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願你安好

披上袈裟之後，依舊鬥不過那一忘皆空的薄情命運，蟄伏多年後，本以為能大鬧這天下，誰知還是未能戰勝那尊大佛，被貶於這凡塵，償還因果歷經一世世輪迴。

小樓笑了，倒是這唐三看得透徹，嘴上說著什麼天行有道，卻是佛一般的淡然，佛一般的冷酷無情。

雨漸漸停了，小樓跳下高台來，看著這滿地的屍首，嘆了口氣后，收回了棍棒，動手收斂起了屍首。

血沾滿了她的衣服，面對如此多不堪入目的屍體，小樓卻沒有什麼厭惡，而是默默地將他們搬運到一邊，整齊地排列好。

唐三見此，也上前幫忙，二人忙碌了一整個下午，終是將這一整村人的屍首收斂齊了。

小樓與唐三的衣服皆是被鮮血沾透了，二人站在成堆的屍體前面，低低地鞠了一躬。

當晚，二人便在這村莊之中歇腳，幸好唐三有備而來，那一車的食物中竟是有幾條幹凈的衣物，也避免了二人一身血跡的駭人。

洗完澡，換上了那一身乾淨的衣物后，小樓的臉微微有些抽搐。

唐三帶來的衣服竟是那些十六七歲少女的樣子，一身稚嫩不說，還有著可笑的圖案。

然而唐三看了卻十分滿意，感嘆道：「小樓，本就是姑娘的樣子，別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叫人看了多不好。」

「你看，這樣穿著多可愛。」

聽著這禿驢又開始滿嘴胡說八道，小樓沒說話，正準備過去教訓教訓他，讓他知道調戲她月小樓的下場。

卻看到月色之下，剛洗完澡的唐三一身白衣站在那兒，皎潔的月光灑在他眉間，更顯得一雙他眉目如畫起來。

不得不說，唐三的長相是真正的俊秀，四人在西行途中，前來騷擾的妖怪分為兩波，一波是為著修為而來，趕著來吃唐三肉的，還有一波卻是奔著他的長相而來，非得爭鬧著要將他壓下來作相公。

這一路，唐三靠著這張臉沒少惹麻煩，小樓本是嗤笑的，想是那些人都瞎了眼。

而此刻，看著月色之下的唐三，小樓卻是不得不承認，這男人長得確實好看，分明是在這種滿目瘡痍之下，又是與自己一同搬了大半天的屍體，那人卻依舊一副乾乾淨淨的模樣，如同月色下泛著銀光的玉石一般乾淨澄澈。

見小樓盯著自己不放，唐三便立刻猥瑣地湊了過來：

「怎麼樣，你終於發現我的帥了，要喜歡上我了嗎？」

看著唐三那張湊過來的可惡嘴臉，小樓不禁翻了個白眼，果然剛剛那只是她太過勞累產生的錯覺吧。

唐三靠過來，見小樓又是滿臉的冷漠與不屑，不禁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是意想不到的柔軟舒服。

「好了，忙了一天了，早點睡吧。」

說完，還不等小樓反應過來，便閃身進入了屋內。

小樓看著好笑，伸出手去摸了摸唐三捏過的地方，也轉身走入房中。

當天夜裡，小樓見唐三熟睡了，便趁夜而出，沿著村莊開始四處搜索那些魔族的痕迹。

照道理來說，如此多的魔族撤離，不可能不留下蹤跡，又或是受了什麼強大魔族的指示，今天這次屠村，看著實屬是詭異，想著其中定有什麼蹊蹺，小樓便沿著村莊仔仔細細搜索起來。

然而，奇怪的是，整個村莊在月色的照耀下一片靜謐安詳，那些魔族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竟是沒有留下一點蹤跡。

圍著村莊轉了數圈后，小樓仍是一無所獲，她略有毛骨悚然地眺望著村莊，回想著白天的種種。

而在房內，小樓從窗戶翻身而出之後，唐三也在一片夜色中，幽幽地睜開了眼睛。

月色浩渺下，小樓見唐三睡了，便縱身躍出窗邊。

而在小樓離開之後，本是熟睡的唐三，卻也在黑夜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看著小樓遠去的身影，唐三不禁搖了搖頭，從窗邊抽出了貼身的劍，緊追了上去。

見月色下四處探查的小樓，唐三沒有動作，只是在身後靜靜地跟著。

他也覺著白天那些妖魔的行動十分可疑，按理來說，如此低級的魔族本沒有什麼智商，只是懂得殺戮的機器，但是今天那些魔族卻是在看到二人之後，尚未動手便齊齊地撤離了，實在叫人難以放下心來。

而同時，更令人難以放下心的，是眼前的小樓。

挑著自己睡著之時，獨身一人出來探查，若是遇到了什麼危險，便是連個可以呼救的人都沒有，雖然她一腔傲骨，自詡為三界妖王，然而那一身的妖王本事到底被如來貶得打了折扣，如今她只是一個女娃娃的模樣。

