒有動過。
靜空想上前對他說話,卻被老和尚阻止了。
老和尚望著白玉玦,就像望著一個正在岔路口迷茫張望的路人。
到了第四日的清晨,白玉玦找到老和尚。
老和尚問他,「你已經決定好了。」
白玉玦神色平靜,「請告訴我出山的路。」
老和尚嘆了口氣,沒有再阻止他,將出山的路如實告訴了他。
白玉玦離開了寺廟。
老和尚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身旁的靜空不解道:「師父,你真得讓他走?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選之子。」
「時也命也。」老和尚雙手合十,「他命該如此,由他去吧。」
白玉玦做出了選擇,這時的他,還無法放下心中的江山、權勢、和紀晴。
無法放下執念,就永遠沒辦法超脫紅塵。
這是白玉玦命中注定的一劫。
他放不下,就躲不過。
荊州,明府。
明柏手中拿著兩枚龍紋佩,一枚是他的,另一枚是白玉玦的。
兩枚玉佩一模一樣,就如同雙生兄弟,本來該是親密無間,如今卻過了整整三十六年才重逢相聚。
而且已經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敵。
明柏不知道現在他該怎麼辦。
但他知道,他不能讓白玉玦死,不能讓這個唯一的弟弟死。
白玉玦修鍊神術,體內的魔氣遲早會害死他。
明柏只能用靈術鎮壓一時,要徹底治好他,得用光明術凈化他體內的魔氣。
明氏一族之中,會光明術除了風清和水秀兩位長老,就只有明義了。
可明義絕不會用光明術救白玉玦。
除非白玉玦能徹底的悔悟,改過自新。
但他可能會這麼做嗎?
明柏雖然是白玉玦的親哥哥,但他並沒有多少把握勸服白玉玦。
白玉玦的性子他是清楚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當初在王宮他已經看出了白玉玦的險噁心機。
明柏抓著手中的龍紋佩,目光複雜。
不行,他絕不能放棄白玉玦。
就算只有一線希望,他也不會放棄。
他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沒有哪個人天生下來就是邪惡的。
豫州,城主府。
白羽軍迎回了他們的主人。
赤水之戰前後損失了將近六十萬兵馬,白玉玦的軍隊傷亡慘重。
但卻沒有全軍覆沒。
還有豫州的二十萬兵馬,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只要他還沒死,就一定有機會再東山再起,殺了葉風。
白玉玦和宇文皓等人商議,打算再召集兵馬,加緊訓練,和葉風繼續打。
郭元祺卻有不同的想法,他建議先和葉風議和,同時休養生息,短時間內不要開戰,趙敬和趙庭也覺得此言有理,但白玉玦沒有答應。
白玉玦認為和葉風的一戰不可避免,他已經輸了兩次,再不會輸。
他要殺葉風,已經成了一種執念。
他要證明,命運是可以改變的,一定可以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