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南下打工
沒有驚動汪勇和徐榮飛,陳軍是在半夜時分,腳步踉蹌著離開校園的。
從城裡到家裡幾十里的路,他慢慢地走了十多個小時。
回到家,就稀里糊塗地病倒了!
這種病,不是身體上的。練武的人,身體強壯得如頭牛,豈能說病就病?
可陳軍卻又不能不病。而且,這一病就是十多天。
一個頭頂著光環,有著錦繡前程的人,突然從世人頂禮膜拜的神壇摔下來,這種心態不是一下子就能夠轉變過來的。
儘管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陳軍還是需要時間來修復受傷的心靈,需要時間來適應世人複雜的眼神。
以前那些羨慕的目光,如今都變成了冷漠,憐憫,甚至是嘲諷。
特別是一些愛嘮家常,經常在一起攀比的大媽大嬸們,說出的話尖酸刻薄,比刀子還戳心。
「讀了那麼多的書,還不是又回到家裡來撿狗屎了?」
「那算命的瞎子說了,他就沒有這個命,估計以後連老婆都娶不到!」
「還是我那孩子好,初中都沒讀完,就去外面打工了。現在每個月,都拿萬多塊錢。」
「幸虧你家孩子出去得早,要不然,也跟他一樣,沒什麼前途。」
各種零星的閑言碎語,總是有意無意,遙遙地飄進陳軍的耳朵里,不斷地衝擊他比較脆弱,還不夠堅強的心靈。
可當陳軍只要一靠近這些人,她們又會假惺惺地笑著安慰他:「失敗是成功之母,陳軍啊,這次沒考好,可以復讀一年再考嘛。」
「是啊,吃一塹長一智,吸取經驗教訓,爭取明年考個好成績,讓我們也跟著沾點光啊。」
「對對對,千萬不要灰心。那個曾經留學國外的四眼狗,不也讀了四個高三才考上大學的嗎?他的成績還不如現在的你!」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人家都功成名就留學過國外,在她們眼裡,也就一個戴著眼鏡的四眼狗。
留學國外怎麼啦?你如果賺不到大錢,在她們眼中照樣一文不值!
陳軍沒有心情搭理她們,也沒有必要去跟她們理論。
流言止於智者。要想真正堵住這些人的嘴,只有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來。
農村裡的人,看人有沒有本事,錢是唯一衡量的尺碼。
鄉村的陽光很美,也很乾凈。帶有泥土氣息清新的風,輕輕地吹拂著。
早晨和晚上,陳軍都像個不堪負重的病人一樣,漫無目的地在村子附近轉悠,晒晒陽光。
他這種失魂落魄的狀態,讓父母看著很是憂心。
父母雖然希望他能考上大學,光宗耀祖,但更希望他擁有健康的身體,快樂地生活!
「陳軍啊,書不讀就算了。人生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受陳軍的影響,他的父母也彷彿一下子憔悴蒼老了很多。
陳軍知道父母憔悴蒼老的原因。
從他進城讀書開始,他的家裡就是人來人往,門庭若市。
可現在,卻冷冷清清的無人問津,真正地有種門可羅雀的凄涼景象。
就連那些曾經有意把女兒許配給陳軍的人,也開始躲避他的父母,像避瘟神一樣。
高考都名落孫山失敗了,還有誰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不成器的廢物!
陳軍心裡跟明鏡似的,可他不埋怨她們,也沒有理由去責怪她們。
他想說的是,「大媽大嬸啊,我才十八歲哩,你們憑什麼就敢斷定我的人生和未來?」
家鄉,陳軍肯定是呆不住了,也不想呆!
鄉村裡那種無聊的人,飛短流長的吐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陳軍無法承受這種無形的壓力。
不繼續復讀,又不願意在家裡找點事做,那就只有南下打工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農村裡的人吧,如果不能鯉魚跳龍門,那就只有認命做一輩子的農民。
早些走上社會,想方設法去掙錢,然後結婚生子成家立業,就像那些大媽大嬸說的那樣。
陳軍名落孫山,自然也逃不脫這種宿命!
可是,真要獨自出門到外面去漂泊打拚,對於他這樣剛從校園走出來的人,又談何容易?
這不是勇氣不勇氣的事。至少,在外面總要有人照顧,有個可以落腳棲身的地方才是啊!
有意無意,陳軍又苦澀地把一篇小散文拿了出來看,重溫自己當時寫它時的豪邁。
用不著規劃設計,我們就兩手空空,打工去。
東西南北中,我們以不規則的腳步演繹著緣分,演繹著歲月。
不在乎別人以怎樣的目光對待我們,不計較自己的身姿是瀟洒還是猥瑣,我們用年輕的心漾起七彩的輕舟。
無論過去我們是如何孱弱幼稚,無論路途是怎樣逶迤曲折,我們都會在打工驛站上成熟為一抹動人的風景。
不管明日的天空會不會下雨,不怕多情的季節如何坎坷,只要我們勇敢走進這片擁擠的藍天,我們的心靈便會凈化成美麗的詩句。
只要我們從容面對成功失敗,我們的呼吸,便會燃燒成一朵嫵媚的雲彩。
我們以滿腔的熱情叩響求索的綠鍵,我們以追夢的執著豐盈人生,我們以青春和汗水,鑄造時代的輝煌!
我們向穿梭的風揮揮手,我們朝流浪的帆微微笑。
一種季節的呼潮鳥,是那麼響亮地從天空劃過:我們捧著一輪太陽在走!
這些讓人熱血沸騰的豪言壯語,曾經發表在打工族的雜誌上,激勵過很多的人走出家門。
現在輪到陳軍自己了,他卻有些茫然,顧慮重重。
或許,這就是理想與現實之間巨大的差距吧!
生活在校園的童話世界里,自己能編織美好的夢境,讓所有的花朵都美麗綻放。
但卻無法做到,讓現實的風雨在真實的生活中消失。
陳軍準備南下打工的事,自然讓那些關注他的大媽大嬸,又找到了搭訕的話題。
「陳軍啊,現在外面的事不好找。要不我幫你說一聲,我那兒子在廠里說話還管用,讓你進去先做個雜工什麼的。」
看是好心,卻是典型的炫耀。既抬高了她兒子的身價,又把陳軍貶得一無是處。
「是呀,是呀。現在外面好多大學生,都拖著行李蹲在馬路邊喝礦泉水,找不到事做。」
見陳軍沉默不語,就有人察言觀色著開始附和了。
那語氣明顯在暗示他,別不識好歹,硬充什麼好漢。要不然,就準備在馬路邊餐風露宿吧。
人家大學生才喝礦泉水,你估計就只能喝自來水了。
說實話,陳軍不是沒有想過這些情況。
可剛出校園的人,哪個不是血氣方剛?哪個又願意低下高貴的頭顱,去屈辱地生活?
何況,他是搞文學的,骨子流動的都是詩情畫意。
縱然前面是刀山火海,自己也不能退縮,也要帶著浪漫的心情,去拼搏一下。
既然決定南下去打工,路再艱難,也得自己親自去走走,闖出一片天地來。
在別人羽翼的庇護下,自己的路雖然風雨會少一些,但很難出人頭地!
陳軍不知道汪勇和徐榮飛,會不會再選擇復讀。
但他知道,這兩個傢伙肯定會千方百計打探自己的行蹤。
畢竟,離開校園的時候,自己沒有正式跟他倆告別。
當陳軍真正坐上南下的車,走向人生新的開始時,記憶卻猛地又想起了校園的點點滴滴。
抱著行李,望著窗外的景物倒退著遠離,心裡還是充滿了惆悵和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