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去的路上林陌一直在琢磨梨春說的話。
在過去十年裡他身邊所有人都告訴他,一定要行得正,站得直,不能留下話柄讓別人戳你的脊梁骨。
但梨春跟這一切全部背道而馳,他不在意臉面,不在意別怎麼說他,他願意為了金錢出賣肉體,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
林陌對這樣的思想感到新奇,也有一絲嚮往。
第二天,梨春當著眾人的面對林陌隨口說了句:「以後你就跟著我吧。」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迎來了所有人目光。
唯有唐師傅一臉我就知道淡定的很之外,其餘人都炸鍋了。
當時林陌還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什麼叫以後就跟著他了?
楊順拽住林陌的領子激動的搖晃:「你發達了林陌!」
林陌這時才知道,角兒會選他看好的人帶在身邊栽培,如果只有一個的話,通常這個人就是下一個角兒了。
跟在角兒身邊就意味著不用住以前的地方了,以後角兒住哪他住哪,角兒吃啥他吃啥,日子好過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林陌跟梨春提出他想跟哥哥住,但是會每天早早的去梨春那裡,不會耽誤練功。
梨春表示無所謂,讓他隨便。
林陌很聽話的每天按照約定,早早的去梨春那裡,伺候他梳洗,然後練功。
梨春教人很有一套,林陌先天條件也好,進步的很快。
梨春常年唱青衣花旦,體態偏陰柔,又留著長發,從背後雌雄莫辨,林陌跟著他時間久了,言談舉止也不由自主的帶上了梨春的感覺。
梨春不僅教他練功,閑暇時還會教他些文化。
林陌起初對文化的認識只停留在先生每天講的戲文典故,認識的字也不多。
但梨春不一樣,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唐詩宋詞更是信手拈來。
林陌聽他講的都震驚了,他不理解為什麼像梨春這樣的全才為什麼要當個下九流的戲子?
梨春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在梨春的栽培下,沒兩年林陌就已經小有名氣,也開始有人給他送禮物。
但梨春總是不允許他收那些貴重的,甚至不讓他碰那些東西,只讓他拿一些普通的。
起初林陌以為梨春是自己喜歡想拿走,但後來發現梨春壓根就不碰,這些東西第二天就會自己消失。
這讓林陌很是不解,他問梨春,為什麼人家送給他的他也不能要。
梨春好像不願給他說那麼多,只讓他別碰就行,林陌也一直很聽話的沒動。
直到有一次,一個客人送了一把金鑲玉的扇子。
這把扇子漂亮極了,鏤空的扇骨,上面用金雕纂著繁雜的工藝,上面鑲著玉石。
林陌喜歡的不得了,想像著這樣的扇子要是在台上舞起來該有多好看。
林陌心癢了,他想把這把扇子拿走,但又想起梨春的交代。
站在那裡糾結了一會,最後把心一橫,想著反正就一把扇子,這麼多東西少了梨春也不知道,於是偷偷把扇子藏在懷了里。
卸妝的時候梨春進來,看了一眼禮物,像往常一樣隨口問了句:「都沒動吧?」
「沒……」林陌有些心虛,他還從沒撒過謊。
「嗯,沒動就行。」梨春也沒懷疑,倒在貴妃椅上伸了個懶腰,隨手拽過毯子小憩。
林陌見梨春沒發現,默默鬆了口氣,也就放寬了心,以為就這樣過去了。
直到第二天,林陌表演完準備去卸妝,結果剛進化妝間門就被關上了。
林陌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
他身後站了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男人,長的到是不醜,但眼神讓林陌很不舒服。
那種不含任何掩蓋的慾望,看的林陌心驚膽戰。
他現在跟梨春用一個化妝間,一般只有他們兩個人,這個人是怎麼進來的?
「你……你找誰?」
那人色眯眯的一笑,拿扇子挑了一下林陌的下巴:「我找你啊。」
「可我不認識你。」林陌說。
「不能吧。」那人一步步逼近,林陌神情慌張的一步步後退。
直到退無可退,那人一下子拉住他的手,把臉湊上來:「你連扇子都收了還能不認識我?」
林陌明白了,原來他是扇子的主人。
「我……我我把扇子還給你,行不行……」林陌以為對方是來要扇子的。
「送你的就是你的了,哪有拿回來的道理,只是……」那人用扇子輕拍著林陌的臉蛋,「你既然要了,就總要付出點代價是不是……」那人說著猛的抱住林陌,沖著他脖子就親。
林陌嚇的拚命掙扎,大喊著救命。
那人彷彿急不可耐,扣子都懶得解,直接上手就撕。
「喲,李老闆這是打算在我眼皮下下面要我的人了?」
梨春的聲音彷彿救命稻草,那人果然放開了林陌。
林陌立刻跑過去躲到梨春身後,臉上都是淚痕,嚇的渾身發抖。
「梨老闆啊,也不是我強迫他,可是他先收了我的扇子。」那人裝作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是嗎?」梨春走過去勾住李老闆的領子,笑著說:「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放了他一回吧。」
李老闆的手圈住梨春的腰,用臉蹭著他的耳朵:「那麼梨老闆打算怎麼補償我呢。」
梨春微微側頭對後面的林陌說:「去門口跪著。」聲音不急不緩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林陌梨春一眼,咬咬嘴唇,還是出去把門關上,跪在門口。
