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憑什麼
皇宮內,雕龍畫鳳,百花盛開。雲頂檀木上盤著的金龍朱漆大柱時刻彰顯出皇家威嚴。
此時在皇宮後花園的一個亭台內,琉璃重檐屋頂下,坐著兩個華衣采服的宮裝麗人。
其中一個著紫色蓮花裙的女子眼前擺著盤枝龍紋的兩個瓷茶罐,一個青色,一個赤紅色。這女子低垂雙睫,素手纖纖,正從一個茶罐里將那些長得不齊整,或是枝葉過長的茶葉挑出來。她做這事之時,細心之極,彷彿她手中捧著那片片茶葉就是她的全世界。但顯然,這位眉眼柔弱的女子似心情不佳,一雙柳葉眉時不時就會蹙起。如煙如霧的杏眼隱含氤氳。
坐在她對面的另一個女子搖了搖頭。這女子著素色縷金挑線裙,面容嬌美。她看了看對面女子,低頭輕抿了一口,輕嘆道:「清衡,你這又是何必?以前倒也罷了,如今你這精心挑選的茶葉,陛下還能喝著嗎?可如今你挑的這些茶葉,怕不是沒喝到陛下那裡,到了那位腹中了……」她語調悠悠,透著股明顯的意味深長。
被叫作清衡的女子抬頭,將手中的茶葉一丟,怒聲道:「梁津,你說什麼風涼話。你還不是每天折騰那些佛香,說什麼你親手做的,陛下睡得能安穩些。昨天你還做了一批……你還不是為了陛下?知道陛下最喜點佛香入睡,你才做這些……怎麼有臉說我?」
梁津看氣哼哼的清衡,卻也不生氣,只淡淡道:「……奔騰澎湃大海,逐浪溝渠小溪。竟然願鎖芳心,何怨風不與同?……」
清衡嗤笑,「這是你新作的詩?還是滄波書社裡哪位姐妹新作大作?我說梁姐姐你也是,竟然我們被各自家族送入宮中,還不都是為了能得陛下的寵。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你在這宮中組織的那滄波詩社,每天里弄那些風花雪月的詩詞,難道真是為了做詩詞?不過是盼著那些詩詞能入了陛下的眼而已。一個個偏要把本就不暢快的心弄得哀怨多愁,何必?」
梁津這回不樂意了,「劉清衡,你自己做不成詩,就在那裡說這些酸話,有意思嗎?」
「是沒意思,如今陛下大婚了,總感覺這天都不亮堂了。每天里做事都沒了奔頭。可真是沒思思。」梁津抬頭,看到裊娜娉婷走來另一位女子,這女子著水藍衣裙,身材高挑,眉眼英武。
挑茶的劉清衡見到譚扣扣,卻勉強露出個笑道:「怎麼?扣扣,連你也參和在這中間了?不是說你早就有了心儀的男子了嗎?平日里聽你口口聲聲說什麼三年期滿,便出宮你嫁了他去嗎?沒想到原來竟也是心慕陛下呀……」
譚扣扣搖了搖頭,「慕不慕的沒那意思。只是我譚扣扣打小起,做什麼事都未曾輸給別人過,卻沒想到如今卻輸給了一個流民出身的女子,我不服……哼,清衡說得對,憑什麼呀……」
劉清衡聽得譚扣扣這麼一說,點了點頭,「本來就是,她憑什麼呀?一個要身份沒身份,要相貌沒相貌,要才氣沒才氣的女子,她憑什麼就入了陛下的眼……」
「就是,憑什麼?」
「她憑什麼呀?」
「她憑什麼……」
一時亭中三個女子都齊齊出聲,大生同仇敵愾之感。
「是呀?憑什麼呀?昭明,我其實也很好奇呀?」就在幾個姑娘義憤填膺,同聲討伐的責問聲,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帶著疑惑問道。
三個女子抬頭看去,正看見並肩而來的兩人。那男子著綉龍深衣,只隨便那麼一站,便如淵停岳屹,正是當今的昭明帝。而他身側女子,著煙霞苗綉長裙,長眉星目,氣度雍容,正是顧后。
譚扣扣向來膽子大,跪在她身側兩女子嚇得瑟瑟發抖,而她雖然也跪著,但並沒有那麼害怕。父親曾說,當今天子還算聖明。她們這般背後說顧后壞話,雖然難免責罰,但定然無性命之憂。竟然不會死,她譚扣扣就沒什麼好怕的。
她入宮本也不是為了陛下而來。只是那段時間朝廷里那些官服都送了家中適齡女子入宮當宮女,似是一種潮流似的。
她譚家雖然門風清正,但也不願成眾矢之的。倘若就她一家在朝三品以上官員不送女子,必然有被針對的可能。何況陛下也早就下旨意,她們這批被送入皇宮當宮女的女子,只需在宮中待滿三年即可,到時她辭了宮中的職司回家便好了,所以她在這宮中待著還算自在。
也沒有那些為陛下而來的女子的許多宮怨。可是她生來好強,看著這宮中女子都在為爭陛下花樣百出。但凡陛下與哪位女子多說了一會話,便會被其他女子羨慕,忌妒。仿似與陛下多說幾句話是多麼了不起的事似的。
而她是凡事不願落於人后的好勝性子,便也不由自主也參和在這些爭風吃醋的女子中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她們這一批被選入宮的世家女子,自然與那些自小入宮服奴役的女子不同,平常要做的雜務也不多。所謂閑人事多,這些閑極無聊的女子,互相之間就以誰能入主中宮為奮鬥目標了。
只是她們沒想到,什麼近水樓台先得月,全他娘的是扯蛋。爭來爭去,被外面的女子得了便宜。還是一個什麼都比不上她們的女子得了,她們如何能服,如何甘心。自然一個個皆是一肚子的憤怒,和怨氣。鬱悶呀,那麼多的宮女說顧后,偏生她們三個被抓了正形。
今天總算是見到了傳說的什麼也比不上她們的顧后了,可譚扣扣卻有些茫然。
這女子真的什麼都不如她們嗎?
