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暖花開 第十三章 不勝清怨月明中

李長安二人出了彩雲閣后直奔付馬廄，兵解城人多眼雜，為避免節外生枝，兩人打算即刻動身去往黑水城。

將至城門，玄素突然停步，拉了一下李長安的衣袖，扭頭就走，看見一酒樓立刻轉身進去。李長安雖是不解，但是也沒出聲詢問，快步緊跟上了二樓。

兩人在樓上找了一個能看到街邊的位置，李長安坐了下來，玄素卻側身站在窗邊向外瞭望。李長安第一次見到玄素如此慌張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與小二點了幾道菜，一個人喝起了茶。

玄素應該是沒有看到剛剛那人，於是把身子探出窗，脖子伸得好長轉來轉去，仍沒找到剛剛那個人，這才反身落座。

李長安暗自笑了笑，端著茶杯，吹了吹已經不燙的茶水，對玄素說到：「玄兄，你這心怎麼比我手中茶還不靜呢，是見到什麼仇人了？還是欠別人東西沒還啊，怕人找上門來」。

玄素苦笑道：「貧道能有什麼仇人，又豈是拿別人東西不還的人，只是剛剛那人與我有些淵源，我實在是不想見她，等會你我二人趕緊出城，恐怕這次她也是奔這洞天而來，可能會出點變數，周兄，可能會拖累你了。」

李長安聽后，大聲笑道「哈哈哈，玄兄一出家人竟與一女子有淵源，莫不是負了感情的債？有意思！有意思！」

玄素略微吃驚，不曾想李長安竟然一下子就猜想到自己躲得是哪一個人，隨後嘆聲說道：「慚愧！慚愧！周兄識人的本事真不錯，確實是一女子，貧道雖然不曾招惹過她，但終究是心中有愧。」

李長安聽完此言好奇心更重了，看著玄素說到：「這就奇怪了，玄兄不曾招惹過她，卻於心有愧，豈不是說是她招惹上玄兄你，而玄兄不願意、沒答應？」

玄素紅著臉連忙說到：「周兄你別亂說，貧道絕不是這個意思，絕不是！」

李長安玩味的問道：「那是什麼意思？」

玄素見李長安是鐵定心想知道了，自己也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早已把李長安當做朋友了，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因為此事拖累到周兄，於是坦言訴說到：「其實我已經十三年沒見過她了，若不是她身帶的那塊玉佩，我也不會認出她。」

說到這時，玄素從袖中也掏出了一塊玉佩，李長安仔細地瞧了瞧，心裡已經猜出了個大概。

玄素接著說道：「我們兩家乃是世交，我比她大三歲，在她出生以後，父母就給就定下了這枚親事，直到我十歲的時候，遇見了師傅，就跟隨師傅上山修道去了，這婚事也因此沒了下論。後來聽說她也上山修行了，好像是縹緲宗，不曾想竟然在此相逢，哎」

李長安直瞪瞪的看著玄素的臉，說到：「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她就是你的未婚妻是吧，就這？還沒什麼？你跑上山出家了，讓人家姑娘怎麼辦？怪不得你躲著人家，讓她認出來不得把你大卸八塊。」

玄素苦笑著，說到：「不能，不能吧，小時候的事當然不能算，貧道我也是情非得已啊。你我都是被上天選中的人，奪了天地氣運，身上是背負著這個時代的責任的，又豈能因為父母之言就捨棄了天地大道。」

李長安笑著看了看玄素，舉起手中茶，遙遙一指，一飲而盡，不再言語。

剩下的半壺茶都被玄素喝光了，飯菜卻一口都沒動，隨後又要了一壺，一杯接著一杯，像是要把這茶當酒喝醉自己似的。

過了三個時辰，這茶已經喝了七壺了，再喝也沒了味道，兩人起身離去。

兩人來到付馬廄，交了看管費，牽這騏驥馬出城而去。

出城之後，玄素這懸著的心才定下來，又恢復以往的不以外憂不以內喜的神態，兩人向西而行，直奔黑水城。

兵解城西一百里處，李長安和玄素二人束馬而立，只見玄素麵如死灰。

李長安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那個身騎白馬著白衣的女子，白馬很漂亮，馬上的女子更是漂亮，只道是：共道幽香聞十里，絕知芳譽亘千鄉。人家小兩口的好事自己沒理由打擾，於是對玄素說到：「玄兄，我在前面十里處等你，保重！」隨後駕馭騏驥馬先行一步。

