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第二日一清早,天還未亮透,莫北辰簡單收拾好行裝,稍微易容一番,帶著無赦給的令牌悄然離開。

他離開的事除了無赦和水清微清楚,也就只有楊柳和雨雪這兩個貼身侍女知道。兩人紅著眼眶,幫著莫北辰打點行裝,然後默默地站在穹宇小樓外,目送他離開。

莫北辰自昨日與水清微談話歸來后,便一直沉默不語。雖然他的神情沒多大變化,但細心的楊柳和雨雪知道莫北辰肯定是心裡有事,不想說出口。

兩人知道莫北辰有心事,卻不能做什麼。

即便是昨日深夜,莫北辰平靜地對她們說隔日出谷,兩人縱有千般疑問和不舍,也只能憋悶於心。少宮主的做法,自有他的心思。她們現在最擔心的,是莫北辰出谷后的起居飲食該怎麼辦,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好好照顧他。

清晨的山路總是有些濕漉漉,莫北辰一步一踩,向南而行。這樣緩慢的步行已經持續了十來里路程。

在意識到已經完完全全離開越谷四周的迷煙林后,莫北辰心裡最後一分企盼也終於到達盡頭。路上樹影越來越猙獰,甚至可以聽到夜梟的啼叫,令人心生寒意。

他回頭,深望了一眼,背後層層疊疊的樹榦和枝葉,再也沒有其它的顏色。

深吸了一口氣,莫北辰身形一躍,踩落至高大盤空的巨樹榦上,如風般逃離這個有些陰悒的霧林。

此刻,山頂白玉般的雪層上,金燦燦的朝陽冉冉升起,吸吮中林中的霧水,空氣里更顯濕潤,一如沾淚的眼角。幾隻蒼鷹從峭壁上鑽出,長鳴一聲盤旋雙翅衝擊蒼空,又是一日的開始。

數日後,熙熙攘攘的端州大道上。

端州不愧是大越最富庶繁華的地方。這一點,從來往的人群可見一斑。

這裡的行人各種打扮都有。有奇裝異服的別國商旅,或者是婀娜多姿的美艷女子,有勁裝魁梧的英武大漢,或者是英姿颯爽的名門子弟,抑或是穿著考究的富家少爺,一身皂衣的捕快公差……當然,街上最多的,還是穿著普通的老百姓。

這些穿著打扮和一般老百姓不同的,明顯是外來人。這群打扮各式各樣的人們操著不同的口音互相交談,幾個或一堆地結伴而行,很少看見是隻身一人的。

而此刻,就有一個身影緩慢穿過人群,穿著普通。但一看這人,也知道不是本地人。因為他背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整個人風塵僕僕的。

此人面目暗黃,一身藍灰的布衣,全身上下唯有包袱是新的。呆在人群中,顯得很平凡,又很突兀。

來往的人們根本不會把目光投下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人身上。偶爾落上的目光掃過藍灰色的灰衣后,便很快移開。沒人會把目光多停留,因為沒這個必要。

莫北辰數日來的拚命趕路,根本沒有好好歇息上一晚。身體似乎用不完的勁力,在這般做法下也有衰減的痕迹。但是,這樣也有好處,旅途勞累,令莫北辰好好地理清了思緒,他的心不再混亂,至少表面上如此。

把包袱提到手上,莫北辰走進街道右側最大的一家客棧。

這家客棧莊重氣派,門匾上刻有「天祥客棧」四個黑體篆字,邊角不顯眼處還有一個「棲」字的紅篆。

一踏進門,便有利落的小二面帶笑容迎上來,嘴裡問候道:「客官,一個人嗎?用飯還是打尖?本店貼心服務,包管您吃得安心,住得舒心。」

莫北辰微微一笑:「一個人,給我一間普通客房。現在先吃飯。」

「好咧。客官這邊請。」小二歡快地把手中的白布往肩膀一掛,朝掌柜那邊喚了聲,「這位客人住宿,黃字二號房。現在上些酒菜到二樓靠窗的桌子。」

莫北辰在櫃檯交付了些銀兩,順便打賞了這個伶俐的小二,然後隨小二到二樓靠窗的僻靜角落坐下。

不一會兒,酒菜就上來了。莫北辰邊斟酒邊打量周圍的環境。這個位置很好,既不引人注意,又能清楚地看清四周形勢。二樓基本上坐滿人,都是成群結夥的江湖人,正在談論著半月後在端州舉行的武林大會,氣氛很是熱烈。

坐於正中央桌子的一個魁梧大漢捧著碗盛的酒,大聲地說道:「這次武林大會是江湖一大盛事。不僅如此,據說由天下第一大坊沉煙坊主持的天下花魁宴也在期間舉行。咱們不僅有得看,還有得玩。老子這次來真是不枉此行啊。」

他隔壁桌的一位白面中年書生則皺著眉,搖著摺扇說道:「武林大會就應該是江湖人的事。怎麼這次會讓什麼棲影樓承辦?這個棲影樓不過是幾年來才有點名聲的銅臭商家,這樣做實在是不妥,不妥啊。」