雖然對面的女子出身流民,可如今顧家早就不是當初。那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官有官。不比她譚家差多少。更何況她還有個哥哥聽說與陛下是患難之交,堪為陛下至友,那是陛下眼前真正的紅人啊。
想到這裡,譚扣扣在心中長嘆一聲。讓她自覺高她一籌的相貌,在見到這位顧氏之後,她也沒那麼自信了。
眼前的顧后纖腰楚楚,珠翠輝輝,氣度怡然。她悠然站在陛下身側,不見一分拘束。她這份自在,似雲騰於天,雨落於地,自然而然,不見一分嬌媃造作。
而她呢?想起自己舉著鏡子,對鏡微笑,研究如何笑得更美的情形,還有她千萬遍轉圈而走,就為了能走得更裊娜的姿態,她真有掩面的衝動。
譚扣扣看向身側的劉清衡,梁津,兩人皆是花容失色,膽顫心驚。譚扣扣細觀她們的容貌,兩人容貌精緻,皆是香培玉琢之姿,美麗是美麗的,可卻有些過於精雕細琢之感,這份美失了點靈動,少了份自然。
想著若是易地而處,若她是顧后,聽到宮女們這樣背後議論她,她定然是怒目而視,將妄議的宮女先拖出去打上幾十大板再說。
可觀眼前的這位顧氏,她眉宇間不見一分怒色,反而雙眼含笑,一臉的興趣盎然。特別是顧后看向她們的眼神,象看不懂事小孩子似的,讓她越發有無地自容之感。
她們心心念念爭寵的陛下,看向她們眼神卻是淡漠冰冷的,讓她遍體生寒。
她在心間又嘆了口氣。她在宮裡也滿了三年了,明天便找了余尚宮回家去。她也是大好女兒家,何苦與這些個自哀自怨的姑娘爭些沒影子的寵。
譚扣扣心思百轉,聽到陛下漠然開口,「憑什麼?憑朕願意。」
顧掬塵白了步拂花一眼,「昭明,你說說你,說話怎麼就不能溫和些?所謂窈窕君子,淑女好逑。誰讓你長成一副風雲變色,天羞地藏的樣子。這可怪不得她們。
她們還是些孩子,哪裡經得起你這般姿容的誘惑?快快起來,跪什麼跪。你們呀,不過是沒見過市面的孩子罷了,算不得什麼罪。有罪的是你們的陛下。你看看他,美成這樣,偏生還摸不得碰不得,這能不讓人生氣嗎?。不過你們也是,瞎說什麼大實話啊,說實話也罷了,偏還讓我聽到了。哎……」
步拂花咬牙,「顧掬塵,好好說話……」
顧掬塵哈哈大笑,「我怎麼沒好好說話?昭明,你倒是說說看,我哪句話不是好好說的?我這不是誇你嗎?可真是沒天理,誇你,你還生氣,這天下可真處講理了。嗯,不對我哥快回來了,我明天便去找我哥說理去……」
步拂花無語,「你哥?好吧,你哥他確實最講理……」他停了停,看著跪在他身前三名宮女,也在心中嘆了口氣。幾年前,為了安百官之心,他更放任這些女子進了宮。如今也是時候放了她們。「你們三個,今天便到余尚官那領了出宮牌吧。」三人諾諾應是。
顧掬塵沒說什麼,攜著步拂花,轉身離開了。離開宮中,對這幾位宮女來說,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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