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規矩變了
整個春節,虎頭山寨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賭錢打牌,完全沒幹半點正事。楊炯覺得,大過年的去帶隊搶劫客商,太過晦氣,還是好好歇一陣子再說。
大當家這樣的作派,除了個別想得長遠,覺得坐吃山空不是長久之計,絕大部分都是非常擁護的。如果條件允許,沒人願意在寒風裡蹲守等著劫道。瀟湘大地的北風,那種濕冷是可以鑽進骨頭裡的。
踏踏實實、徹徹底底過完年,楊炯把大夥都召集到一起,商量著如何開展新一年的山大王事業。根據前世的經驗,楊炯沒有急著說話和表態。小弟們先說,領導再最後拍板!
大夥爭吵了好一會,歸納起來,大致的意見有三種:一種是按照老規矩,守在山下的官道上,坐地收錢。一種是在此基礎上,多收點,甚至拓展下收錢的對象,像以前一看是達官貴人,一般是不去招惹的,因為擔心他們本身及其背後勢力的報復。大家提出來,也是對新當家的一個試探。最後一種意見是聽楊炯的,把一切的決策權都交給楊炯這個大當家。
等大夥漸漸停止了爭吵,都看向沉默著的大當家,意思是到楊炯表態了。
楊炯不置可否,又拋出了另一個話題,「大家是想坐地收點小錢,還是想著在山上等著人來送錢?」
眾人一時反應不過來,面面相覷之後,都齊齊看楊炯。
楊炯沒有繼續賣關子,直接說:「守著官道,收點客商的過路錢,雖然餓不死,但是也飽不了,而且還得擔心什麼時候被官兵一窩端了!當土匪也得有點追求!以後我們不僅要向小客商收錢,也得向那些有勢力的大行商、向周邊的地主們收錢!」
楊炯話剛說完,立馬好多勸阻。
「當家的,那些個大行商背後都是在朝中當官的,惹不起哩!」
「地主也不好惹啊!都是養著人的,而且還可以拉上莊客,就我們這點人,打不過的!搞不好,還會反過來被人給滅了!」
「大當家,你這樣步子太大,容易扯著蛋哩。」
……
等眾人說完,楊炯提高了聲音,「我是當家的,我說了算!以後就這麼干!願意跟我乾的,留下來,不願意的,我給盤纏送下山!」緊接著,楊炯又宣布,以後每月要給大家發餉銀,而且還是每月二兩,比現在朝廷上正經的戰兵營的月餉都高。
本來,好幾個有當場就下山的節奏,可一聽說以後每月有錢領,立馬動搖了。以前山寨里,名義上是大稱分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實際上呢?有錢也是當家的自己拿了,頂天給點賞錢,算是喝點湯。關於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除非真碰到肥羊,否則一年又有幾回?反正之前的矮頭目是沒有讓大家吃上肉,喝上酒的。現在聽說當家的給發錢,還是月月發,一個個立馬精神起來。至於從哪裡來錢給大家發餉,讓當家的操心去唄!
祭出發餉這個終極大殺器,大夥的態度立馬改變。
「真給發餉?月月發?」
「大當家仁義啊!以後誰不聽當家的話,我第一個宰了誰!」
「月月有餉錢領,可以娶得起媳婦了喲!」
「大當家威武!」
等大家表完態,楊炯拿出準備好的銀子,「現在就發這個月的餉銀!」然後讓大夥一個個走上前來領。
帶著新鮮和驚喜,第一個走了上來。楊炯本來是站著的,想了想,便坐了下來。這樣一弄,來的人靠近楊炯,只得曲腰屈膝伸著雙手,眼巴巴看著楊炯。這時,楊炯才嚴肅地將之前準備好的銀子,放到伸來的雙手之中。來人的全部目光立馬放到銀子上,彷彿手裡捧著的是曠世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捧著銀錢下去了。
來的第二人是楊炯比較熟悉的馬凱。馬凱平穩但輕快地走向楊炯,突然在距離楊炯大約兩步的距離上,停頓並單腿跪下,雙手抱拳行禮,目光平視,大呼一聲「大當家仁義!」,然後才朝楊炯伸手。
楊炯迎著馬凱的目光,略微點頭示意,然後也拿過銀子遞給馬凱。
好像是瘟疫般傳染似的,接下來領錢的,都是學著馬凱的樣子,雖然動作不怎麼利索,但都算完成了這個儀式。大夥是土匪不假,但不是說土匪就傻,大當家故意這麼坐著,難道沒心思?不過大夥心裡也沒意見,楊炯上山以來,先是分錢,接著又是建房子,平時也是大米大肉地養著大家,與前面的矮頭目相比,不知好上多少去了。大夥現在是真認楊炯是大夥的大當家了!
等發完餉銀,楊炯一看,大夥的看自己的神態都變了。之前大夥看自己,基本算是尊重吧,因為自己武力值明顯比他們高,他們也算服氣,但畢竟不是自己一手拉起的隊伍,而且也沒親自帶隊劫過道、綁過票,資歷算是空白,所以也就停留在尊重、不敢小看而已。現在呢?明顯是敬畏的眼光!記得自己前世在部隊工作,經常有領導講,為誰扛槍,為誰帶兵,為誰打仗,這是一個軍人首先要搞清楚的政治問題。楊炯是懂的,吃誰的飯,領誰的餉,就給誰賣命,就幫誰打仗!
