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已經沒有媽媽了
夜深人靜,狂歡停歇,兩人從酒吧里出來,已經過了晚上十二點。
「我送你回去。」傅嘉逸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對她說話的語氣,已經變了。
她「嗯」了一聲,上了車。
他跟蹤了她這麼久,自然知道她住在哪裡,開著車,往她住的地方去。
車上,白景思沒多久就睡著了。
在酒吧盡情玩了兩個小時,又喝了酒,她的體力已經透支。
但這兩個小時,讓她的情緒得到了發泄,她的心裡,暫時是平靜的。
半舊的跑車馳騁在夜間的城市公路上,不時有燈光照進車窗,將昏暗的空間點亮。
他轉頭,看了女人一眼,只見她靠在椅背上,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這樣的女人,和他在酒吧里看到的,判若兩人。
他顛覆了自己之前對她的認識。
這到底是怎樣的女人?
車子開到白景思所住的小區樓下,她就醒過來了。
「小弟弟,今天謝了。」她推門下車,往小區樓大廳去。
傅嘉逸見她腳步有些不穩,以為她是喝醉了,就跟著下了車,跟上她。
他以為,她喝醉。
她只是腹部和胃疼得比較厲害而已。
他陪著她出了電梯,在她拿鑰匙開了門之後,還跟著她進了門。
「你走不走隨便你,阿姨年紀大了,就不陪你玩了,睡去了。」她的身體,快撐不住了。
丟下這句,她丟下他,直接進了卧室。
傅嘉逸:「……」
他在客廳待了會兒,知道卧室里的人睡下了,這才離開。
他乘電梯下樓來,電梯門一打開,一個挺拔的男人立在電梯門口,手裡拎著一個食袋,傳出奶油的香味。
是奶油泡芙。
他不由一震,是姐夫……是容凌!
容凌也下意識地看了看他。
他遲疑片刻,出了電梯,往外去。
容凌轉身,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不一會兒,就聽到車子開走的聲音,這才進了電梯。
他回到家裡,連燈都沒開,借著落地窗外映進的夜色和燈光,直接去了卧室。
他輕輕推開卧室的門,看到床上小小的身影,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他在心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退了出去,在外間的浴室里洗了澡,換上睡衣,才輕手輕腳地上了床。
雖然怕吵醒已經睡著了的人,但還迷戀地靠了過去,伸手將她擁在懷裡,一陣酒氣撲鼻而來,他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她喝酒了。
自五年前,她第一次流產之後,她就滴酒不沾,保養身體。
他不由惱怒了起來。
白景思身體不好,睡得太沉,雖然沒有完全醒來,還是感覺到了他,厭惡地拐拐胳膊,要推開他,渾身卻使不出一點力氣。
她嫌棄著他,嫌他被別的女人用過了。
跑出去喝酒了,還敢沖著他發脾氣!
容凌霸道地按著她的胳膊,想要訓一下她,見她乖乖的不動,心中的惱怒很快就消散了,漸生了滿腔慾念,可抱著一個睡著的人,他也只能作罷。
第二天,白景思起得比較晚。
她一出卧室,就看到餐廳里有容凌的身影,又退了回去,在卧室的衛生間里化了妝才出來。
容凌依然做好了早餐在等著她,兩人坐在餐桌邊,跟往常一樣吃早餐。
只是今天早上,白景思顯得有點怏怏的。
他看了她幾眼,開始解釋道:「昨天公司里有一個國外的大客戶鬧事,有員工受了重傷,我抽不開身……」
說完,他抿了抿薄唇,有很多想要說的話,還沒有說出來。
他很快打消了要說那些事的念頭,低頭去夾小菜。
從他接通電話的那一刻開始,白景思就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眼底翻湧著一陣掙扎,又將一切都沉了回去,開口道:「今天下午陪我去看櫻花吧,我想去看。」
「你要是下午沒時間,明天也可以,後天也行。」
這是她最後人生里,最想和他一起做的事了。
容凌的筷子還伸在裝著小菜的玉蝶里,聽她這麼一說,抬起頭來,看著有些執拗的她,停頓了片刻,開口說道:「你要無聊了,就去把媽接過來,讓媽陪你一陣子。」
他以為,她是因為辭職了,有些不適應,需要人陪。
白景思身形一頓,像被一道天雷釘在椅子上,眼中的光芒,也黯了下去。
三年前。
她支離破碎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孤獨悲痛的她,很想要母親的陪伴。
可她不敢讓母親看到她當時的樣子,不敢聯繫她,卻接到母親住進重症室的電話。
她強撐著爬起,開車連夜趕回去。
她趕到醫院時,母親躺在病床上,出氣多,進去少,已經奄奄一息。
「媽,怎麼會這樣?」她跪倒在床邊,抓著母親的手,怎麼也不敢相信,平時那麼健康的母親,還不到五十歲,竟然病危了。
白母聽到她的聲音,吃力地抬起眼皮子,掙扎著伸手摸到了她的頭。
「小景,你……幸福嗎?」
她怔怔地看著母親。
她幸福嗎?
那時的她,正是她這一生最悲痛的時候。
她不知道母親為何會這麼問。
「媽,有你在我就幸福,只要你在我就幸福……」
那時候,她才清楚地知道,這一生,再也不會有人,像母親這樣愛著她。
她是那麼重要。
她需要她。
白母的氣息已經很微弱,她凝聚了全部的力氣來跟女兒說話。
「對不起……」她的眼角溢出淚水:「媽沒能讓你幸福。」
她沒能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讓她在一個沒有父愛的家庭長大,還飽受欺凌,她一直覺得虧欠女兒甚多。
「不……」她拚命地搖著頭,不想在母親面前哭,可卻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以後,媽也不能陪著你,給你依靠了。」
她的手指顫動,想要撫緊女兒的頭,可卻沒有力氣。
「小景,媽的寶貝女兒,你一定要幸福啊,要幸福……」
隨著她的話音消散,撫在女兒頭上的手,也滑落而下,重重地垂了下去,眼角溢著更多的淚水,對女兒的擔憂,凝滿了她的眉眼,定格在已經堆起皺紋的臉上。
床頭的心電圖顯示器發出刺耳的不正常聲音,白景思抬頭一看,顯示生命特徵的心跳圖正漸漸拉平。
「媽!媽……」她驚叫了兩聲,沒有得到母親的回應。
「容凌,容凌……媽,你別怕,我叫容凌過來!」在這樣的時刻,她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叫容凌來。
彷彿只要他來了,一切就會好起來。
她爬起來,來到病房外,給容凌打電話。
電話打第二遍的時候,才被接通。
「喂,你好。」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她只覺耳邊一個驚雷,炸得她一陣眩暈。
沒聽到聲音,電話里的女人又說道:「請問你是哪位?」
她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
「容總現在不方便,你有什麼事,我可以轉告給他,或者,等他方便了,讓他給你回電話?」
半晌,她才能開口說話:「不用了。」
她掛了電話,回到病房,母親的心電圖已經拉平,她驚恐地上前去,抓著她的手,感受不到一絲氣息和動靜——
母親死了!
「噗!」
她猛地吐了一口鮮血,身體搖晃著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