等到李長安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玄素下馬走向了那個身騎白馬英氣十足的女子，直至馬前才停下，抬頭望著馬上的女子，笑著說到：「尹若，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都差點都認不得你了」。

尹若目視前方，不肯低頭看那雙宛若內藏星穹有光的眼睛，不肯原諒。

玄素不失尷尬的笑了笑，全然不在意，用手摸了摸身前的這匹白馬，白馬吐出舌頭舔了舔玄素的手，玄素高興的說到：「小花兒，這麼多年不見都長這麼大了，威風的我都認不出來了，什麼時候去踏金秋？」白馬得意地發出咴兒咴兒的聲音。

只見那尹若扯了一下白馬頭上的馬韁繩，白馬不得不抬起頭，低頭對玄素說到：「徐蘇，滾遠點！」隨後調轉馬頭，亦是向西而去，只留下玄素，不！應該稱為是徐蘇的道士站在原地，吃了一嘴的土，還傻笑著。

李長安看著剛剛從自己身旁飛奔而去的女子，笑著搖了搖頭，繼續等正在後面吐土的玄素。

過了好一會，玄素才騎著騏驥馬趕了上來，在其臉上根本看不出發生了什麼，但有些事騏驥馬知道，看它咧開嘴漏出大牙，不停地搖尾巴的樣子，就知道它有多開心，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好事。

隨後，李長安二人馭馬奔向黑水城，尹若所騎的那匹白馬正是那純血的照夜玉獅子，兩者距離越來越遠。

——

七日後，長安二人來到了黑水城。這黑水城的城牆都是用黑色的三合土磚建造而成，在夜晚有月光的時候，黑水城就是血紅色的。而黑水城只有兩個城門，分為東城門和西城門。黑水城的西邊就是黑水河，在城上就能看見妖族聖女的雕像，比黑水城還要高三尺，而黑水河的西邊就是大黑山。

其實是妖族先建造的聖女像，六十年後，人族和妖族才共同建造了這黑水城。至於為什麼聖女的雕像要比黑水城高三尺呢，正是因為那句「舉頭三尺有神明」，要的就是讓黑水城的居民們能夠銘記歷史，知道這份和平來之不易。

而那黑水河呢，寬百丈，長千里，河水湍急兇險，是大黑山天然的護林河，河水自然也不是黑色的。據說上古時期，黑龍為禍人間，被女陰娘娘責罰囚禁在這大黑山底三千年，三千年後，黑龍掙脫束縛衝天而起，給大黑山留下了這麼一條波濤洶湧的黑水河。

李長安兩人牽著騏驥馬從東城門進入這黑水城，在城門將騏驥馬交託給了付馬廄。

兩人決議先去尋個住處，再做打算，這洞天還沒開，人族年輕修士大多都在這黑水城中等候。

找了好半天，二人才找到一個有空房的客棧，也只剩下一間房了，沒得選擇，若是再出去尋別的客棧，可能這間房子也沒有了，有一個落腳的地方總好過去大黑山裡碰運氣。不過，兩個男人睡一個床確實有點讓人不自在，好在玄素說自己是道士，不在乎這些，夜裡就在這地上打坐就行，就把床讓給了李長安。自然這房費由李長安一人承擔了，又給玄素多要了一個毯子鋪在了地上。

第二天正午，兩人決議去這黑水城最有名的拍賣場去看看熱鬧，也順便見見這些英年才俊。

這次由於聖女洞天現世，大批大批的年輕修士湧入黑石城，其中可分三種人，一為機緣，二為利，三為名。這第三種人基本天天在街上遊盪，哪有熱鬧往哪湊，聲音最大，只為日後好有個喝酒吹牛的資本；第二種人則在商鋪之間來往，哪人少往哪走，生怕被人惦記上：而第一種人大多數都會出現在拍賣場，各各自命不凡、欲比天高。