就在唐三靜靜地跟在小樓身後探查時，途經村邊的一處道觀時，忽然，他發現了一絲異樣。

在空氣中隱隱漂浮著一些絲線，唐三湊近細細一看，方才發現這兒被布下了一層結界，手法卻是十分的隱蔽與高超，非唐三這樣的修士便很難察覺到。

小樓向來對妖氣與魔氣敏感，卻對道法不太精通，自然也是發現不了，唐三沉思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獨自來一探究竟。

他小心地捏了一道符，輕輕貼在那結界之上，然而，任憑那符如何幽幽地燃燒，結界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唐三疑惑地看了一會，抽出腰間的長劍，試探性地向那結界刺去。

然而，下一刻，那結界忽得產生了一股引力，將唐三連劍帶人，一同齊齊向結界中吸去。

唐三被甩入結界，整個人一下子趴在了地上，他警惕地一個翻滾，拾起地上的長劍，抵擋在身前。

眼前的景象，卻是讓他整個驚在了原地。

熊熊的烈火燃燒著，整個村莊中是四處逃竄的村民，雷聲大作下，魔族們成群結隊湧入村莊，追趕著村民將他們撕裂屠殺。

整個場景如同人間地獄一般慘烈，唐三默默地看著，握緊了長劍。

生死有命，這皆是順應天道，自己本不該多管。

然而，那場景卻是如此的真實，四散逃開的村民，抱著孩子緊緊瑟縮在角落的婦女，還有拋下家中的老人自顧自跑開，卻被拐角處的魔族刺穿心臟，大口啃食腦袋的男人。

大片大片的血將唐三的雙眼也染得猩紅，他緊握劍的手開始止不住顫抖，在看到一個姑娘即將被圍堵而來的怪物攔腰斬斷之時，唐三終是一躍而出，手上的長劍開封。

幾個踏躍飛身而上，他一躍到空中，狠狠地劈劍而下，從背後將那魔族的腦袋整個砍了下來。

看著直直滾落在地的頭顱，那小女孩驚恐地大叫起來，唐三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髮，給了她一個溫暖的笑容。

不敢多停留，唐三繼續飛跑向著拐角處的那魔族攻去，此刻它受傷正緊抓著一個老人。

那女孩看著唐三遠去的身影，那一副驚恐的表情是徹底消退了，眼中只剩下一片默然。

「真是愚蠢啊。」只聽她輕輕地嘆息道。

一場大戰，唐三舞著一把長劍在妖魔群中穿梭救人，只是這魔族無論如何都沒法斬殺乾淨，像是無窮無盡般，從地底接二連三冒了出來。

看著那些本是獲救的村民，又被從地底鑽出的魔族撕裂成碎片，唐三怒轟一聲，只得更加奮力地斬殺。

為什麼救不了，為什麼？

唐三殺得滿目血紅，握劍的手卻是控制不住顫抖，他已經揮劍太多次了，早就超出了體力的極限，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

而他的腳底下，村民的屍體魔族的屍體，竟是將整個地面都鋪滿了。

唐三麻木地踩在層層屍體上，看著村中最後一個人，自己第一次救的那個小女孩在魔族的包圍下，被撕成了碎片。

哪怕他如何努力，整村人卻還是逃不過死亡的命運。

是啊，天道無常，那麼最初自己又為何要逆天而行去揮劍呢？

恐怕是因為看到了他們那雙求救的瞳孔。

唐三跪倒在地，渾身是傷地撐著劍，看著層層包圍而來的妖魔，麻木地揮出劍去，卻被身後的妖魔捅穿了背部。

鬆開了劍，唐三跌坐下去，倒在了層層屍體之上。

忽然，那些妖魔們紛紛消退了，連帶著整個村莊一起消失不見。

唐三撐著劍，面前出現了一座高高的屍山。

那是一座由妖怪的屍體堆積而成的小山，裡面皆是些面熟的臉孔，有阿善，也有許多西行路上他們遇到過的妖魔。

那些妖怪皆仰面朝天，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唐三。

屍山之上，是一面飄揚的大旗，大旗之下，是被釘在柱子上，渾身是血的小樓。

唐三沉默著走上前去，看到小樓全身都被血染紅了，一根玄杖釘穿了她的琵琶骨。

看到唐三來了，小樓的雙目留著鮮血，開口道：「師傅，求求你，救救我。」

唐三蹲下身去，掏出身後的長劍。

然而，下一刻，那劍卻是直直刺進了她的胸口。

唐三滿臉冷漠地嘆道：

「你不是小樓，小樓從不會低頭求人。」

那長著小樓模樣的少女忽然就笑了起來，而那柄刺入她胸口的長劍卻煥發出陣陣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