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吞噬
唿——
無形的勁氣,隨著柔和的破空聲響,徑向蜈蚣精飄來。
蜈蚣精的撲勢如離弦之箭,雖然迅疾無倫,卻硬生生被這股柔和的勁氣截住。頓時只覺得渾身的力量,驟然之間消散,猶如浮萍在水中晃蕩了一下,就彷彿柳絮般跌落下去,跌在了水仙花兒根前。
此刻,蜈蚣精應該醒悟了,然而離夢寐以求之物,距離更近了。它長著許多條腿,都很短,卻也觸腿可及,眼前的這株花精還能吃到嘴裡么?
蜈蚣精不甘心呀!想挪挪身子,卻是絲毫動彈不得,只能聞聞這株花精飄散的香氣,多麼美妙的感覺,六百多年來卻未曾留意。恍惚間,蜈蚣精深深感受到此刻的落魄,莫名的難過,彷彿很強烈又彷彿捉摸不定,只覺得心竅里空蕩蕩了。
「老頭,你怎麼不把它直接吃掉?快點把它吃掉!它落到我根前,讓我有些毛骨悚然呀!」水仙花兒清脆的聲音,如珍珠顫動般,顯然是有些害怕了,卻也流露出欣喜。
「急什麼?!」老頭舒展著身體,悠然地回答。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今天的狀況也不是那樣,你們嘮嘮叨叨了半天,就沒有想過,我也有情緒么?我現在情緒波動得厲害,很沒有胃口,需要稍稍緩和一下。」
「那、那先把它給我弄遠點。」
蜈蚣精聽到這一老一小的對話,感受終於又恢復過來,卻是複雜的難以言喻,最強烈的是心裡難受得想吐血。心計焦迫,進退罔躓,然而即便是有再多的當機立斷,落到如此地步,又能如何呢?也只能是,乾巴巴的等待命運的降臨。
老頭只手輕輕一招,蜈蚣精便凌空騰飛了過去,落到那塊岩石之上。
「唉,死到臨頭,你還想再說點什麼嗎?」老頭問。蜈蚣精才驟然覺得,渾身的力量又回到了身上,沒有了剛才落在水仙花精根前那種被抽空了的感覺。它心裡旋即明白,這是老妖怪對小妖精的保護手段,太高深莫測了。
「您…老前輩,我……我…以為您仙去了……」
「你咒我死?」
「不、不是,是我一時糊塗,我不該冒犯……它,我…我該死!」蜈蚣精吞吞吐吐,姿態只能是卑微的,哪裡還有傲氣,卻萌生了求存的念頭,「老前輩…饒我一命吧,今後……今後我聽從您的差遣…」
「想聽我差遣?妄想!你也不是剛剛成精,更不是第一天出來混,聽你訴說經歷,如此之豐富,行事冷靜、狠辣、酷斃了,幾時糊塗過?」老頭頓了頓,緩了一口氣繼續,「我若饒了你,那小娃肯定會笑話我,罵我才是老糊塗了。」
「就是!」水仙花兒適時附和,難得沒有唱反調。
「以為我仙去了?天不滅我,你能送我仙去么?」老頭睡飽了,越發興緻,「是你心裡想著我仙去!你以為我仙去了,你才不該冒犯它,如果我真的仙去了,那你就該冒犯它了?你還有理了?你是真該死!」
蜈蚣精趴在下方,扁平的腦袋垂擱,蠕腰縮腿,渾身哆嗦著。
被老頭一番痛斥,在如此恐懼萬分之下,蜈蚣精卻沒有忘記反省自己:可能是我三個月前吃了一隻豬精,人類在犯了糊塗時會說,被豬油蒙住了心竅,我在修鍊的道路上向來英明,忽然變得如此糊塗,原來……唉,那小妖豬才剛剛成精,我不該吃它。
「小妖豬害了我!我是被豬油蒙住了心竅,才犯糊塗,求老前輩饒命!」蜈蚣精大呼出聲,找出個理由無論如何,都當成了救命稻草,總之是抱著一線希望。
「啊?是你該死,還說什麼小妖豬害了你!」水仙花兒嗆聲道。
「是小妖豬!是小妖豬害了我,我是因為吃了一隻豬精,豬油蒙住了我的心竅,才犯糊塗的,希望老前輩垂憐垂憐我,饒了我吧……」
「你…」水仙花兒心靈越發的添堵,愈加的反感,已然覺得跟它說話費勁,連聽它說話都難受,真是忍無可忍,「老頭,我受不了了,快吃了它!」
「唉……」老頭嘆了口氣,「好像的確不是你的錯,是那月亮惹的禍呀!」
「老頭……」水仙花兒快暈了,也是老傢伙今天不知哪根筋錯亂,消遣到這份上。
「對、對!」蜈蚣精忙不迭點頭,「是小妖豬、是月亮惹的禍。」
「哈哈。」老頭大笑了一聲,忽然喝斥道,「對你個頭!吃了頭豬精,你說被豬油蒙住了心竅?如果吃了個人,你還不得說鬼迷心竅?你還真拿來給自己開脫,倒打一耙你還理所當然了?」
「是!是!啊?沒有……沒…」蜈蚣精點頭變磕頭,顫聲語無倫次。
「是呀!如此傷天害理的修鍊,遲早都要嘗還。」老頭的那點情緒,在痛快反駁蜈蚣精的胡攪蠻纏之下,雖然沒有緩和卻是順暢了,費了那麼多口水,腸胃也通了,「饒你就真是太沒天理了,天不收你、我收你,就由我這糟老頭子代勞吧!」
見老頭張開了血盆大口,蜈蚣精費盡心機軟語求饒還是沒能挽回,反正左右是個死,霎時也張開口噴出一股濃郁的黑煙,旋即爆發出所有力量向後竄。
黑色毒煙,是蜈蚣精折在白衣女子手裡之後特意潛心修鍊的厲害功法,有針對化形妖精的意圖,能夠輕易穿透堅硬的岩石,蜈蚣精以此功法可穿山遁地,在打不過的情況下便也增加逃生把握。而蜈蚣本來就是五毒之一,又有如此修為,再經過幾十年來的刻意淬鍊,毒煙隱含的毒素可想而知。
蜈蚣精從來就不會束手待斃,而是垂死都要掙扎、拼搏、折騰的貨色,而此番發難,倒不是奢望毒煙在老頭面前能有多大效果,只為阻擊一下,已經到了玩命的關鍵時刻。
否則,這項功法還從來沒有對敵使用過,再不用也沒機會了。
確實沒有機會,連一線生機都沒有。
老頭對毒煙壓根就不放在眼裡,而那長索般的舌頭猶如一條吸布,將迷霧般濃郁的毒煙,連帶蜈蚣精身軀,一併卷進了那張血盆大口。
那一瞬間,水仙花兒只見老頭那鮮紅色的長舌,彷彿粘住了黑煙,又彷彿被黑煙裹住,然而濃郁的黑煙卻驟然消失無影,原本鮮紅的長舌也染成了墨綠,那條蜈蚣精沾在了舌尖上,哪裡還能夠掙扎半分,迅疾地被捲入到嘴中。
咔嚓、咔嚓,老頭的大嘴巴閉合還咀嚼了兩下,隨著咕地一聲喉結滾動,一切歸復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