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閑樂
玄妙神機莫糾葛，看破天地闊，蜃市迭起，空中樓宇，無視即無色；
且居小村做過客，笑嘆星辰沒，閑若雲朵，悅如野鶴，且享清貧樂。
……
關舟先向神像拜了三拜，現在他不得不承認，葛老頭的判斷是正確的，自己手上的圈子就是金剛琢，雖然不可理解，但事實就是事實，自己也確實是被著傳說中的寶貝帶到這裡的。
這圈子除了把你送到這裡，可還有過別的動靜？或者，你帶上這圈子后，可曾感覺有什麼不適？葛長庚問道。
關舟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除了摘不下來，倒沒發現什麼異樣，只是我突然被帶到這裡，失去了一些記憶，有好些事情想不起來了……
金剛琢救了自己的命、擊殺野豬的事他不想說，道德經第一句就是道可道非常道，能說出來的道理就不是道理，老君在前，神明在上，還是不說為妙，再者，若真像詩文中描述的那樣，這金剛琢的玄妙之處絕對不止於此，如果現在把事情傳揚出去，難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葛長庚不知道關舟有所隱瞞，他關心的重點也不是圈子是否是仙家寶貝，而是老君觀到底靈不靈驗，關舟和金剛琢的出現，給了他莫大的信心，如果此處道觀真有神跡，那他兒孫滿堂的夢想就有希望了。
大果和葛家隨從早就到了老君觀，只是見葛長庚和關舟在殿中說話，便沒有進去，等人有些無聊，就在大果考慮是不是砸兩塊石頭解解悶兒，順便再賺幾文錢的時候，關舟兩人從殿里走了出來。
一時著急，還沒請教小公子尊姓大名，倒是老夫怠慢了，之前在寨子時，這大果子只介紹了我這老傢伙，也是連公子的名姓都沒說，真是憨的可以。葛長庚指著姚大果，笑著說道。
這倒不怪大果叔，小子也是昨天剛到寨子，今兒起的又晚，沒能見著面，叔也不知道我的名字，額……小子姓關名舟，老先生叫我小舟就好，我今年……今年二十歲，家住……家住哪裡……不記得了……
小舟莫要憂傷，葛老爺子看出關舟神色黯淡，開口安慰道，你我相識可是天定的緣分，你有事老夫怎可不管，且在寨中先行住下，若想住到鎮上也沒問題，一應用度就由我出了，他日若能想起家住何處，我送你盤纏，助你返鄉，若一直想不起來，也不算大事，就在此地安家倒也不錯，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天子腳下畢竟還是安全些。
難得人家想的如此周到，關舟趕忙謝過，趁著天還沒黑透，一行人下了山，路上關舟又詳細問了老爺子關於老君觀的事，也說那觀古以有之，無碑無載不知何人所建，一直處於荒廢狀態，到了大宋年間，官家崇佛，就更是無人問津了，葛長庚為求子孫傳承，之前也只是信佛的，香油錢捐了無數，法事不知做了多少場，終是無果，這才把三清也加入拜祭的名單。
回寨子的路途不算近，況且葛長庚已近七十的年紀，老爺子說話沒啥忌諱，聊的多了，話題很自然的就轉到了葛家子嗣不繼。
葛雲漢大哥和嫂夫人可曾讓大夫診治過？關舟問道，他覺得老爺子要想抱孫子，最該做的是讓兒子兒媳檢查下身體，即使經歷了金剛琢這樣匪夷所思的事件，關舟還是比較相信科學，或許這金剛琢只是上古文明、地外文明的遺物而已，詩文牽扯到自己可能也只是巧合，某種現象解釋不通，就假託神明，不附和唯物主義者的世界觀。
看過了，不說鎮上的大夫，連州府的名醫都曾請來過，一通望聞問切，方子開了不老少，吃藥比吃飯都多，可依然沒有結果。葛長庚說著，眼睛都有些發紅。
