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領著莫北辰來到書房靠湖的角落，兩人臨窗跪坐在茶桌旁，夜裡的湖光山色其實也饒有風姿，莫北辰隨眼望向窗外。

不一會兒，茶香撲鼻，低頭一看，沈來梵已經嫻熟地開始泡茶，清香四溢。沈家族長不準賺錢功夫了得，掌家功夫了得，書畫功夫了得，連同他那一手滿泡茶功夫，都是天下難見的了得，更何況，他這裡有天下最好的茶葉和茶具。

茶泡開了，莫北辰便舉杯輕啜，好味道。

沈來梵放下茶壺，這才出聲問道：「不知少主為何前來？」

莫北辰不答，待杯中之茶飲盡后，才擱下杯子說道：「水清微讓我來這裡看看盛事。棲影樓和沉煙坊這陣子要辦些什麼活動，我倒挺好奇的。」

「哦。」他語調抬高，似乎仍在等著我接下來的回答。

「老沈，這些年，棲影樓的生意做得不錯，我今天光顧了棲影樓下的一家客棧，服務不錯，你要再接再厲。嗯，還有，順便問下，那個『花花公子』的生意如何了？」

沈為梵嘴角輕揚，然後沉然道：「少主謬讚，若非少主的指點，沈某怎有這般本事。『花花公子』廣受富家子弟喜歡，生意較當初已經擴大了數十倍，如今已擴散到國外。」

莫北辰點點頭，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繼續贊道：「老沈，你果真就是一經商奇才。棲影樓在你的帶領下，肯定是如魚得水如花似玉，你要繼續把它發揚光大。我很看好你。」

他面色一肅，給莫北辰再斟了一杯茶，沉聲說道：「少主今日來莫非只想表揚沈某。」

喲呵，老沈不好意思了，瞧他突然臉上一紅，這性子，還真是沒改變。不像他那沒出息的弟弟，一誇就臉皮和皇帝他媽一樣，太厚。莫北辰突然又想到沈來函，心裡不免微微不爽，忍不住就想罵幾句。

轉回心神來，莫北辰呵呵一笑，不再調侃沈來梵，繼續啜茶，問道：「今日我在客棧遇見皇帝和太傅，你可知他們為何前來端州？」

沈來梵詫道：「這麼巧？想不到他們居然提早到達端州。」

接著低頭沉思，說道：「我十日前接到聖旨，說皇帝要來端州微服私訪，具體原因沒說明，只通知沈家到時候要暗中恭迎聖駕。據我所知，皇帝應該是沖著棲影樓、沉煙坊和沈家所來。」

莫北辰點頭，和他所猜的一樣，端州近來也就這三樣東西比較引人注目，皇帝或許就是想來查查棲影樓和沉煙坊，順便視察一下沈氏一族的動向。

他輕皺了皺眉，然後嘻嘻一笑，說道：「老沈，你萬事小心。皇帝來者不善，棲影樓表面上的生意確實很容易讓人起疑，還有，這個武林大會是塊硬骨頭，若不小心啃便會嗑壞牙，你與棲影樓的關係一定不能讓任何人察覺到。我猜想皇帝可能懷疑你與棲影樓有關係，畢竟全天下有能力做大棲影樓的，第一個當屬你沈來梵。」

沈來梵低嘆了一聲，說道：「的確。這陣子真是多事之秋。」

莫北辰一愣，然後好奇地問道：「老沈，原來你也會抱怨啊。我一直以為你能解決所有麻煩事。」

沈來梵抬頭，深深地看了莫北辰一眼，心裡又嘆了一口氣，是啊，我的確不該有抱怨，你這般信任，還有鼓勵，這趟渾水，肯定是要好好地踩過去。

莫北辰摸著杯子轉呀轉著玩，眼裡有些遲疑不決，最後，他摸了摸耳朵，問道：「你家老三最近怎麼樣了？」

「呃？」沈來梵冷不防被莫北辰突然提出的問題鎮住，回過神后嘆息道：「老樣子，還是一把懶骨頭。給他相過幾次親后還是不答應，三年前從宮中辭官回來后就天天打理著他自己的藥鋪，平時讓他回家住幾天也不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幹些什麼？」

沈來梵一講到那個懶洋洋的三弟，話也變得嘮叨起來，果然是一副大家長的本質。

莫北辰眉毛不悅地一揚，冷道：「我又不是問他，我在問你兒子小三。」

啊，沈來梵難得地胡塗了片刻，然後瞅著莫北辰的神情，心裡瞭然，少主不過是嘴硬，只想要個面子而已，自己也不好拂他的臉，當個順水人情罷了。

哈哈一笑，沈來梵一想到自己的寶貝兒子小三，笑不攏嘴：「我家小三已經開始認字了，先生都贊他聰明伶俐，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當然，這裡掠過不講小三有多淘氣，不知道氣走多少先生。

這點倒和當初的太子有得一比。

說著的時候沈來梵不禁望了一眼面前頂著死人臉的前太子，心裡在忖度著小三和他的差別。

「得了得了。「莫北辰頭疼地止住沈來梵的話頭，越聊，這個的本質就也顯出來。

沈來梵明顯就是一個啰哩啰嗦的家長模樣。再不停下來的話，今天肯定得整個晚上不閉眼睛地聽他聊他家小三的二三事。

這個沈來梵，一族之長，家裡有一個摯愛的正妻，膝下三個子女。大兒子今年十二歲，正在京中的皇家學院學習，一年只能回來兩三次。自從沈來函辭官，這個大兒子就成了沈家唯一一個在京中的人質。二女兒十歲，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天真爛漫，遺傳了她娘親的溫婉和善，長大后肯定是個好女子。還有一個最小，也是最讓眾人疼愛的小兒子，今年只有五歲，據沈來梵每次介紹，是個聰明靈巧的小天才。

沈氏一族人脈不多，這也是皇帝對他們比較放心的一個原因。對於一個士族來說，枝繁葉茂才是最大的根本所在。

沈家還有一個自小在外面晃蕩學武的二少爺，據傳這人武藝高強，但卻放浪形骸，直到現在也沒多少人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沈家老三，便是莫北辰的知己好友沈來函，不過，三年未見，也不知他現在變化如何。

嘆了一口氣，莫北辰飲完手中最後一杯熱茶，說道：「今晚的茶不錯，就是有些淡，下次都準備點好茶。長夜漫漫，也該回去睡個春秋大夢。我走了。」

起身拍拍衣袖，莫北辰打了個哈欠，留下最後一句話：「老沈，過兩天我會來你家做客，到時候記得給我準備個位置哦，我的遠房表哥。」

瞧著莫北辰黑漆漆的身影閃電般消失，沈來梵才回神地繼續苦惱，聽他最後一句話，便是想當自己冒牌的遠房表弟，難道這個少主想來和皇帝太傅打個正面或暗地的交鋒？

哎，真是個多事之秋啊。

小三這孩子，怎麼今天又把他的第十七個先生給氣走了呢？

還有老二老三，這兩個弟弟也真是夠讓人操心的。

夜風繼續拚命地吹，莫北辰的身影繼續如鬼魅般地跳躍著，沈來梵繼續撫額苦惱著。

沒人知道，看似瀟洒人生的沈家族長，其實心裡暗含著多少憂心的苦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