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紅凌
正用著膳,太監尖細的聲音在殿門口響起,「司花尚宮楊紅凌到。」
正夾著一根碧綠油麥菜的顧掬塵舉箸的手頓了頓,再緩緩放到嘴裡。這才抬眉看著裊娜而來的姑娘。
毫無疑問,這是位美人。她有著妍麗明艷的五官,臉若朝霞般紅艷。一身紅裳隨風飄舉,落日餘輝從殿門中施施然灑落了她一身,讓人乍一看似正見一位墜落一位還帶著天上金光的仙人。人未到,已有一般蘭麝般的清香飄入顧掬塵的鼻端。正是聞香識美人,這美人身上的飄出來的香味,清雅雋永,綿久清冽。讓人聞之便覺心曠神怡。
顧掬塵瞟了一眼走來的女子。
楊紅凌身姿婉約跪倒於地,向昭明帝君,與顧後行了大禮。顧掬塵並沒有停手中的筷箸,仍然不緩不慢的用著膳食。而步沅更是眼皮也沒抬,一陣子似緩實快的飛舞著手中的箸,盤中的吃食以肉眼可見的迅速消失著。
不過是片刻時間,他便已吃下了兩碟子脆筍炒肉,一盤子爆炒雞丁,一盤子鹵牛肉,用完這些他才心滿意足的用餐布抹了抹嘴,向父皇與母後行了一禮便從大殿儀態無可挑剔的走了。在路過楊紅凌身邊之時,步沅朝她瞪了一眼,輕聲道:「倒是打的好主意……」說完便緩走邁出殿門。
可待出了殿門,他原本優雅從容的步子立時變了樣子,立時歡脫得象渾身長了刺的小野豬,一陣子彈跳亂蹦躂。
只見他如乳燕投林,若蒼鷹擊地,若兔子捕食,迅速的奔騰起來。其間還時不時口中長嘯不止,更夾著怪聲不斷,說不出的歡騰,正是精力旺盛兒童該有的樣子。
而殿內的情形卻又是另一番樣子。
步薇兒見到自己喜歡的姑姑自然是十分歡喜。從父皇懷中掙脫了出來,甜甜笑道:「紅凌姑姑,你來了呀。昨天你給我吃的那個酥雞,好好吃呀。今天你再給我做些好吃的,好不好?那些個御廚都是些愚笨傢伙,比不得紅凌姑姑手巧。」
步拂花俯身看著跪在身前的女子,又聽到自己的愛女如此誇獎也來了興趣,溫聲道:「沒想到你一個司花尚宮倒是擅長料理吃食,倒是朕用人不善了。」
那女子聽到昭明帝自嘲不會用人,忙抬起頭來,一雙美眸已然含著一腔水霧,「陛下乃是大德之君,怎會有用人不善的時候?小女子這點子微末技藝,哪裡算得上才藝。不過婢子也不知哪輩子積了些的福報,這才得了長公主殿下的青睞罷了。」
步拂花見不過隨口一句玩笑話,竟差點逼出一位姑娘的眼淚,心下有些興趣索然。雖然這樣一美人眼含熱淚的樣子,頗有一番楚楚可憐柔弱嬌態,但他自幼是見慣了女人這般樣子,對著這樣的一副美人含淚情態已是免疫了,臉上收了些輕鬆神色。
他端起面前的青瓷飯碗,用了一會兒的膳,這才放了箸,慢聲道:「竟是長公主喜歡你做的吃食,以後你便調住薔薇殿,專職為長公主料理膳食吧。好了,退下吧。」
步薇兒見父皇真的將這位自己喜歡的姑姑調到自己身邊,心下十分高興。嘴甜的向自己父皇道了謝。就迫不急待牽著她的紅凌姑姑就走,嘴裡也不停歇,一逕的說起薔薇宮裡又開了那些花,她又得了哪些新奇的玩藝等等。
顧掬塵早已停了箸,靜靜看著一大一小離開的背影。她微笑起身,將手遞給已長身站在她身前的昭明帝。兩人相攜出了殿門。
陽光似被快刀一片片切割得細碎,滿殿堂撒滿了它細小的碎片。
顧掬塵轉身看著身側的男子,突然俏皮的眨了眨,「哎喲,剛才可把我看呆了呀。真沒想到今年新調來的司花宮人里竟藏著這麼個頂頂美的姑娘,你不知道,剛才看到她哭,我可是心疼得了不得,只恨自己不是男兒身,那樣我就能將她擁入懷中好好寵愛一番呀。」
步拂花挑了挑眉,眼底帶上一抹笑意。突然他一把將顧掬塵抱了起來。顧掬塵嚇了一跳,驚叫道:「你做什麼?這大白天的呀。」
步拂花不緊不慢道:「阿塵這是怪朕好久不曾寵愛了嗎?也是,這陣子國事多了些,竟是冷落阿塵,該罰。今天就讓朕好好待候侍候寡人的皇后吧。」
顧掬塵瞪目結舌。她抬手撫額,天地良心,她可真沒這個意思。
可是不管她如何辯駁,這一夜乾正殿內寢宮內還是多了幾番綺麗,幾分春色。
第二日,乾正殿宮人驚詫的發現,歷來早起的顧后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而且一向英武的顧后竟是有些『待兒扶起嬌無力』的媚態,更顯天姿國色,媚色天成。