這黑水城可是沒有彩雲閣這種買賣消息的地方的，而這拍賣場就是唯一買賣消息的地方，而這裡也是離南洲人、妖兩族最大的交易場所。玄素雖然跟師父來過這大黑山，但卻沒進過這黑水城，所以兩人也是向人打聽才知道拍賣場的位置，好在這建築十分宏偉比較好找，不一會就到了。

玄素告訴李長安說：他師傅老人家說「雖然人、妖兩族現在雖是和平共處，但那麼深的傷口怎麼可能不會留疤，暗自里還是互相排斥，所以兩族的重寶都不會拿出來交易的，那些真正的重寶只有亡命之徒才肯拿到黑市去賣。」

李長安從師傅留下的記憶里也知道一點關於這黑市的事情，敢去黑市買賣的人都至少是元嬰境的修士，否則無論是買是賣，都不一定能活著回去。

二人走進拍賣場，立即有女侍上前接引，兩人交了入場費后，一人拿了一個黑紗斗笠，上面刻有子陣，加上拍賣場的母陣，戴上以後外人就不能看清真面目了。這一點實在是想得周到，更妙的是拍賣場只有一個入口，卻有八個出口，這也是為什麼越來越多的修士願意來此買賣。兩人跟著走入一個包間，包間內只能看見前方的拍賣台，裡面放了一些瓜果，兩人靜候拍賣的開始。

由於兩人不知道詳情，所以來的早了一點，等了一個多時辰拍賣才開始。首先上來的是一風姿綽約中年女子，正是拍賣會的主持人，知我境的狐族修士。她心知眾修士早已等的不耐煩，所以簡短兩句客套話就開始了今天的拍賣。

一位人族女侍端上來第一件拍賣寶物，只聽那狐妖說到：「此物是某位前輩放在我們這裡寄賣的一根由隕金煉製的長槍，十萬雲幣起拍，價高者得。」說完，就退到了寶物後面，等候有人喊拍。

其實在那女侍端出來的過程中，眾人就已探出神識審視了一番，所以話剛說完，就聽見有人喊道：「三十萬」

頓時傳出一片「咦」聲，雖然這個隕金煉製的長槍值這個價格，但是這種一上來就喊的這麼高，不懂規矩的喊法真是頭一回見。聽那個聲音就知道是一年輕人，不難猜測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拍賣會。

李長安也是第一次參與這種拍賣活動，自己的寶物已經夠多了，對這隕金並不新奇，但對拍賣這回事比較新奇。

玄素自然對這台上的寶物也沒興趣，自己師傅傳給自己的就是最適合自己的，別的寶物再好也不需要，但對這喊話的人比較有興趣，總覺得這傳聲的方式在哪聽過。

三十萬雖然很多，但是不足以拿走這件寶物，隨後就有人喊到：「三十五萬」

最先喊價的年輕人再次開口：「五十萬」

已經有不少修士循著聲音找到了那位年輕人所在的包間，大家都想知道這是哪一派的弟子，這麼有魄力。

不過，看上這件寶物的修士可不會在乎他是哪門哪派的修士，價高者得，這是規矩！在這裡誰也不認識誰，宗門再大也不能壞了規矩。

一上來喊得這麼高，就是不想浪費時間，只剩下少數幾位真正想要這隕金長槍的修士還想競價，而剩下的修士想法都差不多，既然真心想要不如就直接喊到合適的價格，於是立刻有人跟著喊到：「七十五萬」

其實七十五萬雲幣已經是這隕金長槍的大概所值了，除非這跟長槍有特殊之處。

「一百萬」那個年輕人再次開口，顯然是知道這根長槍的跟腳了。

場內不禁響起一陣嘩聲，就連李長安也提起了精神看這場好戲。

不少修士開始重新使用神識查驗一番台上的這桿隕金長槍，不過大多數都是什麼都沒看出來，只有少數幾位存在發現了一絲線索，經過推演才知道緣由，不禁對那年輕人多看了一眼。

這時場內又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這是一個被修飾過的聲音。只聽他不緊不慢說到：「一百零一萬」。

