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淡香的甜酒與黑暗中的預言家
棨雲借著酒館外的燈籠用毛巾擦凈了楓言心的臉。
是的,楓言心默許了。因為棨雲已經笑一路了,而她自己也擦不幹凈。
但是她和棨雲都知道,這很好地緩解了他們緊張的關係。
直到後來,棨雲回想之時都在懷疑她是不是故意摔的。
然後故意擦不幹凈,以搏同情。
棨雲本是無奈地擦著那像小貓一樣仰起頭閉著眼的臉,卻被腳下突然發出的動靜嚇到了。
一個仰面躺著的酒鬼,似乎在笑著什麼。
他本想提醒楓言心,卻還是先一腳踩在了酒鬼的臉上。
明明她......是短褲長襪配長靴,並沒有什麼可以看的地方。
然而越想越氣,棨雲加重了腳下的力度。
「唔......」
「啊,是什麼?」楓言心看到了那酒鬼,立刻後退了幾步。
實話,她並不在意類似這樣的任何一種不懷好意的目光。她更關心於眼前和手下,而非別人渴求探索的眼睛。
但是她還是感謝棨雲的行動,那單純的保護。
兩人遠離了那個醉醺醺的酒鬼,徑直走進這有一定規模的酒館。
這家開在龍息兩國邊境的酒館能夠站穩腳跟,與它那顯眼的倒三角鐵標有著莫大的關係。
仲裁庭的象徵,傭兵與獵人組織共同的標誌。
楓言心戴上了帽子,卻還是吸引來許許多多的人的眼睛。
儘管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正面對著其他的女孩。
顯然,他們更中意於這個戴著風衣帽的神秘女孩,和她不需露面就能顯露出的風姿。
棨雲掀開斗篷,露出了腰間的佩劍,這才讓那些男人嘟囔著轉移了目光。
「嘿,你太引人注目了。」
「他們算不上真正的男人。」楓言心看也沒看,只是著注意腳下木板不時滾來的瓶子。「混跡於這種地方的人怎麼比得上值得世界稱頌的英雄?」
棨雲沒懂楓言心的話,而楓言心在說這句話之後才感覺這句話里有其他的意思。
回溯到天界的時光,她曾從文獻里了解到的知識:千年來塵世與天界乃至舊時代混沌的各種文明交匯、認知創造、版圖更迭。而這所有令人稱頌的事物,都離不開同樣令人稱頌的「人」的參與。
那些可以稱之為「英雄」的人。
她所得到的知識奠定了她對「人」定義的獨特見解。
而這一切難以稱得上真理的認知,都在她見到棨雲後分崩離析。而那份不成尊嚴的逞強也被他輕易地識破與體諒。
他還不算是英雄。是的,他還沒有做出令人稱讚的壯舉的實力,也很難在之後的短時間裡樹立威名。
可他有令自己折服的實力。
自己的驕傲在其面前沒有任何落腳之地。甚至自己拿出任何一個自以為值得稱頌的能力在他的自信面前都微不足道。
她喜歡他……
的自信。
……
「嘿,回神!」棨雲回過頭才發現小女孩落下了幾步遠,而後者好像從進屋開始便一直低著頭。
對啊,她好幾天沒睡好了,今晚又要熬夜,這對身體的影響太大了。
棨雲以為她睏倦了。
「我找到了仲裁庭的傳話人,已經打好招呼了。他說明早便能給我們答覆,而我們只需好好的休息,等待清晨的到來。」他輕輕拍著楓言心的頭,就像在皇都照顧妹妹時的那樣。「兩間最好的房間,就在三樓,而且備了洗澡水和新衣服。」
「麻煩你了。」楓言心抬起頭,看著棨雲愜意地靠在櫃檯上,品嘗著甜酒,竟發現自己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太奇怪了。
而棨雲拿到了鑰匙后,便示意她跟了上去。
……
「哎——」
楓言心有些擔心自己會在浴盆中睡著然後嗆水。
之前有被小天嘲笑不再像從前那麼香了,今天真的要好好的洗一洗了。
不落俗套的單人房,古樸典雅的裝修與這酒館的破敗的外表沒有一點的相似之處。
還有淡淡的清香。
這要比露宿草原好不止一點。
她輕輕地揮手,一瓣瓣玫瑰落入浴盆中。
「舒服——」
……
邊境地下
預言家看著眼前的黑暗,臉上儘是平靜。
自成為預言家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會有今天了。她也很平靜地接受著明知如此卻不可更改的現實。
她不僅知道是誰蓄謀抓了她,也知道誰會來救他。
她每過十年便能知道接下來十年關於她自己將看到的細節,而幫助精靈族遠離滅頂之災緊靠她一人看到的東西已經足夠了。
這便是她的職責。
然而在她幾個月前剛剛看到的新的十年內,她隱瞞了很多。
她不敢也不能做任何動作或說什麼話。她恰巧看到了災禍過後僥倖得來的黎明,這就意味著這段時間內的細節不能被影響,否則將全盤皆輸。
幸好她一個人是觸碰不到大方向的觸角的。
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活著失去了意義,又或者她從來沒有過活著的意義。小心地活著,按著已知的方向活著,沒有驚嚇,也沒有驚喜。該笑的已經在腦海里笑過了,一切都是重演,索然無味。
「我們會放了你,在不久之後。抱歉我們虧待了你,但是我們資金有限。我們不能讓你破壞我們的計劃,你是唯一一個知道天域之眼計劃的外人。而其他的精靈……他們可能會與我們作對。」
「有人會趁此殺害他們。但是我不能講出他們的名字,會影響到未來。納西·歧風先生。」
在黑暗中被叫出名字,歧風愣了一下,隨之釋然了。
預言家一貫如此。
但是眼前這個精靈畏懼改變的舉止令他不安。
從前的預言家從未有過如此行為,而上一個十年中,她也未曾如此謹慎。
難道那個人是錯的?
不,不能懷疑。那個人已經像他展示了超人的執行力與意識。他此刻要做的不是迷惑,而是做好眼下的事。
避免計劃於己處脫節。
「我會放了你,無論前景如何。我言出即從。」
「我知道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