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魘世界

「李魚，醒醒！醒醒！」

李魚從沉睡中驚醒，發現自己坐在火車上。

這是那種老式的綠皮車。

車廂上方懸著吊扇，燈光昏暗，勉強能看清周圍上下鋪都睡滿了人。

外面黑乎乎的，看著不像車站，倒像是荒郊野外。

「你怎麼也上來了？快下去。」

李魚聽到這聲耳語又是一驚，才發現身邊還坐著一個人。

父親李江峰緊挨著自己，蒼白的臉上滿是焦急。

「你不能再往前走了，送到這就行了。剩下的路，我得自己走。」

「……爸？」

李魚想說話，嗓子卻像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

李父並不在乎李魚接不接話，又低聲催促：「你太莽撞了，這是你能來的嗎？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不就是個卧鋪車廂？

李魚納悶。

但是他仔細一看，心裡頓時咯噔一聲。

這些乘客睡姿太規矩了，一個個都平躺在床鋪上，白布單從頭蓋到腳，有點像太平間。

李魚看了看自己父親，發現他沒有穿鞋，光著腳踩在地上。腳趾上面，拴著一個標籤。

李魚的腦袋嗡得一聲。

實在是太熟悉了，最近一個月的噩夢中父親總是以這種形象出現。

李父苦笑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實在撐不住了，以後咱們家就靠你了，好好照顧你媽。」

嗚……

外面響起一陣汽笛聲，這是火車即將開動的訊號。

緊接著，一個怪異的聲音忽然在廣播中響起。

「前往陰府的Y13次列車，將在十秒后發車。」

「十」

倒數開始，那些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乘客，突然齊刷刷地坐了起來，白布單滑下，露出裡面的壽衣。

李魚被嚇得一怔，果然都是死人！

這些臉色灰白的男女老少，木然地從床上爬下，僵硬地朝他圍了過來。

「九」

「八」

離李魚最近的一具屍體突然抓住了李魚的手臂。

李父眼疾手快，急忙把屍體推開。

李魚感到手臂一陣刺痛，低頭一看，居然起了一層紫色的屍斑。

「七」

緊接著又有幾具屍體撲上來。

李父推開那些屍體后，發現兒子的肩膀和脖子上也迅速浮現出屍斑。

這一刻，兩人才明白過來。

這些屍體是火車操縱的，一旦被抓住，列車開了，等著李魚的就只剩去陰府這一條路了。

李父用盡氣力，把那幾個屍體打開，又用身體壓制著那些屍體。

猛推了李魚一把：「快走。」

「六」

那怪異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止倒數。

「要走一起走！」

李魚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聲怒喝，把父親從那些屍體的糾纏中拽出來。

屍體越來越多，從車廂兩邊朝著他們擠過來。

李魚邊打邊走，沒一會兒就發現，自己碰過那些屍體的手掌越來越僵硬，似乎在一點點失去生氣。

眼看車門就在眼前，忽然腳下傳來嘩啦啦一陣聲響，李魚再也拽不動了。

他低頭，看見父親的另一隻腳上拴著一條鐵鏈，鐵鏈的盡頭卻和車廂連在一起。

「五」

列車緩緩開動了。

「四」

李父用力砸車窗。

嘩啦！

玻璃碎了，李父的兩條胳膊被刺得鮮血淋漓。

「三」

他一把抓住李魚，把他推下火車。

「二」

李魚摔得頭暈眼花，連滾了好幾圈。

那些屍體伸向李魚的手，都被李父擋住。

那張灰白的老臉上，浮現出一個慈愛的笑容。

…………

「爸！」

李魚大叫一聲，猛地清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坐在公交車上，周圍的乘客紛紛投來奇怪的眼神。

是夢？

車開的很快，灌進窗戶里的冷風讓李魚清醒了一點。

反手關上窗戶，拍了拍有點麻木的臉：夢都是反的，嗯，一定是反的。

三個月前，李魚的父親李江峰得了重病。一直住在醫院，情況越來越糟糕。已經昏迷一個多月了。

昨天晚上，李魚一直守在醫院，一夜沒合眼。

可能是太累的緣故，他竟然在公交車上睡著了，還做了個這麼晦氣的夢。

想到夢裡那個怪異的倒數聲，李魚又覺得慶幸。

幸好沒有真的拖到那聲音數完「一」。

想什麼來什麼，李魚剛慶幸完，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前往陰府的13路公交車，十秒后將抵達終點站。」