場內眾人頓時嘩然一片，雖然一萬雲幣很多，但比起那個年輕人一口氣多喊二十五萬雲幣的話，實在是有點開不出口，更何況還是一個老年修士。

就連之前喊價的那年輕修士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會有人這麼喊價，不過這根寶物自己要定了，於是喊到：「一百一十萬」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跟著競價。

場邊西北角的一間包間里，一個半張臉被燒毀的老修士邪魅的笑了笑，說到：「終於找到你了」。

隨後那桿隕金長槍被送至那年輕人的包間內。

而玄素也終於想到了那個年輕人是誰，暗自傳音給李長安說到：「剛剛那個人就是越羅蜀錦山莊的羅萬象。」

李長安亦是覺得不可思議，那越羅蜀錦山莊這麼有錢嗎？

——

這個拍賣場每天只拍賣七件寶物，這規矩從開業第一天開始就沒變過，由於第一件寶物就拍出了一個天價，李長安開始期待後面會競拍什麼寶物。

陸續又推出了四件寶物，但都沒有超過之前的價格。

不過這些寶物對於李長安兩人都沒有什麼吸引力，李長安納悶地問向玄素：「這後面的拍賣品怎麼還沒有第一件寶物好呢？」

玄素笑著回答：「那第一件是開場之物，自然要很好，就算是離南內洲的天澤拍賣場也不能件件寶物都與這隕金差不多啊，不過最後壓場的寶物定是比那第一件還要寶貴的，如果運氣好的話，下一件也不會差太多。」

李長安點了點頭，對想出這種拍賣方式的人表示敬佩，實在是生財有道，佩服！佩服！

隨後，一個妖族女侍走上台來，但手中卻空無一物。

李長安用神識掃了一遍后，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實在是妙，這一次所拍之物正是那女子頭上戴的發簪。隨後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玄素。

而玄素則死死盯著那女子頭上戴的那一發簪，直到那狐妖說拍賣開始才緩過神，轉過頭對李長安羞赧著說：「周兄，這根簪子是蘇子木所制，而我本名為徐蘇，這簪子與我命緣太深，而我這次下山帶的雲幣可能不夠，若是不夠，不知能否借我一點，我回去就傳訊家中讓人送來。我家是那中土內洲……」

李長安沒等那玄素說完就打斷道：「我不管你叫玄素，還是徐蘇，我也不在乎你是誰家子弟能否還與我，你是我第一個朋友，你有需要就拿去用吧，這種身外俗物至於讓你這麼為難嗎？」隨後一揮手放在桌子上一袋子云幣，整整一百萬。

李長安此舉算是暴露了自己身有空間袋類似的寶物，但李長安自己也相信緣分，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玄素見此又哪有不感動的道理，不過男人之間不需要用語言表達感情，對李長安拱了拱手，算是道謝。隨後施法從自己的道冠里也取出了一袋子云幣，四十九整。而那道冠顯然也是一空間法寶，就是不知大小。

能教出玄素這種修士的宗門又豈會沒有通天境的修士呢。

——

這木簪也確實是一寶物，能夠凝神安魂，不一會就喊道了七十萬。

而李長安見此，既然玄素想要，自己也喊一下玩玩，於是施法掩飾了一下自己的聲音，喊到：「八十萬」

台上傳來一修飾過的女子聲音：「九十萬」

李長安看了一眼玄素，示意自己不想喊了。

沒等玄素開口，又傳來一女子聲音：「一百二十萬」

之前那女子又傳來聲音：「一百五十萬」

不僅是圍觀的其他包間的修士震驚，就連台上那個主持人狐妖都深呼了一口氣。

而李長安看了一眼玄素，又要再從懷中取雲幣。

玄素搖了搖頭，說到：「算了，我聽出她是誰了」

李長安只好苦笑無言。

——

最終奪得木簪的包間里，坐著兩位玉貌花容的女子，其一正是尹若。

而另一個包間里坐著另一個喊話的女子，此時臉上正帶著笑意，嘀咕著：「李長安是么？這麼快就又見面了。」佳人有名，為雲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