聽到這話,莫北辰眉角一擰,接著忍不住會心一笑,繼續邊吃邊聽這些人的高見。

挨著樓梯角落的一方桌子上有人發出不屑的笑聲,接著不懷好意地說道:「玉面書生真是清高得很啊。既然認為不妥,又何必來這裡蹭吃蹭用。江湖人就不必吃喝拉撒嗎,有得玩就是看得起你,何以假惺惺地得了便宜還賣乖?老子就沒你這麼挑剔,老子倒認為這啥子棲影樓的很有本事,老子就是佩服他們能夠賺大錢還能辦大會。」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那邊,想看看到底是誰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在成名已久的玉面書生戚世寶的面前說這般放肆的話。

這一看,不打緊,只見一個穿著破爛的年青人正啃著一塊滷雞腿大喇喇地坐在那裡,姿態不雅地翹著二郎腿,腳上的爛靴子不知破了幾個洞,五個腳指頭全露出來。

戚世寶原本還在猜測是何方神聖如此大膽,此刻一見是個邋裡邋遢的二十來歲青年,頓時勃然大怒,甩手拍桌斥道:「豎子無禮,居然敢惡意損傷我。若非看你輩份小,我肯定不會放過你。哼。」

此話給那青年留了三分臉面,畢竟通常來說一個有點威望的江湖中人是不屑與小輩一般見識的。但是,就戚世寶真實行徑來看,就怕他表面不追究,暗地裡會使壞。

那個年青人「撲哧」一笑,用油膩膩的手拍了拍胸口尖著嗓子道:「老子好怕哦。看在你不追究的面上,老子也就不說出你欺師滅祖,擄*女的好勾當拉——」

說完趁眾人被這話驚住沒有反應的時候,那人跳開身子大喊:「小二,今天的酒錢由這位玉面書生請。老子先走一步也。」

戚世寶一聽,白面也變成了黑面,那個青年說的沒錯,他多年前做的罪惡勾當居然輕易就被青年挑出口,儘管眾人不知是真是假,但這話一傳出去肯定是有害無益。

這一下,他當真起了滅口之心。

他眼神一冷,持起手中摺扇,身形一動就掠到青年面前,陰狠地一招下去,用了十足的氣力。

眾人還未回神,就見打鬥已起,忙定睛端詳青年如何逃脫這些殺招。當然,不少人還為青年捏了一把冷汗。

但這應該是多餘的。

青年嘴巴還未擦凈,就見他向後一仰,輕鬆逃過這致命的一招。

然後這個邋遢青年撿起桌上一塊啃得乾淨的雞腿骨,看似隨意地朝戚世寶身上一扔,怒氣沖沖的玉面書生就在剎那間面色猙獰地靜止住。

在眾人吃驚的眼神中,他就如此輕易地被青年給點住穴道,動彈不得。

這般情形,就是原本有心想為玉面書生出頭的人也慌忙收下伸出衣袖的拳頭,這個青年看似簡單,實則不好惹。在這藏龍卧虎的武林大會上,輕微的爭執也容易丟了身家性命。

那個青年懶洋洋地掃了眾了一眼,然後用破得不成樣的袖子抹嘴說道:「這家店的東西味道真不錯,就是人吵了點。」

說著咂咂嘴走到窗前,沒人敢制止,怕惹火燒身。

青年沒有立刻走,而是突然走到莫北辰桌前,眼睛發亮地盯著桌上一盤白斬雞,流著口水說道:「這位英俊瀟洒玉樹臨風的兄台,不介意的話能把這盤雞讓給兄弟我,大恩不言謝,下回再報。」

莫北辰愣了一下,然後莞爾道:「恭敬不如從命。這塊巾帕順便也附贈兄台。」

那個青年傻傻接過巾帕,然後摸了摸後腦勺,納悶說道:「不是女子才會贈意中人巾帕嗎?難道兄台對我一見傾心,這可如何是好啊?我雖然不喜歡女的,但也不一定喜歡男的。這東西,我先收下,當作定情信物。嘿嘿,老子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向我表白。哎,真不知該怎麼辦。算了,兄台,咱們有緣再見吧。我會好好考慮考慮的……」

話聲未盡,青年從二樓窗檯跳離,莫北辰傻傻地望向窗外,只見那人如兔子般迅速蹦離,片刻就不見蹤影。

驚愕片刻,莫北辰腦門飛快地冒出幾滴汗,面帶苦笑。

正常人都知道,那塊巾帕是給青年擦嘴巴的,誰會想到什麼見鬼的定情信物。這個瘋癲的青年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但有一點毋庸置疑,他不是個正常人。

況且,這個調皮的年青人輕鬆地拍拍屁股走人,留下這麼大個爛攤子,誰來擺平?自己一時好意,好像不小心又惹禍上身,因為此時眾人的眼睛都帶著怒火望向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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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無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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