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玲(三十三)
(三十三)被愛
「來的匆忙,沒有帶禮物,失禮了。」
晚玲尷尬地趕緊掙脫開呂游的手,拉扯他的衣角。
席太太是知道晚玲在奉天有個未婚夫的,明玄結婚,陳太太來上海和她聊起家事,說起過。
「快來坐。」席太太站起來,李媽已經端來了茶水。
「晚上我想帶晚玲出去吃飯,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了。」
席太太見他倆熟絡的樣子,也不好拒絕。
「謝謝姨媽,晚上十點前我會把晚玲安全送回來的。」
「姨媽,那我先去了。」晚玲也和姨媽打招呼。
「去吧,早點回來。」
申月瑩這些天打麻將有些勞累,睡到下午才醒,起來就聽到樓下客廳有人在聊天,就下來說點吉利話。
「席太太真是雙喜臨門,明玄得了孩子,晚玲看樣子不久也要嫁出去了。」
「托你的福。」
席太太現是不怕月瑩那猖狂勁了,她問過律師,孩子生下來,麥信藥廠股份的代持就可以轉給明玄了。
月瑩又轉而恭賀沈微,「沈小姐,你可一定要吃好喝好,這孩子可是席家的命根子。」她說得陰陽怪氣,席太太倒也不生氣,她現在不怕她,沈微能懷孕,就說明明玄身體沒問題,席家產業早晚也不是她月瑩的。
月瑩見席太太沒搭話,便換個話題,「剛才那小夥子高高的身板站得挺直,平常見晚玲傻獃獃的,沒想到竟有未婚夫了。我還琢磨著,明哲和晚玲關係要好,咱們來個親上加親也不錯。」
「那恐怕是不合適的。」席太太道。
「姐姐別當真,我也就是說著玩。」
月瑩抻了個懶腰,「那晚玲的未婚夫做什麼的?」
「我也不甚清楚,奉天來的。」
「不會是東北軍吧?」
她打著哈欠去廚房找吃的,「最近上海舞廳來了好些個東北當兵的老粗,一點也不紳士,竟喜歡揩油。」
「德大西菜社是上海第一家番菜館,我們去吃這個吧。」
冬日裡騎車還是冷,風嗖嗖灌進脖子,「也不圍個圍巾。」晚玲幫他把領口豎起來。
「別騎車了,還不如走著去暖和些。」
「我怕你累,下次我開車過來接你,接你去南京,嫁給我。」
晚玲被明玄傷了心,今日見了也是對她不理不睬的冷麵示人,那晚摔在地上拉扯著她倒像是沒發生過。現在有個愛她的男人,說嫁給她的這種話,心裡一半冰山,一半火海,水火大戰,把她的心攪得亂糟糟的。
「很快的,到了吧。」呂游把車子停放好。
白襯衣黑馬甲戴著紅領結的服務生把他們迎進了最裡面的位置,接過客人脫掉的外套掛在衣架上。
「我預定好了的,這裡安靜,就想和你好好說說話。都說這裡的紅菜湯,炸豬排最受歡迎。」
呂游對服務生點單,「再要兩客草莓蛋糕。」
「好的。」
晚玲見服務生走遠了,鼓足勇氣,「我也有話要對你講。」
「叫我游游好不好。」
他從口袋掏出顆磨得鋥亮的銅彈殼,展開掌心。
「這是什麼?」
她輕輕拿起來,對著暈紅的燭光,看到有細小的刻字。
[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只求再我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晚晚。]
晚玲小聲讀完,面對他渴望炙熱的眼神,心跳得不知所措,就說些別的。
「你刻的?」
「嗯。」
「真厲害,可以在上面刻這麼多的字。」對他的愧疚感越發強烈了。
「先生,小姐,您點的紅菜湯,炸豬排,蘇打餅乾。」服務生上了菜。
「晚晚,嫁給我,好不好?」呂游在桌上握住她的手,「拿這個向你求婚,你會不會笑我傻。我就是傻,明知道你拒了我一次,還會拒我第二次。」
他低下頭,「都是我一廂情願是不是?」
「不,不是。」面對愛他至深的男孩,晚玲真心不願傷他第二次。
「是我配不上你。」她從他手裡抽出手,湯匙攪動起濃濃的菜湯,一圈再一圈,碰在盤壁上,清脆得鐺鐺響,她想告訴他一些事,嘴巴像是粘了膠,怎麼開口。
