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第二十章 沈玉之(超甜)
屋內寂靜四起,庭中一潭清泉倒影出一旁暗隱婆娑的柳枝隨風展舞,庭下一坐於木椅中,體態枯瘦,姿態嫻靜,潘鬢微霜,聞聲而起,動作輕緩,卻張弛有度。
「你來了,今日怎的還攜了一人?」
我默不作聲,仔細考量那人,和韓齊口中的沈將軍,那人微微頷首,目光掃見他手上結痂的傷口,外包膿水,不堪入目。
「沈玉之?」
我微微有些詫異,他聞聲向我施了一禮,嗓音確清澈如水,同他瘦骨嶙峋的容顏相較,著實雲泥之別。
「公主。」
他卻認得我,在這地處偏僻的山道中竟能僅憑聲音,就能判斷來者的人,除沈玉之,無他。
韓齊引我入院中,我同他先後坐下,我實是不解,循聲問他
「沈將軍英姿颯爽,家中卻為何無一妻兒半女」
他皺眉,旋即輕吐一口氣,無奈道
「想必公主已見過那人了。」
我知他口中那人是指柳思南,目光掃過韓齊側顏,見他並無異色,只稍斂往日笑意。
心中已瞭然,原來韓齊並非今時今日才知他二人之事,否則就今日他便不會攜我登門,我稍微有些惱他昨日不與我吐出實情,心下卻是凄涼,出言問他
「你可知她等你三年,你卻為何自食其言?「
沈玉之卻並不惱我方才所言,只面色一沉,微微蹙眉,張口卻叫人瞠目結舌
「沈某自知時日無多,不配迎娶她」
他微微側首,不肯多言。
一年前,沈玉之曾帶兵剿滅諾爾布,大獲全勝,分明還是而立之年,卻因何如此憔悴,我不解的望向韓齊,他抬了抬眸,道
「你需得同我們保證,今日在此地所見所聞,休得向外人提及,否則我與沈將軍的一片苦心,就會白白葬送。」
我沉默良久,終是點頭應允,瞧得出為了封鎖沈玉之的半點消息,韓齊定然是下了大手筆。
只是不知他處心積慮花費人力物力以掩蓋沈玉之的行蹤是何目的,也著實不像他平日里的做派。
沈玉之沉著臉,微微欠身,娓娓道來
「那日自我攜思南逃出石村之時,就已經身中劇毒而不自知,只是此毒發做緩慢,尋常人不易察覺,中毒之人餘生壽命折減,衰老速度豈是尋常人的兩倍。
每至寒霜初降,周身便是疼痛欲裂,遍尋醫士,不得解。上年我曾前往佛光寺尋方丈,原以為是我殺戮之氣過重才不得佛祖庇護,途中遇一貴人
姿態清雅,聲色平穩,截住我時曾坦言我命數將盡,需早日料理後事。彼時我年少輕狂,自是不信那老道之言。
回府後,周身變化異常之數,每過一月之餘就像老了三四歲一般,府中上下皆是驚異非常。
那時,我才曉得那老道所言非虛,再尋得那人時他竟知我會去尋他,便在原地足足等了我四月有餘。他微微蹙眉,言道我此行竟中了生蛇蠱。
此蠱之厲害,在於非下蠱之人無人可解,且中蠱之人若是娶妻生子,其妻子皆會染蠱。而我所到之處唯有石村,那村子里的人,乃是蠱毒世家,巫族之術代代相傳。
我如夢初醒般,才憶起果真,凡房屋整潔,無塵蛛網的,是藏蠱之家,切勿與之往來。再去尋石村時,遍尋草原也未見其蹤跡……」
他溫聲說著,聲音於這中庭之中來回遊盪,如空靈之感,又似萬籟之音,字裡行間卻難掩惆悵。
他字字誅心,聽的我怵目驚心,誰也未曾料到事情會發生到這種田地,心中卻還以為他乃是負心之人,有些抱歉的頷首。
他卻忽地爽朗一笑,臉上卻無半分笑意,過目皆是心酸言
「她繡球選夫,我何曾不知,又何其不想見她,這麼多年來,我從未離開過她,卻只敢在暮色四合,夜深人靜之時俯在窗前,聽她沉穩的呼吸,和夢中囈語著我的名字。
也是在前不久得知救她之人乃是公主。「
他向我微微頷首,我瞧不見他的眼睛,卻能從他的話中感知此人的內心,他的心中定然是無比悲涼,大約這世上再沒有什麼能比不能同自己心愛之人長相廝守來得凄楚了吧。
「沈某自知時日無多,怎敢因一己私慾毀她一生。她當的上全天下最好的男子,如今瞧見又有公主在她身側時常伴著她,沈某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他聲音顫抖,絹布已被他的眼淚沾濕,兩行血淚自絹布下緩緩淌出,滑過他的面部,留下兩道淺紅色的淚痕,而他卻面無血色,恍若未覺。
三人靜坐於桌前,皆屏息靜氣,闃然無聲。忽地四周亂風漸起,潭水間引風起皺,當空烏雲密布,雷聲大作,周遭柳絮橫飛,似是下一秒便會電閃雷鳴,狂風驟雨。