葛雲漢已經有三個老婆，五年來居然都沒有懷孕，從概率學的角度看，十有八九是葛雲漢自己有問題，在後世的話，檢查下小蝌蚪就能查出原因，不過在這個中醫主導的時代，沒有醫療設備輔助，關舟不認為自己會比州府的名醫高明。
出於職業道德和醫生的信仰，或者還有一些不服輸和小小的好奇心，關舟決定試一試，挑戰一下這個艱巨的任務，反正就算失敗，結果也不會更壞，再說葛老爺子人真的不錯，自己接了人家這麼大一個人情，有機會還就還一些吧。
老先生，我倒是懂的一些醫理，有機會可以幫雲漢大哥診看一下，成與不成就說不準了。關舟沒敢把話說滿。
當真？！那我明早就派人來接你，葛長庚兩眼放著光說道。對於溺水的人來說，什麼都可以當成救命稻草，葛家難有子嗣在當地已經人盡皆知，哪個大夫也不會再接葛家的活兒了，治不好還在其次，壞了名聲就不值了，這也是葛長庚開始把希望寄託於神佛的原因。
道觀中泥塑的仙家寶貝剛和現實中對上號，下一刻法寶的主人就提出要幫他完成心愿，這不就是三清保佑、神仙顯靈嗎？這次十有八九能成了吧？葛老頭激動的想，心裡不禁又默念了幾遍福生無量天尊。
姚家寨滿寨飄香，寨子的空地上，一口大鍋咕嘟嘟翻著油花，大人們三三兩兩的在街邊閑聊著，小桃和幾個孩子蹲在鍋旁邊，目不轉睛的盯著翻滾的豬肉，時不時的咽一下口水。
肉其實早就熟了，只是作為寨首的大果，還有作為客人的葛長庚和關舟還沒回來，自然就不能開飯，關舟對這純樸的民風讚嘆不已，他沒趕上吃大鍋飯，但卻常聽父輩提起，如果不論饑飽只說氛圍的話，那絕對是一個讓人神往的時代。
見關舟等人回來了，寨子里的人呼啦一下都圍了上來，沒人問大果剛才去幹什麼了，他們已經習慣了服從管理聽指揮，事不關己絕對不問，姚嬸遞給關舟一把長柄叉子，野豬是他獵到的，他有分發獵物的權利。
關舟挑了一塊肥瘦相間的肋板肉先給了葛長庚，又挑了一些肉多骨頭少、容易把拿的分給了孩子們，然後把叉子遞給大果，說剩下的就由寨首做主了。
葛長庚嚼著肉微微點了點頭，接觸的時間不長，但他對關舟的印象卻非常好，投緣是一方面，關舟那超出同齡人的沉穩和大氣也讓他讚嘆不已，他哪知道關舟二十歲的身體里裝著的，其實是一副三十多歲的靈魂。
歡樂時光總是短暫，當人們送走葛大善人，把鍋碗瓢盆收拾停當后，寨子又恢復了之前的寧靜，關舟住進了大果家的柴房，這是他自己要求的，他之前睡得是小桃的地方，窮苦人家，空間有限，總讓小桃擠在她爹娘那本就不大的床上，關舟實在過意不去。
勸說無果，大果和姚嬸只得把柴房收拾出來，又搭了一副木板床，說是柴房，其實和大果夫婦住的房間沒有什麼區別，一樣的簡陋、一樣的透風、一樣的局促。
一天的忙碌讓關舟很是疲憊，但是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總是不自覺的想起那邊的親人，回去的希望非常渺茫，此時的他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他們不要因為自己過於傷心，希望他們過的都好……
眼淚靜靜的流下眼角，心像是被尖刀掏空了，精神支柱臨近崩塌的邊緣，關舟終於真實感受到什麼是甜蜜的負擔，什麼是前行的動力，原來人真的無法只為自己活著，與是否自私無關，與孤獨無助有礙。
或許，如果父母知道我還活在這邊，也會希望我能過得開心吧，關舟自言自語道，還是不能自暴自棄，徒自悲傷啊，那就暫且在這小寨子做個閑雲野鶴吧，調整心緒，準備再次出發！我關舟在哪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不管是後世還是大宋，咱都能活出個人樣！
