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會將近午膳時間,一般來說劉國公夫人是不喜歡庶出的子女們這會過來的。
以前是嫌人多,吵,現在么,是已經習慣了,她也做不來那種貼心慈母的模樣。
「怎麼?是有事兒?」
劉國公夫人放下賬本,看著劉芳。
說來,這個最小的庶女其實是最省心的。
從小兒就乖巧,別的庶齣子女還在幼年時候頑皮過,搗蛋過,更別說她自己親生的那幾個了,小時候皮起來真是恨不得掐死算了。
就只有她,是從來沒有調皮搗蛋這回事兒的。
小時候,她還擔心過這孩子是不是太呆了,被哥哥姐姐戲弄了都不知道的。
等她大一些了,她才知道,這孩子啊,聰明著呢!
她就是個大智若愚的,看著呆呆笨笨的,其實心裡有數得很。
而且,這孩子的心胸是最像她的,反而不太像她那個傻乎乎,被人賣了還替人家數錢的生母。
說實話,要不是當初遇上了國公爺,就安芳她娘這樣的人啊,去了哪個府里都只能是被人吃干抹凈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的下場。
也就是她,一眼看出對方是什麼人,也不是那種惡毒的心腸,更沒有以折磨別人而樂的習慣,她才能安安穩穩地生子,活到現在,還悠哉悠哉,萬事不愁。
說真的,有時候國公夫人還挺羨慕七姨娘的。
她自己吧,單純的像個傻子,卻生了幾個聰明乖巧的孩子。
還運氣極好地碰到了國公爺這麼一個雖然渣,但好歹有良心,也沒什麼野心,不愛折騰的夫主。
又遇到了自己這麼一個心胸寬大,待下仁厚的主母,一輩子無憂無慮。
這大概就是俗話說的傻人有傻福?
劉國公夫人撇撇嘴,算了,傻子有傻子的福氣,她也有她的福氣就是了。
劉芳見劉國公夫人愣了會神兒,又撇了撇嘴,嘴角微微抽了抽。
說真的,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她也大概了解自己嫡母的一些想法:無非就是有點羨慕自己的生母,覺得她傻人有傻福唄。
十一哥現在外放,在西北做同知,十八哥在西南當兵,現在已經是五品,二十二哥在翰林院做翰林。
當然,世子大哥是大理寺卿,四哥外放是知府,十哥是青州海軍的二品將軍。
對比一看,肯定是嫡母的孩子更出息。
況大姐姐嫁到了鎮國公府,是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未來的鎮國公夫人;五姐安菲嫁給了晉文帝的第八子,是當初八皇子死皮賴臉地求來的,現在是親王妃。
而劉芳的同母姐姐,八姐安芬,只是嫁給了大長公主的嫡幼子,同樣是八姐夫求來的。她呢,至今還沒定親,以後大概也是沒辦法嫁到什麼高門大戶的了,畢竟她志不在此嘛。
如此一看,嫡母所出的幾個孩子不僅出息,嫁的也都很好,身份地位有了,夫妻恩愛也有的。
而她生母七姨娘所出的幾個孩子,雖然也出息,已經出嫁的嫁得也不錯,但還是不能與大哥,大姐他們比不是?
照理說,應該是嫡母志得意滿才是吧?但卻是恰恰相反的。
嫡母是覺得自己嫁給父親之後一直辛辛苦苦地管家,教養子女,每天都忙得像個陀螺。而七姨娘呢,每天就是傻白甜,日子卻過得舒舒服服的。
現在,嫡母自己可以稍微清閑一些了,但也還是得忙的。而七姨娘呢?還是依舊傻白甜,過得舒舒服服的。
所以,有點羨慕嫉妒恨什麼的,也是正常。(?)
劉芳心裡其實是覺得好笑的:嫡母雖然總是表現得很嫌棄七姨娘的樣子,覺得她傻乎乎的。但實際上,平日里,最照顧七姨娘的反而是她——就如同一個大姐姐一樣,護著底下最小的妹妹。
或許連嫡母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在府里的角色,其實不是主母,而是所有姨娘的姐姐啊!
真正的姐姐,總是護著妹妹的那種姐姐。
說真的,這樣的古代妻妾關係,原本該是畸形的,也是很難和睦共處的,卻被嫡母硬生生地變成了一家親,和和睦睦,親親愛愛這麼多年。
要說府里誰是多餘的,劉芳覺得吧,大概是父親劉國公?
想起往年一家人聚在一起,姨娘們都圍著嫡母說話,打牌,哥哥們一起,姐姐們和她一起,嫂子們也是一起,還真是只有父親劉國公是自己一個人的?
咳,劉芳拉回自己放飛的思緒,笑著對嫡母說:「母親,我是聽說您又拒絕了幾家求親的官媒,所以想過來跟您說一說。」
劉國公夫人眉頭一挑,放鬆了身子靠在軟枕上,看著丫頭們把賬本筆墨都收拾好,重新上茶。
「怎麼?你打算隨便挑一家嫁過去?」
在劉國公府里,國公夫人從來不會搞什麼一言堂,尤其是對待底下孩子成婚的大事,基本上都是攤開來說清楚的。
至於不符合規矩?
