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反擊-3
「這…」
女子說罷,已擱下銀子轉身而回。
銀錢既已結清,掌柜的自然不再說什麼,店小二也悻悻地忙去了,唯有鄭福松愣了好一會兒,正待過去道謝,想問問對方姓甚名誰,日後也好答謝。
可那女子卻喝了口茶后,便準備離店而去,與其同行的一個年邁老僕已先一步出門收拾車馬,另一位上了年紀、似是女僕的婦人,則收拾著行李。
看樣子,這女子雖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千金,但家境也算富裕。
見女子已經出門離開,鄭福松立刻追了上去:
「這位姑娘——」
誰知,那女子剛一回頭,旁邊的婦人倒是先開了口,將鄭福松攔住,一邊皺眉上下打量著,一邊冷冷說道:
「怎麼了?你這傢伙,看你的樣子,說自己出門忘記帶錢,誰信啊!告訴你,我家小姐可不會管你下一頓的飯錢。」
鄭福松尷尬一笑,還是徑直走上前,隔著幾步的距離,朝那已來到馬車前的女子拱手施了一禮:
「多謝姑娘一飯之恩,解了在下燃眉之急。」
「公子不必多禮。」
只見那女子輕輕地回了一禮,淡淡回道:
「方才聽公子也是晉江人士,我們也來自晉江縣的永寧鎮,算是同鄉,故而相助。」
聽其一說,鄭福松恍然大悟,永寧鎮自己聽說過,倒的確也在晉江縣境內。
明白了對方剛剛解囊相助的原因,鄭福松更覺得這位同鄉女子倍感親切,於是又走上前一步,問道:
「敢問小姐姓名,待不久之後前往永江,也好報答今日的慷慨相助。」
可還不待那女子開口,鄭福松卻被隔在中間的婦人攔住:
「呦呦呦,還拐彎抹角地打聽我們小姐的芳名。真不害臊,還嫌便宜沒有占夠?」
聽到這話,鄭福松臉上一紅,那女子也似乎有些不太自在,嗔怪道:
「林嬸——」
而後,便是一陣尷尬,那名叫林嬸的婦人正待拉著女子上馬車,可那拉車的駑馬卻一個趔趄,看起來一瘸一拐,像是腿部受了傷。
駕車的老僕下馬查看了下,有些頹喪:
「唉,看來昨晚受驚傷到的地方,還挺嚴重的。走都費勁,繼續拉車怕是更——」
見此情形,鄭福松轉身便牽來了自己的坐騎,將韁繩遞了過去:
「姑娘如不嫌棄,就權且暫用在下的馬吧。」
「這…」
那姑娘看鄭福松如此熱情,也是有些驚訝。方才的飯錢不過一兩多,而一匹馬的價格卻遠不止如此,況且鄭福松這匹威風凜凜的坐騎了。可就在猶豫時,旁邊的林嬸卻搶先開口道:
「哎呀,公子真是好心人。不愧是咱們晉江的同鄉。小姐,咱們的馬受傷了,若不借這公子之馬一用,怕是未必能及時趕回家裡了。」
一邊說著,就順帶將韁繩接了過來,而後又轉遞給了駕車的老僕。
這老僕倒也誠懇,仔細瞧了下這匹新馬,忍不住感慨道:
「這等良駒用來拉車——唉,實在是可惜了。」
聽到這話,那女子皺了下眉,正待回身婉拒鄭福松的好意,不能收下如此貴重之物,鄭福松卻不待女子開口,便拱手告辭:
「在下還有要事,就先走一步了。改日再到永寧鎮登門拜訪。」
言罷,鄭福松便頭也不回地轉身而去了。雖然瀟洒告別的鄭福松一副心無旁騖的樣子,但心中卻是暗自想著那女子此刻看著自己的背影,不知作何表情。
待走過了街角,鄭福松才停下腳步,偷偷回望,看著那女子在林嬸的勸導下,終於同意換上鄭福松的坐騎拉馬,而後便上車出發了。
在暗處悄悄地看著那女子的馬車行經巷口,甚至還能聽到馬車內,林嬸的大嗓門傳來:
「嘿嘿,這小夥子,馬不錯,沒想到人也不錯。小姐,咱們也是好心有好報,就甭在意了。等他來永寧鎮時,再將馬還他便是!」
望著女子一行漸去漸遠,默默送行的鄭福松有些悵然,有種說不出的失落,但又有些隱隱的興奮,暗中期待著不久之後去永寧鎮還回馬匹時,又能再與那女子見上一面了。
可直到馬車已消失在視線內,鄭福松才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自己到最後也還不清楚對方的姓名!