心緒不太好調整，山裡的蚊蟲太多，老在耳邊嗡嗡的飛來飛去，煩。關舟忽然想明白一件事，並不是蚊子不咬人，該是金剛琢形成了一堵無形的牆，在護佑著自己，野豬就是撞上了這堵牆才掛掉的，傳說中能打暈齊天大聖的寶貝，就算現實中打了折扣，也不是一頭野豬能抗衡的。
關舟於是回憶起西遊記中的情景，他這個年代的人小時候沒多少書可看，一本西遊記都快被翻爛了，好些內容他到現在仍然記憶猶新，可以變化……水火不侵……能擊萬物……這正是書中對於金剛琢的描述，哦，對，還能套取別人的兵器……但書中是說要把圈子拋起來吧……這摘都摘不下來，怎麼拋？想事情很累，不知不覺間便睡著了……
……
一覺醒來，已是艷陽高照，關舟揉著眼睛坐了起來，床頭有一身粗布衣裳，他的衣服在老林子被颳了好幾處口子，沒法穿了，這套應該是姚嬸用大果的衣服改的，雖然已經舊的發白，但卻很乾凈。
忽的想起要給葛雲漢看病的事，趕忙穿了衣裳，簡單洗漱了下，便出了門，大果應該是去了老君觀，姚嬸也不在，小桃正在屋檐下縫補著他的衣服。小桃啊，不要補了，那套衣服不要了，關舟蹲下來說道，這小丫頭歲數不大，針線活兒卻很熟練，針腳縫的也細密。
那多可惜啊，這都是上好的料子，很貴啊，補補還能穿的，小丫頭不解的說道。牛仔褲、T恤衫而已，都是地攤貨，有補的必要嗎，再說這樣的衣服補上還不如破著穿好看。
那就送給你吧，看看能不能改成你的尺寸，我就穿你爹這身了，哦，對了，葛老爺子來過嗎？
沒來過，或許去老君觀了吧，衣服真的送我了？那我可去改了啊！哦，對了，娘給你留了飯，吃過再出去吧。共患難的感情就是不一般，才一天的時間，小桃就已經和關舟混熟了，說話也不再唯唯諾諾。
關舟點點頭，去房裡簡單吃了一口便出了院門，朝西山走去，葛老來與不來，都沒有追著去給人看病的道理，倒是該再去老君觀看看，順便熟悉下環境，前者是為了找尋回家的契機，後者則是要為回不去做準備，雙管齊下吧。
西山上樹木繁茂，倒不怎麼得炎熱，可能是此處偏僻的緣故，一路上沒有遇到一個行人，關舟走走停停，將近半個時辰才來到老君觀附近，遠遠的就看到有幾個人在那裡進進出出的忙碌著，待走到近前，才發現這裡還真是熱火朝天，驕陽曬烤著古銅色的脊背，汗水從那些粗獷的臉頰流下來，讓那些健美的身軀顯得更加立體。
見關舟過來，大果放下鎚子迎了上來，關公子怎麼來了，該在家好好歇息才是。
關舟瞥了他一眼，大果叔，你不用總這麼客氣，你也知道，我現在身無分文，要不是你和姚嬸收留，就只能睡大街了，你們不趕我走就已經讓我感激不盡了，你看，現在連衣服都是穿的你的，以後叫我小舟就好，不要再叫公子了。
大果一臉憨笑，也不再說什麼，關舟問道，葛老可來了，大果說今天沒來，只是葛家一個管事帶著幹活兒的匠人來了，關舟便不再多問，徑直進了殿門，這裡和昨天沒有什麼兩樣，只是此時天明，光線很好，比昨天看得更清楚些。
關舟在蒲團上坐下來，看著泥塑的騎牛老子塑像，也不知道該禱告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乾脆靜下心來，把這兩天的遭遇和所見所聞捋上一遍，良久，關舟摩挲著手上的圈子，嘆了口氣，這裡哪會有什麼回家的線索，一切不過是機緣巧合而已，自己的路還很長啊，而且絕不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