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玲(三十一)
(三十一)傻瓜
「對不起什麼?嗯?」呂游不是精緻的上海人,手袋裡沒有手帕,只能用袖口替她擦淚,他見不得她紅腫的眼,心疼得要命。
「我…」晚玲不知該怎麼開口,「就是覺得挺對不起你。」
「傻瓜。」
「你才是傻瓜。」晚玲破涕為笑。
「是,我是傻瓜。」
呂游抓緊她的手,「天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拉著她風風火火跑起來,晚玲覺得自己飛起來,像回到了奉天。他的手很暖,暖得讓她踏心。
「就這樣跑回去嗎?你真的是傻瓜。」
「那你陪我跑嗎?」
兩個人呼啦啦跑著耳邊帶起風,迴音攏進彼此的耳膜,幸福快樂就這麼簡單。
「那麼遠,我跑不動怎麼辦?」
呂游停下腳,扭頭看她氣喘吁吁,臉紅成山楂果,輕撓她的鼻尖,「你才是傻瓜,看這是什麼?」
馬路牙子邊上停了輛黑色的自行車,和奉天那輛差不多的自行車,他拍拍後座,「我載你回去。」
「啊,你技術行不行?」晚玲咯咯笑,「我很重的,不會把我摔了吧。」
「行不行你坐上來試試。」呂游扶著牆岔開腿騎了上去,「你坐上來。」
晚玲就學著街上見過的,扶著車座側坐上去,雙臂不知該放何處。
「抱緊我啊。」
「嗯?」
呂游扯過她的手,放在他的腰上。
「我騎車很快的。」
他蹬起踏板,車身倏然移動,晚玲被嚇一跳,下意識死死抱住他的腰,寂夜的風從她耳邊經過,深藍的夜空飄著墨色的雲,閃爍著幾顆星。他感覺到了她的擁抱,翹起的嘴角洋溢著幸福,不要命地越騎越快。
「慢一點,慢一點。」
她的手臂圈得更緊了,臉緊緊貼著他的後背,感受他的溫度。
「快一點,還再快一點。」他故意地。
「再快我們都要摔了。」
她的聲音穿透他的後背,直達他的心。
「烏鴉嘴,那我慢點。」
周然幫忙把地面灑落的藥液收拾乾淨,見明玄擺著側臉,生著悶氣。「少爺,回家吧,剛才您的話那麼重,晚玲小姐會很難過的。」
「收拾好了嗎?收拾好了你也出去!」明玄的心口難受,她跑了出去,他比她心口疼一萬倍。
「藥劑灑了還可以再配,人走了可就回不來了。」
「出去!」明玄沖周然吼起來。
「少爺,快午夜了,也不知道晚玲小姐安不安全。」
周然退出門外。
明玄拿起試劑瓶打算重新調配,苯酚佔比百分之二,燒鹼…
[快午夜了,也不知道晚玲小姐安不安全。]
他哪裡做得下去,很是後悔剛才對她發脾氣,藥劑撒了就撒了,重新配便是。她走了,他也跟著丟了魂。他傷了她的心,她會不會不再理他,那他的命也跟著一起丟了。每天夜裡,他都好想把她抱在懷裡好好寵愛,可每當看到她,又忍不住對她冷淡,對她言語惡劣。
「周然。」
「少爺。」
「她安全回家了嗎?」
自行車穿過一條條街,經過一個個空空的電車站,終於拐進了思南路。
「思南路176號,」呂游挨著路邊看門牌號。
「你怎麼知道我住哪兒?」
「你猜。」
「我猜不到,你不會跟蹤我吧,變態狂。」
「別拽我衣裳,我摔倒了,你也要倒的。我們可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誰和你是一條繩的螞蚱!」
咔嚓…自行車停住了。晚玲沒料想到他的突然剎車,整個身體向前趴在了他的背上,抱得賊緊。
「還說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不是,就不是。」
她抬高手去打他的背,一下,二下,三下。
一束黃光晃了他們的眼,晚玲下意識去看,有汽車駛了過來。坐在車裡的明玄從車窗剛好看到她,還有另外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她的那些動作,明顯,明顯是在和那個男人打情罵俏。
「開過去。」
呂游見有汽車不管不顧沖了過來,「小心!」忙丟下自行車把晚玲護在自己懷裡。明玄又看到了,他的動作是多麼的礙眼。
車子幾乎是貼著呂游的的後背開了過去,等晚玲反應過來,汽車已經開進了席公館的鐵門。
「你沒事吧。」晚玲趕緊轉到呂游的背後,見他黑色的皮衣被刮蹭了一道白痕。「嚇死我了。」
「沒事。」他拿起她的手,放在嘴邊,「你是在擔心我嗎?」
「誰擔心你。」
她猛然抽出手,語氣又軟了下來,對他有些不舍,「我要進去了。」
「嗯,進去吧。」
她往鐵門踏進去一隻腳,又跑回了他面前,問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喜歡你啊。」他直接就告訴了她,如同在奉天,直接就稱呼她是他的媳婦。
「喜歡我?你可真眼瞎,我既不漂亮,性格也不好。」
「我就是喜歡你哪裡都不好,而且還很懶,是不是特感動?」
「有點。」晚玲捂著嘴笑,悄悄把那顆被明玄傷透的心隱藏起來,「我真要回去了。」
「親我一下。」他拉著他的手放在他的唇角,「這裡,好不好?」
「要不,這裡?」他又拉著她的手放在他的臉頰,「或者,這裡?」最後放在了額頭。
晚玲回頭往鐵門裡的汽車望了望。他,心裡只有沈微吧,只會對沈微柔聲細語,對她,不是冷淡就是厭惡,即使,即使他們曾經親密過,那麼親密,她把整個身體就送給了他。
「好不好?」呂游看她愣神,又扯了扯她的胳膊。
「好。」晚玲踮起腳,在他的右臉頰印上吻別。
「過兩天我再來找你。」
「嗯。」她對他揮手告別,心裡還在彆扭著想著另一個人。
明玄的眼睛似是被定住了,被他們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他瞧見了,切切實實瞧見了,她吻了那個陌生的男人。他心口升起的怒氣,逐漸點燃了怒火,越燒越旺。
晚玲剛進門,就被他的聲音嚇住了腳。
「他是誰?」
「你管不著!」
「我管不著?」
他使了全部氣力拉扯住她的胳膊,大聲問,「他是誰?」
「犯不著告訴你。」
晚玲甩他,努力甩他,她生他的氣也一樣多。
他坐在輪椅上,身體前傾,眼看要倒,可他還是死死不放開。
「放開我!」
「告訴我,他是誰?」
晚玲不想繼續和他說,向前走出去一步,明玄整個身體隨著她向前撲倒在地。
「他是誰?」
咚的一聲,他摔倒在地,衣衫被蹭得亂糟糟,努力仰頭問她,那可憐的樣子,一定很疼吧。晚玲無論如何也再狠不下心,轉過身,淚水撲通撲通滴落下來,「表哥…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你的心裡沒有我,為什麼要折磨我?」
「這是怎麼搞的?」李媽關好鐵門回到屋,就看到少爺趴在地上,死死拽著晚玲小姐的胳膊。
「表哥他…不小心摔倒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
周然停放好車子也進來,連忙把明玄抱回輪椅。晚玲咬緊嘴唇,上了樓。明玄的手按在周然的手臂上,心口難受得要命。上一次,他親眼見到她與明哲的不清不楚。這一次,她又和別的人。
「周然,她喜歡上別人了,是不是?」
「不是的,少爺,她喜歡您的,晚玲小姐只是在和您賭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