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入

潛入

她沉默。

飲盡壺裡的最後一滴酒,她道:「我只不過沒心沒肺而已。」

「不。」裴珏否認:「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明白你與我是同一種人。我們都在這世間苦苦掙扎,不在意其他一切,只是想找到自己真正的價值罷了。」

「真正……價值?」瑤滄抬頭,眼中儘是不解之色。

「嗯。」他細心拉上她微開的衣領,解釋道:「之前在你說想將皇位讓給蘇辜寧時,便驗證了我的猜測。你大概……也想知道自己是誰,也一直在思考自己該做些什麼事吧。」

她沒有說話。許久,她起身,道:「我與你不一樣。我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也明白自己是誰。」

輕輕躍下屋頂,她徑直向前走去。忽地回頭,對裴珏道:「如果我能順利入宮,到時定請你喝酒。韓清的酒,可不是這壺能比的。」

裴珏望著她轉身的背影,嘴巴動了動,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你的房間是往左轉那個。」

「……」瑤滄腳步一頓,轉了個方向,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似的走了。

裴珏失笑。

第二夜很快便來臨了。

瑤滄身著夜行衣,帶著秦梟從正門入。輪換時間為一炷香,此刻守衛正站好最後一班崗,等待交替人員到來。

時候到了。

候補兵與守兵查看公文,準備交接。

這時正門打開,毫無防備。

瑤滄向秦梟使個眼色,二人一前一後從正門處溜了進去。

進了正門並不是說萬事大吉,相反地,危險才剛剛開始。

巡邏的士兵一波接著一波,穿梭在各個角落;此時雖城門士兵已經完成交接工作,可巡邏隊的交接,至少還要一個時辰才進行。

瑤滄屏住呼吸,正欲慢慢從旁走出暗探情況,卻不知秦梟踩到了什麼東西,發出「咯吱」一聲響。

「什麼人?」一人出聲喝道。

氣氛頓時凝結到極致。

瑤滄大氣不敢出,腳尖點地,手握寒滄,將衣服與牆壁凝在一起。隨後暗示秦梟上來。

那士兵舉著火把過來四下巡視,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轉身歸隊去彙報情況。

瑤滄鬆了口氣。

也不管秦梟看不看得見,冷冷望了他一眼,才將他輕輕放下。

經此一險,她倒是找出了新的前進方法:將衣服和牆壁用冰凝結在一起,行動時消融冰塊,便可繼續向前。動靜小不說,還能不被發現,著實方便得很。

二人一路小心前進,總算等到了巡視組換班的時刻。

瑤滄一腳踏在牆上,借力向前飛去;秦梟緊隨其後,悄然跟上。

堪堪跳到了屋頂。

瑤滄耳朵動了動,發覺四周竟毫無聲響,靜悄悄的,彷彿蒼茫的天地間便只剩她一個人。

不對勁。

按她的布置,晚上也該有巡邏隊在附近值班才對。而且,一切似乎太順利了,若她是蘇曄,便不會還用著以前的交接順序。本來已經做好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可是這一路本就危機重重,加之秦梟的失誤,她根本無暇顧及太多。

對了,秦梟……

她驀地回頭。

剛剛還在她身後的秦梟,此刻居然不見了。

暗道不妙。她反應迅速,飛身便往黑暗中逃去。一路上跑得急,只聽見耳畔風呼呼刮過的聲音,遠處還有警鐘嗡鳴的餘響。

不知跑了多久,她才猛地停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被背叛了?可究竟是誰?秦梟是被抓了還是本就為引自己入局?背後的人是蘇曄么?

沒空想那麼多。

現在整個皇宮的守衛齊齊出動,過不了多久,這裡便會被找到了。

她忙環顧四周。

雖是暗夜,可附近草木甚是蔥蘢,聽蟬鳴聲,望著飛舞的點點螢火,她只能想到一處地方——韓清的桑竹畔。

別說,和韓清還真是有緣。

當下顧不得這許多,翻越圍牆便闖了進去。

雖是半夜,韓清卻還沒睡,在後院的地窖里釀酒。忙前忙后將罈子碼好了,他輕輕嘆息一聲,揉揉兩穴,自言自語道:「新的酒已經釀好了,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正感嘆著呢,忽地聽見身後一聲脆響,像是酒罈子破碎的聲音。

瑤滄捂著屁股,無話可說。這韓清是什麼毛病,非得把酒罈子放圍牆旁邊?這下可好,褲子全濕透了。

韓清模模糊糊間望見一個黑影,正坐在自己剛釀好的酒的碎片上,頓時心痛不已:那是他花了不少心思釀的新酒啊,這一屁股下去,全都化為泡影,只剩一堆渣渣。

一腔悲傷化為憤怒。他立時斥道:「何人在此?」

好半天,她才緩過勁來,無奈道:「是我。」

「陛……陛下?」韓清結巴了。

「沒工夫細說情況了,」她邊說便往裡邊走:「先給我找個地方躲起來。」

「啊,好……」他懵懵的,隨即反應過來:「啊?等等,你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嗎……」身體卻是很誠實地跟了上去。