偌大的永寧鎮,加上下屬的各處村落田莊,如同大海撈針,到時又去哪裡找?
想到這裡,鄭福松又是一陣垂頭喪氣,只能鬱郁地寬慰自己,有緣自會重逢。而後,便按照自己最初的計劃,直奔張永產的守備府走去。
待來到守備府大門前,鄭福松來回踱著步子,正暗自回憶著剛剛自己準備的說辭,過會兒該怎麼假裝自己的身份與來由,誰知,還不待進門,就被衛兵攔下。
衛兵們似乎認得葉師爺,卻不記得扮作侍衛的鄭福松,也沒印象鄭福松上午曾跟著一起來過,就連鄭福松搬出葉志濤,對方見其毫無憑證,也有些猶豫,不肯進去通報,正當鄭福松無可奈何之際,卻被一隻手掌從背後重重地拍在了肩上!
被嚇了一跳的鄭福松,還以為是埋伏在門外的葉師爺終於守到了自己,卻不成想,回過頭來時,竟是一個陌生的大鬍子明軍校尉。
「喂!你是不是葉志濤的外甥?」
「啊——?」
鄭福松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何時成了葉師爺的外甥了?
「你舅舅難道不姓葉?叫葉志濤。你則是他外甥,來找我們張將軍效力的。沒錯吧?」
大鬍子校尉一連數問,直到聽到最後一個問題,鄭福松立即點頭應道:
「對。」
大鬍子長舒一口氣,像是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自己,又仔細打量了一番鄭福松的體格,隨即點點頭道:
「那就沒錯了嘛。張將軍和我囑咐過了,你跟我來吧。」
而後,由這大鬍子校尉帶著,鄭福松終於順利進入了守備府,卻聽前面走著的大鬍子暗自嘀咕道:
「葉先生那麼一個人,怎麼外甥看起來這麼愚笨?」
跟在後面的鄭福松這時也終於漸漸回過神來,看來是葉師爺回來和張永產打過了招呼,同時為了避免身份泄露,提前假稱自己是其外甥,將會留下效力。這樣倒好,省去了自己的不少麻煩。
可沒走多遠,大鬍子卻並未將自己帶至張永產的面前,反倒是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小院。只見此處還擺有各式刀槍劍戟,完全不似待客之所,反倒像是練武切磋之地。
這時,大鬍子也已在一旁的武器架前停住了腳步,回頭招呼道:
「來,小兄弟,選件趁手的兵器吧。」
「這——」
鄭福松一頭霧水,不解對方是何意思。
大鬍子則不冷不熱地說道:
「雖說是前來效力,但不知你的深淺,就算讓你見了張將軍,又怎麼知道該如何量才適用啊?聽說小兄弟你武藝了得,在下正想討教討教,也好向張將軍大力舉薦。」
聽著對方話中有話,鄭福松皺了皺眉頭,卻不想多生事非,正待推辭,可大鬍子未等其開口決絕,已略帶輕蔑地說道:
「這還不到上戰場呢,怕什麼?放心,不會要你小命的。」
一邊說著,大鬍子敲了敲架上的木刀木劍,示意這些武器只是切磋所用,並不能傷人性命。
見狀,鄭福松嘆了口氣,拱拱手應承道: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罷,解下腰間的佩刀,而後從架子上隨手挑了一把普通的單手長刀,掂了掂后,又利落地甩了一個刀花。
看到鄭福松嫻熟的動作,這大鬍子的輕蔑之色少了一些,反而興緻更高,退後兩步,與鄭福松擺開架勢,準備切磋一下。
不過,令人驚訝的是,這大鬍子卻根本沒有取任何兵刃,將佩刀解下隨手丟到一旁,摩拳擦掌間,似乎已然急不可耐地躍躍欲試了。
難道對方不打算用任何兵器?