不一會屋裡就傳出了梨春忽高忽低的呻吟,但仔細聽能聽出裡面夾雜著痛苦。
林陌內心無比煎熬,指甲都掐在了肉里。
都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裡面才安靜下來。
門被打開,李老闆饜足的走了出來,看見門口的林陌,笑了一下:「這次算你幸運,扇子就留著吧,我們下次再見。」說完揚長而去。
過了一會,梨春在裡面喚道:「進來吧。」
林陌站起身推門進去,看見梨春正凌亂的躺在貴妃椅上,渾身都是虛汗。
林陌哭著走到梨春面前跪下。
梨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揚手就是一巴掌,這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林陌嘴角立刻就淌出了血。
「我以為你是個乖孩子。」梨春冷冷的說。
「對不起師兄,我不知道……」
梨春閉了一下眼睛,嘆了口氣:「樓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未出師的戲子如果接了客人的貴禮就代表可以跟對方一度春宵,剛剛那個李老闆就是出了名的愛玩孌童,半個北平都有他家生意,你如果得罪他,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我之前不跟你說是不想讓你小小年紀就知道這些臟污,」梨春看向他,「現在你知道了?」
「陌兒知道了,陌兒記住了。」林陌抽噎著。
「記住了就走吧,我要歇會,這個王八蛋花招最多,你要是落他手裡半條命都沒了。」梨春說完閉上眼睛。
林陌把戲服脫掉,臉也沒來得及洗就跑了出去。
秦風正上課就聽見有同學說他弟弟來了,這兩年林陌比較自由,有時候會來接秦風放學,同學都認識他,但林陌從來沒有上課的時候來找過他,肯定是有事。
秦風一路小跑著出了學堂,出了門看見林陌站在門口,臉上的妝都已經哭花,臉上明晃晃的一個巴掌印,嘴角還有沒擦凈的血跡。
林陌一見到秦風的那一刻徹底忍不住了,哭著撲到他懷裡:「哥哥!」
秦風被嚇著了:「陌兒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這是誰打的!」
這肯定不是高武打的,高武打人雖然狠,但從不打臉,但除了高武還會有誰打林陌?
林陌不說話,只是哭。
秦風心亂的課也沒法上了,書包都沒拿,直接帶林陌回了家。
回到家后,秦風讓林陌坐在床上,他去打了盆水,蹲**想給林陌擦擦臉。
剛把毛巾浸濕,林陌就搶過毛巾大力的擦著脖子:「噁心!噁心!」
秦風趕緊把毛巾奪回來,怕他把脖子擦破。
搶奪的動作一大,他看到了林陌脖子上的紅印。
一瞬間,秦風明白了,有人侮辱林陌了。
秦風眼睛都紅了,雙拳緊攥,抓住林陌的肩膀,大聲質問著:「誰!誰幹的!告訴我是誰!」
「沒有,沒有哥哥……」林陌抱著秦風,磕磕絆絆的把事情講了,說道梨春替他被辱時候哭的更大聲了。
秦風聽完,心一下子放了回去,輕輕的拍著林陌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沒事了。」
只要林陌沒事就行,別的都不重要。
秦風拿起旁邊的毛巾重新幫林陌擦臉,擦到脖子時,越看那個吻痕越氣,想到那個噁心的男人親過林陌的脖子他就氣的不能行。
秦風想著,然後鬼使神差的就把自己的唇覆了上去,在那塊紅印**著。
「哥哥?」林陌顫抖著出聲道。
秦風被這一喚突然清醒,心裡瞬間一陣慌亂,他剛剛在幹什麼?他這樣跟那個禽獸又什麼區別。
「你……你睡會,哥哥去給你買飯,你拿毛巾敷敷臉……」秦風說完立刻跑下樓去。
林陌摸著脖子,上面彷彿還溫存著哥哥的溫度,這跟李老闆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李老闆吻他時,他只覺得害怕,噁心。
但是哥哥的吻是溫熱的,很舒服,他甚至想讓哥哥多吻一會,但是哥哥跑掉了。
第二天,林陌去梨春那裡時發現院子里多了一個男孩,梨春正在一旁指導他練功,看到他來了讓他跟著一起。
「師兄,這……」
梨春淡淡的說:「哦,沒什麼,我覺得我不應該把所有心血都投到你一個人身上,就收了個徒弟,你們一起練,到時候誰成角兒了都好。」梨春說完走到廊下的太師椅上坐下。
林陌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梨春。
「你看我幹嘛啊,練功啊。」梨春喊道。
林陌走過去跪在梨春面前,把那日偷拿的羽扇拿出來,低著頭:「陌兒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梨春接過扇子,打開端詳端詳,評價道:「真是把好扇子,難怪你動心,但總歸要記住有些天上不會掉餡餅,非要去接的話也要看看會不會被砸死,掂量掂量。」
「是,陌兒記住了。」
「嗯,起來吧。」
「那師兄,他……」林陌指了一下男孩。
梨春順著他的手指看了一眼,不在意的說道:「既然都已經收了總不能無故讓人家回去吧,看錶現吧,誰表現的好誰留下。」
林陌見梨春心意已決,只能悶悶的應了一聲。
「臉好點沒。」梨春其實明知故問,他使多大勁他心裡清楚。
「好多了,已經沒事了。」林陌說。
「沒事就行,那練功去吧。」
「嗯。」林陌沉默的過去,過去跟那個男孩開始並排練功,明顯更認真了。
梨春在後面看著林陌的背影笑了一下,打開扇子輕輕的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