「十」

「九」

倒數！又是倒數！

「停車！我要下車！」

李魚下意識跳起來大喊著撲向後門，按下了紅色按鈕。倒數聲催得急，他等不了，瞥見旁邊半開的窗戶，又衝上去擠開座位上的乘客想要跳窗。

「你幹嘛啊，有病吧這是！」

「這人是不是有精神病？」

「媽媽，我害怕！」

司機見李魚像瘋子一樣要跳車窗，也以為是發病了，載滿乘客的公交車突然一個急剎，李魚像被猛獸追著屁股咬一樣急哄哄跳下車。

當他雙腳踏在路面上時，腦海中的聲音才倒數到「三」，心裡不由鬆了口氣。

公交車裡仍是一片罵罵咧咧，司機一踩油門駛遠，隨著腦海中響起的一聲倒數「一」落下，前方的馬路突然大面積塌陷，將那輛公交車一口吞噬。

李魚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周圍的路人也都嚇傻了，只靜窒了片刻，尖叫聲、拍照聲、電話聲、議論聲像被喚醒般，嘈雜地混在一起。

李魚早就嚇傻了。

想起夢裡父親說過的那些話，還有兩次出現的怪異倒數聲，李魚感覺像是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來，從頭到腳都冷透了。

發獃了好一陣，他踉蹌著跑進旁邊的小賣部，掏出十塊錢遞給老闆：「我，我打電話！」

昨晚在醫院陪了父親一夜，忘記給手機充電，現在只想趕緊給母親打個電話。

老闆似乎被這重大交通事故嚇愣了，沒有理會他，李魚只好扔下錢，搶過電話撥號。

一聲，兩聲，李魚在等待中愈發焦急，電話一接通，內心反而鎮定下來：「喂？媽，是我，爸怎麼樣？」

李母的聲音很疲憊：「還那樣，沒有好轉，也沒有惡化。」

李魚一愣，難道之前真的只是噩夢？

掛了電話，李魚跟店家匆匆到了謝，掉頭朝醫院跑了回去。

他不知道只是幾分鐘的功夫，公交車塌陷事故已經上了新聞。

李母心裡只記掛著丈夫和兒子，沒空看新聞，也錯過了這個消息。

掛了電話之後，李母正要繼續給丈夫李江峰按摩胳膊，病房裡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李魚趕到醫院時，跑出的汗水已經把他的衣服浸濕大半，他顧不上這些，又不停歇地趕到父親病房。

一推門就看見自己的母親坐在地上嗚咽痛哭，一旁的白大褂中年人瞧著眼熟，早些時候有過一面之緣，正是醫院的齊院長。

「齊院長，你這是？」

李母抬起頭，看見李魚又驚又怒地站在門口，連忙站起身來，匆匆用衣角把眼淚擦拭乾凈：「沒事，齊院長他……他只是來看看你爸。你別擔心。」

儘管李母很小心隱藏，李魚還是眼尖地發現母親藏在身後的幾張紙。

「媽，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沒，沒什麼。」

李魚大步走過去，搶過紙張一看，氣的眼前發黑。「自願放棄治療協議書？」

「我們，我們家實在拿不出錢了，還有那麼多的醫藥費欠著……」

李母說著說著，望著李魚淚眼婆娑，大顆大顆的眼淚從臉頰上滾落下來，再度痛哭失聲。

一旁的齊院長有些尷尬，乾咳了一聲：「你們還是早做準備吧。如果明天還是交不上費的話，只能請你們離開了。」

齊院長不願多待，走得乾脆，一時間病房裡面只剩李母凄苦的哭聲。

李魚沉默許久，「媽，你別著急，我再去想想辦法。」

李母連忙拉住李魚，擔心地問：「你要去哪？」

李魚有些茫然：「沒事，我去外邊，我還有幾個朋友。」

能借錢的朋友，早就借過了。李魚也不知道該去找誰，但是坐在這裡看著，什麼都不做，讓他內心倍受煎熬。

走出去，走到醫院外面，四處跑一跑，至少心裏面踏實一點。

李魚走到醫院門口，外面艷陽高照，有點晃眼。

他忽然頭暈目眩，緊接著眼前一黑。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又聽到那個怪異的聲音。

「恭喜造夢者完成夢境和現實雙重考驗，獲得任務獎勵——夢魘世界入場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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