鄭福松正感疑惑之際,這時又有幾名校尉從一旁路過,見到這幅情景,立刻走了過來,打量了下鄭福松后,其中立即有人不滿地勸阻道:
「程校尉,你親自下場切磋,對付一個年輕後生,未免太欺負人了吧?」
「咱們是準備去教訓荷蘭人和海匪的,誰讓你把氣撒到晚輩後生身上了?」
誰知,被稱作程校尉的大鬍子卻不屑一顧,反駁道:
「少廢話,沒看老子兩手空空嗎?誰欺負晚輩後生了?」
這時,眼見自己被輕視,鄭福松冷冷說道:
「晚輩不打赤手空拳之人,還是請——」
「赤手空拳?」
大鬍子冷哼一聲,隨即拍了拍腰間,原來,除了方才的佩刀外,其腰間還另外別了一把匕首似的短刀。普普通通的刀鞘顏色與甲胄十分相近,若不細看,幾乎看不出其還腰間帶著把匕首。不過,這個傢伙絲毫沒有將其拔出來一用的打算,反而調侃道:
「你還是先擔心下自己俊俏的小白臉,過會兒會不會被揍得鼻青臉腫吧。要想公平比試,也得等你逼我拔刀再說!」
見對方居然這麼說,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心想如果不露上一手,怕是見到張永產也會被人看輕,怒氣上涌的鄭福松再無顧慮,立時擺出了架勢,鄭重道:
「那就恕在下無禮了!」
話音落處,鄭福松腳步移動,幾道刀光已瞬間直撲大鬍子的周身要害而去。
而大鬍子的動作也出乎意料地靈活,幾個輾轉騰挪間,鄭福松的刀鋒居然傷不到其分毫,反而偶爾會被其直奔胸口的出拳、制約住自己的刀式。
數招之後,旁邊觀戰的幾名校尉逐漸屏氣斂神,在暗暗驚嘆的同時,已幾乎認不出鄭福松的招式。看那凜冽的刀鋒愈加殺氣騰騰,招招狠辣,不似常見刀法。
而大鬍子臉色也是肅然,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眼中儘是詫異,似乎萬萬沒有想到,鄭福松在最初的幾式之後,居然逐漸改用起大海彼岸、倭國武士才會使用的刀法!
逐漸佔了上風的鄭福松越戰越勇,鬥志也愈加高昂。其自小出生在倭國,本就在民風彪悍的倭國九州長大,又有其父延請的各種師傅悉心教授,無論是刀法、箭術、甚至使用火槍,都遠非常人可比。對方縱使功夫了得,但是赤手空拳,鄭福松自信必能讓小看自己的大鬍子付出代價。
這時,鄭福松眼見大鬍子露出一個破綻,經驗尚淺的絲毫未想,便立時揮刀刺去。
可萬沒想到,大鬍子側身輕鬆閃過,而後,竟瞬間改變了招式的風格,直接用胳膊夾住了鄭福松刺出的木刀,而後猛地貼身近前,右手一抽,似是做了個把拔出腰間短刀的動作——
鄭福松心中一緊,暗覺不妙。
而電光火石間,對方的右手似已滑過別著那匕首的腰間,瞬間便裹著一股寒氣,徑直衝至自己的胸前。鄭福松趕緊下意識地用左臂阻擋,可那寒氣卻似早有準備,自胸前數寸之處忽然轉向,直奔面門急沖而來——
這…這是忍者的招數!
鄭福松暗道一聲不好,剎那間冷汗直冒,倘若對方已拔出匕首,那自己怕是已性命難保了!好在,鄭福松這時才發現,大鬍子的右手中並無兵刃,而是依然緊握成一個沙包大的拳頭——
隨即,這自下而上的一拳,便避無可避地重重地擊打在鄭福松的下巴上,當場將其掀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勝負終於決出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