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北斗宮，清幽的穹宇小樓里。

莫北辰趿著一雙軟鞋，翹著腳仰躺在池頂半尺高的竹榭上，一側是荷香蛙聲，星光撒落滿池碧葉，一側是輕紗柔舞，微風吹拂。

想到明天就要去找水清微攤牌，莫北辰晃了晃頭，長呼了一口氣，心裡泛起解脫之感。

現在距醒來差不多有一個月。不過，只有中間幾日才算得上簡單愜意。

那幾日，每天清早起來看書練字彈琴，午後陪小豆豆放風箏練劍騎射，閑雲野鶴般四處逛盪，晚上則一個人在水榭里吹風賞月聽雨，喝杯淡淡的桂花酒，撥弄池裡的菡萏。

可惜，好日子一般是短暫的。莫北辰短短一個月，便經過了從地獄到天堂，又從天堂到地獄的活法……

那晚與無赦夜談后，第二日水清微親自送來一本寧越留下的書，什麼話也沒說就離開。接著便聽他下令禁止任何人前來穹宇小樓打擾。如此這般，連同他本人，還有無赦小豆豆都沒踏進這裡一步。

趁這段清靜的時間，莫北辰在竹樓里盤膝養神，參照著寧越書中的方法運功吐納。

原本匯聚在額心的一股暖流緩緩從上方涌下，分流到四肢百骸，貫通神闕，溫養玉枕，最後雙龍分流，斗於百匯，奔于丹田，接著如萬馬奔騰般向體內四方傾注，經脈中真氣流轉不定。

不日不夜，吐納千回。一時間，莫北辰體內真氣浩蕩，氣機充盈，遍體爽清舒暢。接著，莫北辰又反之運氣，不知用了多久，體內那道暖流已經服服帖帖，如流水般靜靜徜徉於全身。但仔細一察，卻又若有若無，原來鼓盪的真氣卻似蒸發，消失不見。

從入定中清醒，莫北辰睜開眼睛，目光如炬。

屏息凝神片刻，平舉右掌，意念一動，體內的暖流突然出現，沿著右手的天泉、曲澤、郄門、間使、內關、天陵六個穴道流過，入於勞宮穴中。

接著柔和的淡光一閃，一把長約兩尺的青鋒出現在右掌上，劍體晶透，鋒芒氣勢內斂，仿若青晶雕刻而成，清脆而不張揚,伶俐而不圓滑。

莫北辰輕撫劍身，嘴裡喃喃道：「這麼多年，青辰又重現天日。寧越，這劍果真如你所言不是凡品，渾如天鑄。『辰』的確可以物化為青辰。」

舉劍輕揚，三丈遠的水榭輕紗頓時全部腰斬成兩半，一半紛揚落下，不發一點聲音。

嘴角勾起微笑，莫北辰凝神一動，柔光輕閃，青辰頓時隱沒於右掌中，似乎不曾出現，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眼裡流露齣戲謔的光，莫北辰揚眉，朝前豎起中指，聚於掌心勞宮穴的真氣立馬從中指的中沖穴射出，微「哧」一響，某段殘留的輕紗上出現一個圓洞，片刻后輕紗碎裂成千絲萬縷，隨風灑落一地。

「哇靠，這招真行。以後看到不爽的人就可以朝他比中指。」莫北辰朝中指吹了口風，然後鬆開手掌反覆查看，似乎真把右掌當成一把槍。

哈哈大笑了兩聲之後，莫北辰突然意識到一地狼藉，而且不清楚自己在屋內呆了幾天。接著他又像想到什麼，起身走到鏡前，定眼一看，額上的青紋已然消失，面凈如水。

舉首觀窗，已經是深夜子時，天上沒有半點星光，只有嬌羞的殘月隱隱遮著一絲雲紗。

胃這時蠕動了數下，「咕」的一聲長響，莫北辰現在才真正相信自己是個人。

朝桌上走去，茶水不知是多久以前的，所以他沒敢喝。不用找也知道，穹宇小樓里現下沒有一樣東西是可以填飽肚子的。想了片刻，莫北辰決定出去尋覓食物。

但腳還沒踏出門口，他猛然想起自己已經數年不曾浴身，雖然說躺於晶棺里不沾半點輕塵，但這幾日閉目練功卻會出汗。

皺眉聞了聞衣袖，沒有怪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異香。但生性嗜水的莫北辰還是忍住飢感，以最快的速度沐浴全身，然後渾身是水連頭髮都沒擦乾就飛也似的飄出去。

隔日，北斗宮裡巡邏過的十來名宮衛向旁邊的人發誓說，昨晚曾看見月夜下有天仙飄過。

……

剛醒來時，莫北辰味覺很淡，酒葷全禁，那晚他親自煮了一大鍋白粥充饑，一點油腥也沒有。

往後數日他只喝點清粥薄茶養胃。調養了十來日，才開始吃點薄酒小菜。現在，大魚大肉他照樣吃，美酒佳釀他照樣喝。但，這情況只持續兩天時間。

首先，是水清微派來楊柳和雨雪過來照顧他。

數年不見的楊柳和雨雪一看到莫北辰清瘦了這麼多，半是心疼半是心酸地痛哭了半天，然後抽泣著說一定要好好照顧他，不讓他受一分苦。

結果，如花似玉的兩位美女便接過了所有的大事小事，他的衣食住行盡在她們掌控中。

莫北辰每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日子彷彿回到以前宮中的太子米蟲的生活。

只是，吃的不再是大魚大肉美酒佳釀，而是清新淡雅的各式菜點。

這點莫北辰沒意見。

有意見的是，自水清微的那道禁令撤消后，所有人都前腳踩後腳地過來看他，彷彿觀賞珍稀動物一般。

這可不僅是小意見而已。

幾個數十個還好說，可是，除了座下七星主過來慰問他外，整個北斗宮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百來個根本不曾見過面的幕後長老、各分堂堂主都一起出現，大包小包地送禮過來，莫北辰總算煩不勝煩，放話說「尚在休養，有事先擱帖」，然後閉門謝客，幽靜的穹宇小樓才算沒被來往的雲履給踏破。

這也難怪，北斗宮神秘的少宮主只在谷內呆過幾年，平時總是神龍不見首不見尾的，連個爪印也沒留下。

這讓本就神秘的北斗宮裡的大部分人平添好奇，神秘中的神秘是何種概念呢。

再者，平日總是冷著臉不吭聲的宮主水清微，某日突然面帶微笑向大伙兒宣布，這位少宮主深得前任宮主寧越的真傳，甚至有過之而不及。這點令視寧越為神人偶像的眾人更加好奇，一是不信，二是半信半疑，三是只信不疑。

所以，神秘厲害的少宮主便是眾人寧可殺死一隻貓也要看的人物。

在清閑自在數日後被這些瑣事吵得一個頭變成兩個大的莫北辰再也坐不住了，一個月時間不到，便主動要去找水清微。

原來莫北辰是想拖延，等著水清微主動上門提問，畢竟這個師傅只在那天送書時現過一次身。接著，所有人都來見過他，只除了他這個師傅。

想到這，莫北辰有些氣結。

所謂山不過來，我過去。莫北辰痴坐了幾天，沒等到人，只好厚著臉皮自己去找水清微泡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