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將冰山劈開
每到炎熱的天氣,似乎時間都流逝的格外緩慢,總是希望那秒針能走的快一點、再快一點。
但遲簡卻反常,不想讓時間走的那麼快。
不論如何,伴隨著牆上的掛鐘滴滴答答一同漸漸消逝的,還有動人的琴聲。
餘音仍在。
這段曲子,當得起美妙絕倫四個字。
不經意間對上司南微微含笑的雙眸,遲簡才意識到,對方已經彈完了。
內心的極大震撼不亞於地動山搖,驚得人久久不能言語。都說音樂是超越語言的聲音,能聯繫人類的情感,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那種魅力,無需任何其他的話語,眼神的對視,勝過千言萬語。
彷彿他修長的手指按的不是琴鍵,而是人的心弦。
「你彈得很好,」遲簡頓了一會兒,心悅誠服,也有著好奇,「什麼時候學的?」
「挺久了,還是少年宮的時候,」司南回憶當時的事起往事,罕見的眉眼彎了彎,「媽媽為了專心去學跳舞,把我扔在琴房,那裡有個退休的音樂老師。」
這是司南第一次說起自己的事情,遲簡聽著挺新鮮的,「就這樣教你了?」
他有些無奈,「應該是看我坐著很安靜,老先生閑著沒事……」
「……」
「不過後來才知道他是省級鋼琴協會的前任會長,說我天賦還不錯,也算誤打誤撞,就這麼啟蒙了。」
遲簡不易察覺的嘆了口氣,唇邊的笑意淡了。
當初遵從昆丁山的要求,她跟著專門請來的法國大師學了好幾年鋼琴,人是好老師,琴是好琴,頂級配置的資源,彈奏卻是華而不實,總無真情。——音樂家的名聲,並不是誰都能擔得起的。
或許,也有她從未真正喜歡過的原因吧。
「所以,我可以幫你調整一下,」司南示意她把手放上來,「你也想晚會時盡善盡美吧?」
遲簡表示我不想。
技巧和熟練度遲簡都有,她缺的,是一顆熱愛生活的真心。她的生活,正如機械的琴聲,美則美矣,毫無靈魂,就這麼一天天消磨下去。
遲簡環顧四周,沒人,下午三點多,正是熱的時候,一般四五點才會有人來排練,一直排到晚上。
「所以你來是幹什麼的?」她有氣無力地問,「總不能是教我練琴的吧?」既然未曾心懷熱愛,她的琴聲里有沒有真情也就不那麼重要了,她不在意。
語氣里送客的意味相當明顯,但司南彷彿不如之前那般察言觀色,聽不懂她話里的深意,一本正經地道:「來看你彈琴,但看到你琴聲的一點瑕疵,順便指正過來也很好。」
「其實這樣就行……」
遲簡沒想彈到人心裡去,這種大佬級別的晚會,表演曲目都是次要的,昆楚玉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選的曲子也不難,而自己作為襯托紅花的綠葉,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彈琴機器,今天來,也只是為了適應曲子的熟練程度而已。
但是司南打斷了她的話,眸光深深,「不行,你應該彈得更好一些。」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悄然低下來,變得輕而柔。
她的琴聲,不應該是一潭死水。
不應該的。
啥?
遲簡被司南的理所當然氣笑了,「司南學長原來這麼熱心腸嗎,到處助人為樂,嗯?」
最後一個「嗯」語氣微微上揚。
司南靜靜凝望著她,不理會遲簡話中的淡淡譏誚,那個「嗯」聽得他莫名的舒坦,很好脾氣的糾正,「不是到處,只有你。」
遲簡閉上了嘴巴。
但司南沒有因為她的沉默而沉默,「你知道的,我喜歡你,想多和你相處。」
對方非常直白,不給退路。
遲簡:……頭疼。
「可我不喜歡你。」她直說了,忽略所有的聲響。
「嗯,我知道。」司南點了點頭,「所以,四手聯彈?」
終於想通了……遲簡很欣慰地「嗯」了一聲。
嗯?
前後有什麼關係?!
她迷惑了。
「就這一次,」司南面上不動聲色,壓住心底的淡淡的苦澀,展眉淺笑,「彈完我就走了。」
儘管理智知道感情並不會如其他事一樣順利,不過被人拒絕的滋味,當真不好受。
這倒可以,遲簡內心也被司南超絕的琴聲打動,若能再聽一次,她當然不會拒絕。
司南確實是好意,遲簡併不否認這一點。有人帶著跟自己機械練習比起來,得來的好處不要太多,他不時加以提點,自然有很多值得學習的地方,他也不藏私,全都展現於她的眼前,這對於學技巧的來說,是異常難得的。
人的情緒本是無形的,需要通過載體來呈現,除了最基本的面容動作外,人類並不因此滿意,還發明了許多能表現情緒的工具,樂器就是其中一種。
仔細聽,流暢起伏的琴音時遠時近,有如林海頂端的波濤,一下又到了皎潔明月映照下的靜海,心情悠悠轉靜,即便是滾滾紅塵中,也能保持自身的無暇,平靜,暢然,自有真味。
倘若第一次聽給遲簡的感覺是溪流山澗,這次的四手聯彈就是山河大海,經過波濤洶湧,最終歸於靜謐的盡頭。
司南在音樂上的造詣,不可否認,遲簡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境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從他最開始彈得時候起,她乾枯的心彷彿被春霖澆灌了一樣,和風細雨,音樂中有著鮮活的、生機勃勃的風景,讓人反思為何之前沒有過這樣的留心。
充滿生活氣息的,暗藏睿智的,真切的幸福,原來是這種感覺,她從來沒有過,可琴聲悠揚中,竟也生出了不妨一試的心。
她想試著靠近。——哪怕不能擁有,曾經接近過,也不會留有遺憾。
這樣異常的情緒讓她不舒服,她想逼著司南離開,但對方非但不走,還提出了四手聯彈的主意,儘管合情合理,倘若她拒不接受,接下來的一切不會發生,司南不走,她可以走。
總之,打碎司南心思的辦法,她多得是。
但她接受了四手聯彈這個提議。
冰山消融不在一時,等反應過來時,已經雪水潺潺,冰塊晶瑩,有如春暖。
只待花開。
她抿著唇,許久沒有說話。
這樣安靜,司南反而有些緊張。他今日的行為,可以說很唐突了,想更多了解遲簡,想對她剖白,想知道她為何琴聲背後無一絲歡欣而滿是蒼涼,可他沒想過,遲簡也許並不想告訴他。
她一再拒絕他,意思已經很清楚,是他不願放棄,總想糾纏。
英雄難過美人關,經過這一段日子的輾轉反側,日思夜想,他算是明白了,美人誠然身軀嬌弱,擋不住男人的隨意一擊,她本身也並非用蠻力抵擋的,用的是情。
看不見,摸不著,彷彿無形的蛛網,攏著人最脆弱的心臟,但凡微微收緊,便是刻苦銘心,血肉模糊。
這其中,思而不得,尤為難捱,都到了作繭自縛的地步,等的人卻仍然吝嗇一個回眸,一個笑容。
更何況,他要等的人並不嬌憐,彷彿無堅不摧無所不能,向來沒有勢弱的時候,想得到她一個笑容,更是難上加難。
望著遲簡平淡的面容,司南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握起了拳頭,從出生到現在他都沒有這麼煎熬過,因為之前的事可以計算,有精確數值,他可以冷靜而理性,從未失控過;而此時遲簡究竟有沒有被自己打動,卻是無法預料的,彷彿薛定諤的貓。
「你……」
「你……」
異口同聲的開頭,兩人俱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