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大魚

017、大魚

羅柴德看了華真行半天,終於長嘆一聲道:「本來不想說太多的,有些事說了恐怕你也不會明白。」

華真行板著臉道:「我能護送你徒步穿過荒野,不代表我就只是無知的野人。」

羅柴德:「好吧,明天就要告別了,今天就告訴你吧。非索港這個地方很落後、很愚昧、很混亂,但你知道這裡最先進的機構是什麼嗎?」

華真行:「以你的身份提出的這種問題,答案當然是國際醫院。」

非索港國際醫院是從十五年的前的難民帳篷醫院發展起來的,得到了國際上很多機構的資助,如今的規模已經相當龐大。它有數千張病床,甚至在城市中形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安全區域,經常人滿為患。

說它先進,是指代表其最高水平的那些設施,有國際一流水準的研究室、手術室、化驗室、監護室,上百間高檔病房與發達國家的私立醫院相比也不遜色多少。但這些條件一般人是享受不到的,醫院裡大多數普通病房與床位條件很簡陋,處置觀察大廳則擁擠不堪。

羅柴德點了點頭:「是的,它不僅有最先進的醫療器械和各種病房,還有最先進的實驗室與研究科室。它有足夠大的規模,有足夠多的病人,能見到各種各樣的病人,所以它有做藥物試驗的最佳條件。」

華真行皺起眉頭:「你們在這裡進行非法藥物試驗?」

羅柴德搖頭道:「不是我們,是他們,我並沒有參與。至於非不非法,國外的法律管不到非索港,而幾里國的法律也管不到國際醫院,更別提他們好像就沒有這方面明確的法律。

這個國家掌握權勢的人不會幹涉國際醫院的事情,做為心照不宣的交換條件,國際醫院也會保障他們的醫療安全。

至於藥物試驗,幾乎你能想到的都有。最初很多機構把實驗室放在這裡,是因為做動物試驗方便,比如這裡的猴子很容易就能搞到,也沒有那些動物保護組織來干涉……但是後來嘛,很多人意識到了另一種方便。

你知道一種新藥物的研發過程嗎?先要做藥理生化分析,然後做動物試驗,最後再做臨床試驗。臨床試驗又分一到四期,成本非常非常高,假如研發失敗就等於全部投入都打了水漂。

而在這裡,成本卻非常低。先在境外做好藥理生化分析,再到這裡來做最簡單的動物試驗,動物試驗做到什麼程度有時候就看良心了……」

聽到這裡,華真行插話道:「有人還會略過動物試驗階段直接做臨床試驗嗎?」

羅柴德:「是的,這種情況雖然不多,但我發現過,先在個別人身上小劑量試,假如沒有嚴重反應再繼續。但更多的情況是動物試驗做得不完整,數據積累和觀察周期還不夠,就直接上臨床了。

臨床是有嚴格規範的。比如一期試驗,志願者通常是健康人。二到四期試驗志願者都是相應的適應症患者,就是得什麼病的人吃治什麼病的葯。二期試驗還有對照組,就是同樣得這個病的人不能吃這個葯,要麼服用安慰劑要麼服用其他的上市葯,最好只服用安慰劑……」

華真行:「你直接說重點!這些我都可以回頭去查資料。」

羅柴德:「藥物試驗需要跟志願者簽責任協議,保證志願者完全知情,並且給志願者足夠的補償。而在非索港國際醫院,只有患者,沒有志願者,他們都只是一個個數據樣本。」

華真行倒吸一口冷氣:「那些人自己其實並不知情?不僅沒有補償,甚至是自己花錢在給別人做藥物試驗?」

非索港國際醫院有慈善性質,但它並非幾里國公立,最早是國際救援組織建立的,接受世界各機構的捐助。它也收費,而且收費很昂貴,很少有人能付得起錢,除非只是一些簡單的小毛病。

沒錢的人又想去看病,可以申請援助,需要填幾張表格。這裡的文盲很多,不認識外文的更多,所以表格都是醫院工作人員代填的,對應不同的慈善援助項目。得到某個項目援助就可以不花錢或者少花錢,但畢竟也有人是自己花錢看病的,至少是花了部分的錢。

羅柴德點了點頭,又說道:「其實最重要的不在這些。這裡的臨床試驗不規範,有時候為了在最短時間內以最低成本拿到完整數據,甚至是臨床一期到三期混在一起做的。」

華真行:「這怎麼做?」

羅柴德:「直接給葯觀察,從小劑量開始,一部分人給葯一部分人不給葯,有相應病症的給這種葯,沒相應病症的也給這種葯……有時候還能得到更全面的數據,甚至是通過正規方法很難得到的。」

華真行:「我沒太聽懂。」

羅柴德:「舉個例子吧,比如說禁忌症與新的適應症。通常藥物試驗的志願者不能有其他基礎疾病,治消化的葯,不能給得心臟病的人吃,假如吃了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那麼現在就能知道了,或者還能發現這種葯可以治療新的病症。」

華真行一時無語,沉默了半天才問道:「國際醫院的醫生,都參與了嗎?」

羅柴德趕緊搖頭:「不不不,大多數醫生都沒有參與,他們都是來治病的,職業操守也不允許他們那樣做,甚至都不知情。」

華真行:「怎麼會不知情?」不知不覺中,他的語氣已經像是在審問。

羅柴德解釋道:「國際醫院的情況也很複雜。來自不同國家的醫生,使用的是來自世界各地多種渠道的藥物,很多情況不了解也很正常。

在這個世界上最落後的地方,醫院裡卻經常能看見來自世界最發達地區研發的最新藥物。有的醫生也知道很多藥品的來源渠道不正規,但他們沒有證據去質疑。

在這個地方,能有藥物治病就不錯了,基本上是有什麼葯就用什麼葯。大多數醫生還是在做正常的治療、根據說明書正常用藥。有問題的人畢竟是少數,而且就算是用了那些有問題的那些藥物,其中大多數還是能治病的……」