同樣,大夥也是知道的!大稱分金,大家是合作共存的關係,大當家頂天是個有威望的話事人而已;從當家的手裡領餉銀,那就是主從關係,那大當家的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當家人,手裡捏著大家的前途命運了。真因為大夥明白了這個區別,所以看楊炯的眼光才會不一樣。
楊炯開始直接講事,「馬凱你這幾天下山,回頭去惠姑那裡支取五兩銀子,把附近的地主老財好好調查一番,大概有多少錢糧,在民間口碑怎麼樣,越詳細越好。其餘人,從今天下午開始,我帶著大夥訓練。」說完,便結束了議事。
回到住的宿舍,馬凱好半天都沒從激動的情緒中緩過來。這算是第二回被當家的單獨安排的差事。上一回是去秦府報信,謊稱說楊炯已經被做掉了。不過那時,楊炯只是因為太過兇悍,把大家嚇住了,大夥為了活命才推舉的,算是權宜之計。但現在,楊炯憑著一對大斧頭,再加上確實對大夥還不錯,好吃好喝、蓋了房子、還發餉銀,算是真正收攏大夥的心了。一個明顯更有本事的頭目的信任,對馬凱來說,無疑是個好事。五兩銀子,可能是普通的農戶的一年的收入了,不過卻只是大當家的一句話的功夫。就知道跟著新的大當家有肉吃,這不立馬就吃上了。
老天有眼哩,算是混出頭了!得把差事辦好,讓大當家信得過!馬凱一邊琢磨著心事,一邊準備下山的東西。托前段時間建新寨子的福,大當家給每個住人的房間都打了一些傢具,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個衣櫃,就是睡的床,床底下也做了一個柜子。楊炯從衣櫃里拿了幾套衣服,又取了點銀子和銅錢,收拾完畢就準備下山。至於說好的五兩銀子,馬凱準備回來再領,想來大當家也不會賴賬的。
楊炯安排好事情,便去了打鐵房。打鐵房的後生是從衡山縣城來的。因為重新建山寨,又是劈又是砍,每天都有很多工具折損,給建設進度帶來了很大的麻煩,讓楊炯很是頭疼。這時馬凱出了個主意,讓招個打鐵匠帶著傢伙上山,直接在山上修補鐵器。楊炯覺得這主意不錯,便讓馬凱操辦這事。於是,這個姓王鐵匠和他的學徒便被一天三錢銀子的工錢騙到了山上。建完山寨后,楊炯覺得這姓王的年輕後生手藝不錯,便留了下來。
小王鐵匠心裡本來不樂意,但也明白,跟土匪沒什麼道理可講,便只好留下。
這幾天,小王鐵匠都在忙著打制槍頭和大刀。
看著台案上擺好的成品槍頭,順手拿起一個,在手上拎了拎,感覺分量還可以,應該不是樣子貨。細看槍頭,色澤灰白,有一絲的幽藍。楊炯想了想,應該是淬火的原因。
得試下硬度。楊炯握住槍頭的介面處,猛地往台案上刺去,一下就沒住了大半槍身。用力拔出,槍頭沒有任何形變。嗯,即使不能穿鐵甲,一般的皮甲還是沒問題的。
見楊炯沒有責備什麼,小王鐵匠便湊近說話,「大當家,這槍頭和腰刀,我都是用心打了的,比縣裡衙役公差們用的都好哩。」
「打了多少了?」
「二十個槍頭,十二把刀。」
「嗯。你在打鐵房乾的活算是用心,這個月多發一兩銀子,算是獎賞。」
「多謝大當家!大當家仁義!」小王鐵匠趕緊說好話。
「不說虛的。造兵器,質量第一。從今以後,打鐵房造的兵器,都要刻上你的姓名。這一批,算是在山上訓練用的,就不用回爐再刻字了。」
說完,楊炯盯著小王鐵匠。
小王鐵匠被楊炯的目光盯得心裡發冷,條件反射般回話,「是,大當家!」不過說完之後,心裡卻是暗暗叫苦:這可如何是好?為一幫土匪打造兵器,本就是通匪的罪名,那可是殺頭的。這可倒好,還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豈不是以後怎麼洗不脫這個罪名了?
楊炯大概能猜到小王鐵匠所想的,不過沒生氣,反而有些同情。唉,我也是沒辦法。這個辦法算是一舉兩得。刻上姓名,既能落實責任,確保兵器打造的質量,還能綁架鐵匠,讓鐵匠不敢三心而意。證據確鑿的通匪,鐵匠還敢偷偷逃下山么?就是下了山,誰敢收留他?小王鐵匠只得老老實實為虎頭山打兵器,甚至希望虎頭山越來越好,不然被官軍剿滅了,他自己也沒了活路。
雖然成功算計了小王鐵匠,但楊炯心裡並不好受。能有資格、有條件做個好人,做一個襟懷坦蕩、問心無愧的好人,對自己來說,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啊!楊炯心裡給自己翻了個白眼,狠狠鄙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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