我沉聲問道
「此蠱可尋得解法。」
沈玉之擺頭,大約是想說此蠱除下蠱之人能解,其餘之人便是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濟於事。
不一會庭中便落起了水,直落落打在沈玉之的臉頰上,沿著血淚乾涸的痕迹滑落至泥土中,濺起土中灰塵。
我同他二人行至屋內時,屋外已降起瓢潑大雨,滌盪這塵土飛揚的庭院,清洗這紛亂陳雜的世界。
我細細思索起來,四下躊躇,總覺得很多地方不對,忽然頭腦一片清明,朗聲道
「我想起來了,我曾經見過一位賣畫的姑娘,約莫也是位巫師,就是不知和你說的那位巫蠱世家的人有沒有關係。」
二人皆是一怔,沈玉之怔的是那位巫蠱女子,而韓齊怔的則是我竟又溜出宮玩。
韓齊冷著臉瞧我,我自是同他大眼瞪小眼,旋即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沈玉之則按耐不住,急忙問道
「你可知那女子生的什麼模樣」
當日我瞧的真切,自是知道那姑娘是何模樣,只是他瞧上去約莫六七歲,同沈玉之遇見的那位巫蠱姑娘年齡相距甚遠。
我道出實情和心中顧慮,本以為沈玉之會大失所望,卻沒料到他聽聞此消息竟然更加振奮,大步上前拉住我的臂膀,他的力道極大,我被他捏的生疼,卻未作聲。
「石家盛傳巫蠱之術,可利用巫蠱變換形態,可否肯請公主畫下那日所見之人的形容,沈某定當重謝公主救命之恩「
我微微一愣,讓我找人我還能略微指點一二,如論畫功,我實是無力回天了。
韓齊在一旁冷著臉,將沈玉之的手從我身上掰了開,他才醒悟方才僭越的行為,微微同我失禮賠罪。
我是不以為意,溫聲道
「沈將軍不必多禮,畫功我實在是愛莫能助,不過我手中卻有當日那位姑娘賣與我的畫像,卻不知沈將軍可願意一瞧。」
沈玉之自是欣然應允,告別了沈玉之後,我同韓齊便一道回了王府,我命秦羽照著之前記憶中的女孩模樣畫了一幅大致相差無幾的畫像。
將兩幅畫像一併交給了韓齊,他倒是沉穩自持,見我遞給他畫像也不立馬打開來看,只靜靜的瞧著我,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
「在我府中,也是需得遵守規矩的,你可同意?「
他斜著腦袋問我,身子一側就仰躺在椅子上,擒著笑同我說。
我不置可否,也不答他的話,只覺得這個男人又要開始作妖了,原打算不理他直接離開,我剛起身準備走,擋在門前的兩個侍衛就攔住我的去路,我同他就這樣硬生生被關在屋子裡。
我有些惱了,回首便準備同他大吵一架,卻不曉得他何時已經站在我身後,我一個轉頭便順順利利的撞在他懷裡,他也順勢將我環抱起來。
他的手牢牢禁錮在我身側,無論怎麼擰也絲毫動彈不得。
「你可別忘了,皇奶奶可是叫我們好生相處呢,你在我懷中如此這般不安分,就不怕我吃了你。」
他聲音邪魅,聽的我毛骨悚然,我猛地憶起先前在殿中溫泉池旁的情景,臉忽然燒的厲害,他俯身瞧我,卻見我滿臉通紅。
竟是一派關公赤臉的模樣,他用手探了探我的腦袋,他手冰冷刺骨,觸到我額前時我只覺得一股涼意自他手中傳來,頃刻間就傳便全身。
「病了?」
他溫聲同我說,聲音里的關懷之意任哪個女子能擋得住如此轟炸,我猛地一抬腳,就是向他腳上踩去,果不其然,他虎軀一震,鬆開我向後連退兩步。
我一腳落空,身子卻被他鬆開得了自由,他微微含笑,眸中卻是無盡的寒夜,使我瞧不真切他此刻的心思。
他極快向我走來,還沒等我反應雙腳就已離地而起,我被他橫抱在懷裡,腳上就使不上力氣,又怕從他身上摔了個狗吃屎,不自覺的用手環住他的脖子。
他將我帶到側殿的榻上放下,他一雙黑眸就怔怔在我眼前,我被他瞧的有些難受,微微側首,他卻不依不饒,架在榻上的手,猛地扳過我的臉頰,使我的眼睛怔怔對上他的雙眼。
我嚇得不敢睜眼,連忙閉上眼睛,嘴裡還不停的念叨
「韓齊你混蛋……」
下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唇上溫熱的酥麻感已傳遍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