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紫衣藍衫

第124章 紫衣藍衫

說話的間隙,時嵬竟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半扶著受傷的肩膀,隔著人群望見了即墨幻的唇,他無聲說著,「你,輸了。」

昏昏沉沉覺得似是在夢中,又似是真實,可她終於笑道,「原來我竟沒有醒來,一直被困在這個夢中。」

要她相信季伏微會背叛她,無論如何,她都做不到,任何人都可能會,但是季伏微,他不會。

這個夢,是假的,這些人,也是假的。

她跌跌撞撞往外走,每走過一處,地上就鮮血淋漓,她覺得這是個夢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因為傷口一點也不痛。

她從來不知道的事,心痛極了,就察覺不到別處的異樣了。

況且,插在她心上的刀子不是一人所為。

一個人,如何抵得過一群人。

他們要作踐她,輪番羞辱她,她又能如何。

說到底,只是他們手裡的一個玩意兒,想怎麼擺弄便怎麼擺弄。

對了,她要回到現實中去,要回到北齋二所,她一定是在齋舍的夜晚聽了美人師兄說的鬼故事,故此做了噩夢,沒關係的,等醒來了,身邊就有齋長撫著她的發問她,做了什麼噩夢。

她不能留在這裡陪這群夢裡的鬼魅逗留。

醒來,醒來……

默念了千百次。

左右宮人慾上前捉拿,被太后喝退,派了近身的侍女跟著時嵬,等她走累了,再將她帶回來。

時嵬出了宮中,走至宮道,心喜道:「今日種種,果真只是紅塵一夢,在宮中這樣放肆亂走,都無人敢上前攔我。」

又走了數步,猛想起:「我該從何處回去?罷了,就這樣一直走,也能醒來。」

想罷,即走出宮門。

欲等夢醒,卻只等到一場大雨。

雨滴落在她肩膀上,混著紅血滴入青磚,一滴滴滲入石縫中。

雨水撲在地上,打出一朵朵水蘑菇。

時嵬還望夢醒,等了一會,笑道:「夢中大雨竟也可頃刻而至,我連個落腳處都沒有,豈可久等夢醒,我要回四門學。」

於是一路朝著四門學之地行去,走了兩個時辰到虞街南市交界。

大雨一刻不停,她被裹在這雨水中,逃無可逃。

雨打花落,不知從何處飛來無盡落花,時嵬呆站在原地,望著漫天的冷雨和冷香,有什麼悄悄從她腦海中消失,她想抓住,可根本不由得她做主,那些東西如指尖流沙。

不過片刻,見空街盡頭,一個身穿紫衣,腰佩禁玉的絕色女子,正是桃李年華,皎然一笑,她撐傘走近,將傘湊近道,「下雨了,你會被淋濕。」

時嵬道了聲謝,「可我已淋濕,就不勞姑娘費心撐傘。」

想了想,問道,「敢問姑娘芳名?」

紫衣女子把傘遞給她,「雕題,蘇芷寧。」

說罷便離開了。

時嵬手裡的傘應聲落地,傘骨碎裂。

後面跟著來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穿著藍衫,儒巾皂靴,臉上掛著俏皮,著這一身生服,文雅之至。

時嵬緊走了幾步,到他跟前一看,直覺是個扮作男孩的女子,心下早已明白,也不問他話。

蹭著他肩膀擦肩而過。

離開了七八步,那少年在後面緩緩道,「你要去何處?」

「與你何干?」時嵬問道。

「當然與我有關,因為,小生名為時嵬。」

大雨迷了時嵬的眼睛,她手上還沾染血腥,胡亂撫一把雨水,卻是溫熱的水,從眼眶邊流出,止也止不住。

大珠小珠落玉盤,時嵬只覺得這雨水嘈雜,似沒有聽見那孩子的話,繼續往前走。

「你呢?」男孩反問。

於是,她停駐腳步,這才回頭,「我是……」

紫衣女子在煙雨處看她,她不再笑了,眼中滿是悲傷和憐憫。

藍衫男孩也不笑了。

他們都在她身後,問她,她是誰。

一時間,望著地上落入泥水的花瓣,她什麼也想不起了。

「我是——」

話就在嘴邊,可她卻不能繼續說,因為,她想不起自己是誰了。

遠遠望見街頭界碑上寫著「龜坊」。

她還記得,有人說過,會在龜坊等她。

那人曾經給她寫過信。

那個人手腕上有好看的脈紋,綿延小臂,像是半翼,生動得如揮臂便能高飛。

看見百步內外有一店,只因大雨,掌柜派小二出來關門。嘴裡念叨著,這雨看來是一時停不了。

須臾時嵬跑到他們面前,正要與他們說話,見門戶即將關閉,她急忙用手撐著,「請問,你們有沒有見過——」

掌柜見她狼狽,腳上的鞋子也只剩下一隻,不耐煩道,「見過什麼?」

「見過……」她想不起那人是誰了。

糟糕,她記不起他的名字了。

「待我想想。」

「他叫——」

「他是——」

「別關門啊,我很快就想起他了。」

那扇門還是毫不留情地重重合上,與此同時,時嵬低聲說道,「我忘了自己不打緊,怎麼可以忘記他?」

只記得他的手腕,只記得他的聲音,他那樣好聽的聲音,曾經離她很近,就在她耳邊呢喃,後來,多黑的夜,她都不怕了。

走了幾步,腦中只留了他手腕的印記,連聲音也記不得了。

她急了,在龜坊大街,沿街一家家敲門,大雨臨街,又迫近傍晚,今夜,不會再開集市,早早各家就關了門。

她敲開門問道,「有沒有看見過一個手腕上經脈像鳥翼的男子?」

「沒有!」

「沒有!」

「瘋子吧!」

「鞋都不在腳上,看樣子是哪家的瘋小姐從府里跑了出來。」

「說不準是什麼妓館的丫頭,看著這臉面,也像極了。」

「你非要和她白柳青楊,從此形同陌路?」元幕問道。

他沒有回答這句話,像是已經默認,腳下卻走向那個癲傻的女子。

「不必再等他,他托我告訴姑娘一聲。」

時嵬看了看,見有人同她說話,便心生歡喜,舉手道:「為何?他不再等我了?可他說過,會在這裡等我。」

兩人臉上都布滿雨水。衣冠盡濕透。

「是他失信於姑娘了。」

時嵬問季伏微道:「敢問兄台貴姓?」

「季斐裕,字伏微,年——」

「那我呢?」

季伏微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離去百餘步。

「一言難盡!唉——」元幕還想說,忽瞥見季伏微的背影,彷如老者。

耳邊銀絲叢雜。

元幕大驚,上前扶他,「伏微!」

他吐了血,只是低頭沉吟,也不言語。

「我們走罷。」

「你要想清楚,你這一放手,怕是……她再也不會原諒你,想不起也就算了,可若還有記起的那天,她只會恨你今日袖手旁觀。」

「我只求護住她的命,多年前如此,如今,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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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學要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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