說到這裡,他又嘆了口氣道:「還有不少醫生甚至沒有資格去質疑,或者沒有能力去質疑。比如來自很多落後國家的醫生,他們只是被告知這裡有國際上最新的先進藥物,是公益組織通過特殊渠道捐助的。」

華真行:「在醫院內部也有鄙視鏈吧,或者叫歧視鏈。比如外國來的醫生看不起幾里國當地的醫生,而羅醫生你,應該在這個歧視鏈的最高層吧?」

羅柴德沒接這個茬,華真行又問道:「你在醫院裡發現了這些內情,收集了證據資料,所以才會被追殺?」

羅柴德點頭道:「是的,我收集了很多第一手原始資料,還保存了一些樣本,掌握了某些人的秘密。我並不清楚這件事已經暴露了,但是你打電話說金大頭要殺我,我當時就明白了。」

華真行:「這和金大頭又有什麼關係?」

羅柴德:「藥物試驗有嚴格的規範,有些規範是保護志願者的,不遵守這些規範可能以更快的速度、更低的成本完成試驗。

但是另一方面,它也有專業性的要求,比如怎麼組織那些不知情的人充當志願者,如何確保他們在試驗一種新葯的同時沒有試驗另一種新葯,如何跟蹤觀察……這些都需要當地人幫忙。

金大頭就是干這個的,大頭幫在自己的地盤上組織人體檢、看病,甚至定期讓他們服用號稱是有預防作用的藥物,有專門的人做統計觀察。」

華真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夏爾知道嗎,昨天朝同夥開槍掩護我們逃走的那個大個子。去年他的姨媽和兩個妹妹生病了,是我找你幫的忙。大頭幫組織人去醫院做小白鼠,為什麼當時不幫忙把她們也送進醫院呢?」

羅柴德苦笑道:「那是因為她真有病,而且是致命的烈性傳染病!大頭幫的幫眾並不知道內情,只有金大頭自己清楚,他是有錢拿的。」

華真行:「難怪金大頭要殺你,雇傭他的人也非要你的命不可。」

羅柴德的嘴角露出一絲嘲笑:「區區三萬米金懸賞,金大頭就讓人給當槍使。這其中牽扯的利益之大,弄不好能讓好幾個幾里國都破產。」

華真行:「你再給解釋解釋唄。」

羅柴德:「其實金大頭知道了也沒用,這根本就不是他能夠得著的事,我就給你舉幾個小例子吧。哪家集團研發了什麼最新的藥物,成本大概多少、試驗到了什麼階段,這些資料在專業的人手裡,基本上就能判斷新葯能否上市以及上市后的療效和利潤了。

而知道了這些,就知道股價會怎麼變動,知道股份會怎麼變動,你就可以提前操作,利用槓桿放大。這還只是一方面,假如這些資料落到競爭對手那裡,價值恐怕會更大。有一些資料如果公開了還會引發醜聞,給那些醫藥集團帶來巨大的損失。」

華真行插話道:「醜聞?非法臨床試驗的醜聞嗎?」

羅柴德又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道:「在米堅國,不會有太多人真正關心幾里人的死活,絕大多數人連幾里國在哪裡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世上還有一個幾里國。

但是它牽扯到資本利益,假如能找到運營上的瑕疵進行攻擊,就是資本市場的醜聞。對於一些大型的集團,其股價只要下跌或者上漲幾個百分點,你知道市值會有多大變化嗎?」

華真行:「照這麼說,你究竟拿到了多少家醫藥集團、多少種藥物的非法試驗資料?」

羅柴德:「資料不等於證據,就算你發現了有人在幹這種事往往也沒有用,在法律上很難指證它與幕後之人有什麼關係。而我要掌握的是完整的證據鏈,是什麼人在主導什麼項目,他們叫什麼名字、有什麼身份,出了哪些試驗數據。

再查看哪些公司將這些數據應用在法律規定的文件資料中,已經提請新葯上市或者正在提請新葯上市。我掌握了十幾家醫藥集團、幾十種藥物的證據,它們都是世界上最大的醫藥集團,有的在米堅國,有的在羅巴洲。

我有電子版的備份,但僅僅有電子資料是不夠的,有些場合還需要原始文件,我還拿到了一些可以常溫保存的樣本。樣本和資料平時都鎖在辦公室里,昨天情況緊急,最重要的東西我都裝在背包里了。」

華真行:「我可以把你護送到美里機場,但現在這種情況,你回到米堅國就安全了?」

羅柴德:「我也不是沒有準備,不會直接回米堅國的。」

華真行:「你打算怎麼做呢?」

羅柴德卻避而未答,抬頭道:「你想問金大頭為什麼要殺我,我已經告訴了你。現在該你告訴我了,你受的訓練叫養元術,能教會我嗎?」

華真行凝神召喚了一下「系統」,赫然發現「任務一」的完成進度已經到達百分之九十多,看來羅醫生講的基本都是實情,只是還有最後一些情況尚未搞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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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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