呂游苦笑,「我知道,你又在找借口。」
「不是,是我真的…配不上你,我…我的身體…不清白。」
她的頭低得不能再低,聲音小得不能再小,自卑到了極限,卻突然抬起頭,對他尷尬地傻笑,「不過這個彈殼我很喜歡,我能不能留下?」
[不清白],當呂游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腦子嗡地一下。不清白,他當然懂這是什麼意思。
「他是誰?」
晚玲搖頭,眼裡積起了淚,「我真配不上你,你對我這麼好,你值得更好的。」
呂游的手握住她的湯匙,「別攪了,涼了。」
眼淚撲通掉進紅菜湯里,激起一圈漣漪。
「如果我說我不在乎,你願意嫁給我嗎?」
「嗯?」她對上他執念泛起紅血絲的眼,驚詫地講不出話。
他拿起刀,開始幫她切豬排,叉起一塊送到她嘴邊。她不忍他就這麼一直舉著胳膊,張開口吃下了,慢慢咀嚼。
「好吃嗎?」呂游努力對她展開笑容,就像剛才的話題從未談起,他繼續拿刀為她切豬排,「你說我們的婚禮是在南京辦還是在上海?要不我們回奉天辦吧,你父母肯定會高興的,再不,我們辦三場吧,這個主意不錯。」
「你別這樣,讓我覺得虧欠你太多。」
就在晚玲左右矛盾時,呂游突然單膝跪下,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枚水亮的鑽戒,舉在她眼前。
周圍顧客一個接一個看過來,觀賞這新時代的求婚場面。
「快起來,你快起來,有人看。」她拉扯他的胳膊。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你…」晚玲臉皮薄,在公眾場合被人看到有人向她求婚,臉紅到脖頸。
「起來,起來我就答應你。」
「真的?」呂游笑得開心,但還是不起,「你答應了我就起來。」
「我答應,我答應,你快起來。」
被幾十雙眼睛注視的感覺,她的薄臉皮真的扛不住,先答應了再與他說。
呂游拿起她的左手,小心把鑽戒套進她的中指,低頭印上一吻。
「你這樣讓我很被動。」晚玲低著頭,「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是,當然是故意地,求婚難道可以無意的?」
她被他感動得聲音哽咽,「我配不上你的,你何必如此執著。」
「因為只喜歡你啊。」
服務生給他們上了草莓蛋糕,白色的奶油上頂著紅果。晚玲托起腮望向窗外,天空飄起細雪。
【只喜歡你啊。】晚玲心念起明玄,她心裡應該是只喜歡他。可現在又隨便答應嫁給別人,她愧疚,愧疚自己既不能鍾於自己的心,又欺瞞了呂游,應該是個壞女孩吧。
窗外飄揚的細雪落在行人的頭上,一片花白。
「看,他們瞬間就變老了。」
「晚晚,我想陪著你一起變老。」
他把一小塊蛋糕送進她嘴裡,眼底比在奉天時深邃了些。
他輕挽起她的手,走上街頭,拉著她跑進附近的小巷,「晚晚,我好開心。」
他把她的手捂懷裡,撩開擋眼的劉海,與她清澈的眸子對視,「從前有什麼不開心,忘了好嗎?嫁給我,我會一心一意對你的,晚晚。」
晚玲低著頭,想到明玄對自己的冷漠與殘忍,心就絞得生疼。可聽到眼前的男孩說的熱乎話,又貪戀這份被愛的溫暖。
「呂太太,我想吻你。」
修長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不顧她偏著頭的害羞,他也低下頭,讓雪花落在兩人唇瓣的相接處,被愛融化。
他勾起她的小指,「晚晚,等我回來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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