追兵來的時候,韓清裝著睡下,熄了屋子的燈。領頭那位一臉橫肉,直衝進來,便下令道:「搜!」

士兵們舉著火把,在桑竹畔附近搜尋著。過了許久,似是沒有情況,回來彙報的人紛紛搖了搖頭。

等到最後一間裡屋也被搜查乾淨,領頭的士兵一揮手,便示意大家離開。卻在此時,一個聲音輕斥道:「等等!」

眾人見來人是蘇曄,連忙不敢怠慢,紛紛道:「參見壽親王殿下!」

蘇曄擺擺手,望著一臉冷意的韓清,勾出一個輕蔑的笑。

「圍牆那頭打碎了幾罈子酒,想必定是那賊人不小心碰碎的。來人,將狗牽出來,勢必要尋著酒味找到賊人!我倒要看看,是誰膽子這麼大,也敢闖入皇宮,意圖謀害皇上!」

他輕輕拍了拍手。

外頭士兵牽出幾條惡犬,細細聞過酒味,便順著味道尋找起來。

完了。韓清心道。

他終是沒有許離細膩,注意不到這些微小之處。若是瑤滄被發現……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蘇曄注意到了韓清的神色變化,又是一笑。在宮中潛伏了這麼多天,可把他給憋壞了。如今,終於能抓住蘇瑤滄,逼著她交出國璽,讓她退位,心情可真是無比暢快!

在經歷一番忐忑不安的等待后,終於傳來士兵的彙報:「報!」

蘇曄擺手示意他繼續,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

「報告壽親王,這……沒有搜到賊人,確已不在此處。」

「什麼?」蘇曄驚愕,隨即下意識地轉頭瞪向韓清:「哼,你這小白臉藏賊藏得可真好啊,可別被我抓住了,不然……」

「壽親王辦事可得講求證據,如今含血噴人全憑的您一張嘴,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可少不了您吃的。」他冷眼望著,面無表情道。

蘇曄氣極,一甩袖袍,轉身便走。眾人見此,也次第而出,帶著兵器接連離開桑竹畔。可誰知,蘇曄不過做了個假動作,他迅速回頭,袖中竄出一抹飛鏢,直朝韓清射去。

說時遲那時快,屋內眾人皆未曾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韓清望著漸近的飛鏢,自知今日身死,輕輕閉上了眼睛。

「錚!」忽地傳來一聲刺響。

韓清並未感受到該有的疼痛。

他緩緩睜開眼,只見一身黑衣的瑤滄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手持寒滄,替他擋下了這一鏢。

完了。韓清心中只閃過這兩個字。

見此情形,蘇曄冷笑一聲,大力鼓掌道:「我們的刺客終於肯露面了。怎麼,今兒個是想來皇宮轉轉?要不要喝一杯再走啊?」

眾人皆是反應過來,紛紛拔出武器,將蘇瑤滄韓清二人圍了個嚴實。

瑤滄沒有說話。沉默半晌,將寒滄緩緩架在韓清的脖子上,冷聲道:「不放我走,便殺了他。」

「呵!」蘇曄笑著搖頭:「你倒天真!先不管你與這小白臉有沒有關係,他也只不過是陛下身邊的一個玩物而已。殺與不殺,如同碾不碾死一隻螞蟻,根本無足掛齒。」

「那便罷了。」瑤滄收劍扯過韓清,一腳將他踹出了包圍圈內。由著韓清身上尚有官職,圍著的士兵沒有阻攔,將他放出后重新包圍了瑤滄。

似是沒想到瑤滄如此淡定,他心頭無名火起,怒道:「你以為你還能逃脫我的掌控么?認清你目前的處境!交出國璽,或許我還能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淡淡挑眉,她回道:「不妨試試。」

蘇曄恨得咬牙切齒。從前竟沒看出這丫頭這般硬骨頭,她可知自己一下令,便能立馬制服於她么?到底得給她點顏色看看。

向旁人使個眼色。

他取過弓來,搭箭,拉滿,寒光閃閃的箭頭對準了瑤滄。

「嗖!」飛箭破空而去。

瑤滄以劍挑開,卻不想一支箭后連著跟了幾道飛鏢,皆朝著她握劍的左手腋下飛來。暗道蘇曄卑鄙,她連忙點地,踏牆,飛鏢直扎在牆上,發出連續幾聲悶響。

蘇曄早便發現了她脖上戴的那塊玄鐵。以往從未見過寒滄有凝冰之力,自從有了那個黑不溜秋的東西,瑤滄的劍才古怪了起來。

躲在宮裡的這些日子也並非無所事事,與手下商討過無數種對付瑤滄的辦法,將玄鐵破壞是最為關鍵的一種。

此番,就要看自己的暗器們中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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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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