國公夫人翻白眼:自己家還講那麼多狗屁不通的規矩做什麼?怎麼自在怎麼來。連成親這樣的大事兒都沒有自己的主見,還能指望以後碰到大事時有主見嗎?那才是腦子有坑。
她又不能長生不老,還能一直看著他們,以後的日子還不是他們自己過啊。夫妻相處,只有他們才知道合不合適,連這個選擇權都不要,還能做什麼?
直接養在家裡當個廢人算了。
反正,旁人家如何,她不管,她自家的孩子就是這麼教的,該自己拿的主意就得自己拿。
什麼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呸!
一群腦子進水的酸儒弄出來的東西,看誰家理他?
劉芳笑笑,大晉朝是個架空朝代,又是剛建立沒有一百年的新朝,因此風氣十分開放,也沒有到那種非父母之命而不可違的時候。
當然了,敬孝長輩也是國家倡導,民間約定俗成的規矩。
但,至少,在現在,在劉國公府,在嫡母面前,劉芳是能夠暢所欲言,說自己想說的,做自己想做的。
「母親,女兒我想的是,不必在高門大戶,勛貴之家之中找了。直接等明年科舉會試的時候再選個人品不錯的寒門子弟就好。」
劉國公夫人喝了口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安芳,你這是怕了?」
劉芳明白嫡母的意思,她笑著說道:「嗯,怕了,也倦了。」
她誠懇地對嫡母說:「我只想以後的日子過得自在舒心,旁的,有母親在,有哥哥們,姐姐們在,我不擔心。」
劉國公夫人放下茶杯,整個人懶洋洋地半躺著,嗤笑一聲。
「呵,你呀,跟你娘一個破樣子,就喜歡過舒心不用腦子的日子。可是你覺得可能嗎?
什麼時候靠人都是靠不住的,最終可靠的是自己。你懂不懂啊?
這麼多年算是白教你了。」
懂,她當然懂。
只是吧,現在的她不一樣了。身處這樣的一個時代,靠自已也是要的,但更多的還是得有個好娘家。
若是她沒有,那就另說了。可現在她有,她又何必去找一條那麼辛苦的路呢?
過得自在舒服不好么?
啃老也是一種本事兒啊!能啃一輩子老,那更是一種能力啊!
雖然吧,她不至於想著啃老,但既然有這麼好的娘家可以依靠,她幹嘛不好好靠著啃一輩子?
閑的慌,非得去折騰顯擺自己能耐么?
再說了,原主的願望也是舒服自在地壽終正寢過一輩子,她並沒有想嫁入高門大戶的意思。
劉芳也是如此。
劉芳笑笑,「母親,您說的對,教的也沒錯。但女兒還是相信您,也更相信您教出的哥哥,姐姐。
如若你們都不可靠了,那我,即使再可靠又如何呢?總歸是一樣的。」
劉國公夫人噎住,氣哼哼地說,「行了,說完了就滾吧,懶得搭理你,仗著自己最小就折騰我吧。滾!」
劉芳半點不在意她的話,笑眯眯地起身行禮,「那母親,女兒告退了。」
劉國公夫人沒好氣地揮手,「滾滾滾!」
劉芳笑意盈盈地走了,劉國公夫人翻了個白眼,吩咐楊嬤嬤,「去看看給姑娘們的午膳,別讓她們餓瘦了,到時候嫁不出去還得賴著我呢。」
楊嬤嬤憋笑,躬身應下,下去吩咐了。
她心裡清楚,不就是最疼十八姑娘,擔心她被外面的流言蜚語氣著了,所以才多這麼一句,日常里,府中誰會怠慢府里的姑娘了?不過是夫人的一片慈母心腸。
說到底啊,夫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護犢子著呢。
劉國公夫人還在氣悶,「哼,以為嫁個寒門子弟就省心了?天真!多少人想巴著國公府吸血呢。就是個傻子,跟她娘一個破樣子,哼!
算了,兒女都是債,就當是我欠她的。個死丫頭,要是以後嫁出去被欺負哭著回來,看老娘我不打死她。死丫頭……」
劉芳自然不知道嫡母背後的碎碎念,即使知道,她也就無奈地笑一笑,還能怎麼滴呢?
回了安適院,正好午膳擺好了,劉芳看著都是自己愛吃的飯菜,笑了笑,心裡一暖:她真的很有福氣,能投生到這裡,原主也是很有福氣的,有這樣好的家人。如若不然,當初她死後就不會後悔,願意付出功德來修正自己的人生了。
這樣真好!
用過午飯,散步,午睡,起來之後劉芳到花園裡作畫。
來到這裡,她就想著多學一些技能,無論是書法繪畫,還是刺繡烹飪,管家什麼的,只要是她從前不會的,她都會努力地去學。
她未來需要穿越的時候還很長,多學點總是沒壞處的。
而且,學到了就是自己的,也許等她投胎之後她會忘掉,但她相信,這樣刻到靈魂之中的習慣,下輩子也會令她受益匪淺。
八月份,十六姐安茜出嫁,國公府熱鬧了一整天,劉芳也跟著招待客人,累了一整天。
看著嫡母眼眶泛紅,她心裡有些感慨:說來,他們兄弟姐妹個個都跟嫡母的感情很深。若說這世上還有誰會為了他們而拚命,除了他們生母,大概也就是他們的嫡母了。
這樣的感情還真是神奇!超越了血緣,也打破了世俗觀念之下的固有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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