青碧的綠草已現黃色,秋色已深。金陽映在青色的台階上,三色輝映。顧掬塵拾階而上,望向坐在搖椅上闔目的那位胖和尚。
她今天著了皇后禮服。頭戴金色九鳳環,腳踏翹頭飛鳳靴。身披七彩百鳥朝鳳霞岥,身著滾雲描鳳飛雲袍。她面容端凝,走到了空大師十步之前,躬身行了一禮,直起身,朗聲道:「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了空大師懶懶洋洋的睜開了眼,「老衲覺得,這句話的道理沒錯。天不用說什麼話,四秀照常運行,百物照樣生長。可是?」他眼中猛地精光乍現,「可你不是天?而且你若要走,自走便是。反正你一個女人,在不在的,對齊國也沒什麼太干係。不過你即使帶走長公主,老僧也不便多說。畢竟是你自己生的,但皇長子殿下,乃是大齊國本,你卻是不能帶走……」
顧掬塵說起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之時,本就是已覺查出了空大師對她打算離開皇宮外出走走的想法有所察覺,這才出言勸其不要阻攔她。
她是想讓這位大齊聖僧對她這點子事睜一眼閉一隻眼,為了這一目標,她只好先將自己說的無足輕重,一無是處。
可這是她自謙之言,沒想到這位聖僧毫不給她面子,真的將她貶得一文不值。顧掬塵暗中深吸兩口氣,拚命安慰自己,本女子決不能與一邋遢和尚一般見識。
她佯裝吃了一驚,詫道:「你怎麼知道我要走?」
了空大師瞟了顧掬塵一眼,緩緩道:「貧僧雖已年老,性子也較以前懶散了許多,可再怎麼地,也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顧后這一年的暗中調度,分明是靜極思動,想出去走走的樣子,老衲還是看得出來的。」
顧掬塵挑了挑眉,「聖僧從何看出?」
了空大師輕哼一聲,」很簡單,顧后是至孝之人。但凡有大舉動之時,必然先安排好家人。貧僧且問你?如今你父母何在,你親弟何在?遲不老三月前出京了吧?俞青自澤州踏馬歸京,為何而回?葉策自渠州入京,他又是為何事入京?他們皆是為你離京之事才會如此嗎?」
顧掬塵對了空大師的諸多問題並未作答,瞅了一圈,竟沒尋著個能落坐的凳子。只得隨手自大槐樹下搬了塊還算平整的大青石,「咚」的一聲放到了空大師三步之外,便掀袍坐下。
了空大師眼睛抖了抖了,搖了搖頭,笑道:「丫頭,好歹你如今也是大齊皇后,總要顧著些體面。你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顧掬塵不以為然,指了指坦著胸露著腹的了空自己,「聖僧教化旁人之時,還是先顧著些自己的體面吧。」
了空大師有些訕訕,攏了攏自己的僧袍,乜著眼看著顧掬塵,哈哈笑道:「聖人早有雲,世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看我那個徒弟也真是苦命,一把真心居然餵了狗,你這個沒心沒肺的丫頭,老衲竟不知你長了副狼心狗肺。……你說你竟是怕他在你走了,沒人照顧,派了兩個暗狼衛來宮中。可若是真擔心,便不會走了。」他搖了搖頭,解下系在腰間的酒葫蘆,猛的喝了一大口,「讓貧僧猜猜那兩個暗衛是誰,嗯,一個叫紅凌,一個叫翠影吧?」
顧掬塵面無表情,可眼底卻再次有精光一閃。了空大師卻一副憊賴不在意的樣子,他看著顧掬塵,笑呵呵道:「丫頭倒是心大,自己走了,還選兩個如嬌似玉的暗狼衛陪著我那不成氣的徒兒。怎麼?你難道還擔心我那徒兒為你情傷不成?貧僧看沒那個必要。我那徒兒好不容易開一回情竅就已難得,你難道還指望著他接二連三的開。你這是想讓他變成個好色昏君不成?」
顧掬塵搖了搖頭,「倒不是因為這個。只是宮中倒底還有些幾千個宮婢,這些婢子總還要有人管制的。否則就要亂了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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