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被夢驚醒 忌憚燭火
時妤櫻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那可真叫一個「爽」字了得啊。一口酒一口肉,吃的倒是忘乎所以然,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蘇錦煜是個溫雅之人,仍是以小杯酌酒,清冽甘甜的櫻桃小酒杯杯下腹,竟有一絲醉意。
「阿櫻!」他喚。
「嗯?」時妤櫻眼睛里全是酒,一喝起酒來沒完沒了,不喝個盡興決不罷休,任誰人都無法抵擋。
蘇錦煜目不轉睛地盯著時妤櫻,臉色微微泛紅,輕聲道,「跟我回去吧?」
「回哪,回舅舅的尚書府還是回表哥的將軍府?」時妤櫻說罷,撇撇嘴,似有意無意地搖搖頭,顯然對蘇錦煜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不管回哪兒,都沒有我在這拾櫻山來得自在,過得舒坦。我時妤櫻既然出來,便沒想過再回去。」
聽著時妤櫻言語中的堅定態度,蘇錦煜急了,眼仁竟有些紅,「你回去,有表哥在,表哥會保護好你,表哥不會再任誰欺負你,虐待你……」
聽著怎麼這麼肉麻呢,時妤櫻不禁打了個寒噤,渾身涼颼颼的,「呃嘞個乖乖,表哥你莫不是喝多了,竟敢說出這種話,往後可別再說了,這話萬一再傳進你娘耳朵里,她們還不得說我攀高枝,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啊。明明沒有的事,都讓她說成了有。我可不想無事生非。」
蘇錦煜喝下最後一杯酒,酒盅拍在青石案上,低著頭,心裡萬分痛楚與糾結,她咋那麼不開竅呢,因此亦只能在心裡過一遍嘴癮,這何嘗不可!
時妤櫻自當他是醉了,說胡話呢,便沒放在心上當回事,輕嘆一聲,又道,「一晃十三年,前十年寄人籬下,后三年揚眉吐氣。往後我最不願再受的便是那份委屈,你是讓我回去再自取其辱嗎?我時妤櫻亦是有臉面的人,我雖然沒爹沒娘,但我生來便不是被人欺負,更不是任人隨便玩弄於股掌之中的。」
院中清風吹拂,竹葉沙沙作響,被風吹過的腦子漸漸清醒許多,蘇錦煜忽感方才說多了,還差點說了不該說的話,竟真想扇自己一個耳刮子。
靜默片刻,蘇錦煜才道,「阿櫻,其實表哥這次來,是專程與你來道別的。過了明日,表哥便要去征戰沙場了,這一去便不知幾時歸,還能不能再見到你。」
見不見到這是次要,誰讓時妤櫻只聽到『征戰沙場』四個字,那興奮勁兒又上來了,一聽說打仗便迫不及待地問,「這次又是跟誰,對方厲害不,我好想去看錶哥打仗啊?」
蘇錦煜綳著一張嘴,一副不便透露的神情,時妤櫻見了掃興地扭過臉去,不高興咯。
「打仗豈非兒戲,對方可是龍涏國的七皇子龍飛舞,人人忌憚的七王爺。據說此人生性清冷孤傲,不拘言笑,殺伐果斷,最重要的是不近女色……」
聽完蘇錦煜的精彩講說,時妤櫻對此人竟完全沒一絲好感,這麼悶的一個人,誰要是跟他待在一起非憋出病不可。都不懂人情世故,想想還真是可悲呢。
兩人便在這竹苑中,談笑風生至傍晚。
在送走蘇錦煜之後,時妤櫻邊沐浴便在想,任那人再厲害,他便是有自己的弱點,亦是有軟肋的。
打仗嘛,不是你亡便是他死,再正常不過了。可是時妤櫻越想便越擔心起了蘇錦煜。
記得那時候時妤櫻才剛來蘇府,便被蘇錦煜的兩個孿生妹妹欺負,每次都是蘇錦煜把她老鷹捉小雞似的,護在身後。
時妤櫻小時候很調皮,蘇錦煜的娘便沒少懲罰她,把她關在黑壓壓的屋子裡,還不給飯吃,一餓便是一天。若不是蘇錦煜偷偷給她送飯菜,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蘇錦煜的爹公事繁忙,哪裡有時間管制府上的事情,對時妤櫻更是不聞不問。這一家子除了蘇錦煜,都把她當外人。
蘇錦煜對她的大恩大德,她時妤櫻這輩子都報不完。如今蘇錦煜又要去出征應敵,而對方的實力還不容小覷。
時妤櫻想著她是時候也該盡一份綿薄之力了,可是蘇錦煜卻說戰場上都是男兒,她一個女兒家的去了不方便。還說什麼太危險,真正打起來會顧不上她,叫她不要給他添亂,你說氣人不氣人。
前有巾幗英雄花木蘭,人家怎麼去征戰沙場,浴血奮戰的。再說她從小女扮男裝,早就把自己當成男孩子了,還在乎什麼死不死,傷不傷的。
時妤櫻泡在熱氣騰騰的花瓣水中,擰身側頭,盯著那脊背乃至肩上的一條條舊傷,凹凸不平的錯落有致。
這些傷到底是何時烙下的,已然深深地刻在肩頭,背部。整整二十條,像鞭子抽打過得痕迹。
每次沐浴時,時妤櫻都會看的出神,她年少時到底犯過何錯,執行懲罰的人究竟有多狠,又有多恨她,才會致使她身上留下這麼多道不忍直視的疤痕。
尤其是陰雨連綿天,時妤櫻的後背像錐子在扎,痛到骨縫,總之難受到她想自縊而亡。
她承受著常人無法忍受的疼痛,卻無一人知曉。既已沉澱,何須原由。理不清這一身滿目蒼夷,更與何人說。隨著時間的流轉,早已變得麻木不侵。
沐完浴,夜已深,她便就寢了,然後做了一個夢。夢見有人手把手教她寫字,可她始終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看見他比自己高,穿著和她平素一樣雪白的衣裳。
後來畫面一轉,便是黑夜火舌吞沒一切的景象,她聽見好多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卻還是模糊的看不清那些人的臉。場面極度混亂,火光,血腥,嗆人的煙灰,刀光劍影,蒙著面的黑衣人……這一切怎地這般不清晰?
當一道刺眼的寒光在眼前閃過,那寒光竟是一把極其鋒利的劍,它毫無人性地肆意掠殺。
最後那把劍飛至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的頭頂上空停下,只短短飲一口茶的功夫,便狠狠地將之無情地劈了下去。
「不要啊——」時妤櫻每每這個時候,便從睡夢中驚醒。
景噏從外室慌裡慌張的跑進來,點了燭火,遠遠的放著,不讓時妤櫻看見明火。這麼多年她怕火的毛病,非但不減,反而愈演愈烈。
「大王,你又做噩夢了?」
景噏還未近身,時妤櫻便沖景噏怒吼一聲,「出去,把蠟燭熄了!」
「啊,這……」
燭光中,景噏看見時妤櫻正在發抖,額頭汗珠不斷沁出。她抱著膝,咬著右手食指,眼裡滿是無助與恐慌。
每每及此,景噏都特別心疼時妤櫻,卻又不能上前安慰,她家大王的脾氣她是知道的。所以景噏只得無奈地悄悄吹了蠟燭,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