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 第三十一章 側妃
宮宴進行的如火如荼,我卻有些後悔將幼青留在殿外了,幼青帶著劍,按照宮規自當不能攜利器入宮,否則便是以謀逆罪論處,我自是不願幼青受委屈,也不多強求,便將她留在殿外,
我正兀自思量著,並未察覺到身側已緩緩入席的韓慕,她並未開口,只是身子微微顫抖,我有些擔憂,卻無奈只能用餘光瞥見她一角,只聞她微微抽泣的嗓音顫顫巍巍的傳來
「他說……公主乃萬金之軀,便婉拒了我予他的香囊。」
說罷便哭出聲來,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誠然是在我預料之中的,自古駙馬不過是個虛職,司馬建修費勁力氣考取功名定然不會無所作為而安於享樂。
如此想來,誠然他拒絕韓慕也並非意料之外,只是起初我並未思慮太多,想來司馬建修也並非貪圖榮華之人,皇上必是料到會有此結果,才會欣然應下韓慕。
我微微有些失落,暗道帝王之心深不可測,卻見諸位官家子女也先後入座,而手中攜有香囊之人實屬寥寥無幾,韓齊便是其中之一。
卻聞高堂之上,一清脆女聲漸起,便是皇后的嗓音,引首瞧去,她端坐於台上,氣勢磅礴,卻不似男子那般粗狂
「素聞,齊王與准王妃不睦已久,卻同盧家長女情投意合,自古皇家子嗣乃國之根本,齊王也到了婚娶的年紀,
本宮便替皇上做了這個主,將盧氏嫡長女盧裴裴,嫁予齊王做側妃,諸位可有異議。」
身為皇后,她自是有權利掌控所有人的婚約大事,更何況韓齊與盧裴裴本就郎情妾意,皇后此舉只會叫後人傳誦其美德,必然不會有人出言反對。
只是盧丞相的一張臉又紅又紫,我瞧得正樂呵,大約他從未向今日這般憋屈吧。
「洛兒,你可有話說?」
台上傳來皇后的聲音,寒冷而肅穆,我一驚暗叫不妙,我此刻動彈不得要如何回話,卻見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緩緩站起,就連面部表情也非我所驅使。
我向皇后施了一禮,只聽自己的聲音從喉嚨中緩緩發出,雖有些僵硬,若不是十分了解我之人,根本察覺不出異樣
「並無異議。」
嗓音從喉嚨中發出,旋即緩緩坐下,只覺自己滿腦子轟鳴一片,聽不見周遭的聲音,這哪裡是什麼毒,世界上哪裡有毒可以做到操控人的身體,這分明是蠱。
我如遭雷劈,努力的想要掙脫出來,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起來,那個在暗處控制我的人,一定與沈玉之的蠱毒有關。
但這蠱似乎並非我想象的輕鬆,我越努力的想要擺脫控制,他禁錮我身體的力度就越強,根本掙脫不開。
「既然諸位都無異議,那便擇個吉日把婚約定了吧,盧愛卿?」
皇帝微微側首瞧著盧丞相,方才還一臉憋屈的盧丞相此刻一張臉正笑的燦爛,我心中暗自佩服起盧丞相的演技。
眸子掃過韓齊俊冷的面,他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寒冷如冰,深邃的如同霧裡看花,他面無表情的端坐著,無視盧裴裴暗送秋波的眸,卻也未見厭惡的神色,眾人瞧去便也是默許了。
宮宴足足進行了兩個時辰,我目送所有人自我眼前起身告退,只是我的身體依舊動彈不得,韓慕大約已去尋了司馬建修,並不見身側有誰的影子。
過了良久,人散曲終,庭中只余我與韓齊二人而已,他端坐於位置上飲酒,忽地抬眸瞧我,我心下一怔,卻見他緩緩起身而來。
行至我面前坐下,一案之隔,就如同在馬場之時,他特意擇了個我瞧得見的地方。他左手端著琉璃盞。
晶瑩剔透,能夠隱約倒影出他手指纖細的輪廓,盞中香酒濃郁清烈,盞角還沾幾滴自他薄唇拂過的酒珠,正緩緩朝杯底滑落。
他抬袖,將琉璃盞送至我唇邊,那股醉人的香味便霎時間從我的鼻孔傳遍整個身體,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酥麻,周身的血液彷彿開始流動了般,冰涼的手也瞬間充血變得溫熱。
我猛地咳嗽,才發覺身子已經恢復正常,立即站起身,想要尋那侍女的下落,但環顧了四周,卻早已人走獸散,只餘下不遠處的火樹銀花,跟此刻垂眸倒酒的韓齊一人……
「已經走了,不用再找了。」
他沉著嗓子道,我瞧見他唇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質問道
「你既已知她有心朝我下蠱,卻為何不將她當場捉住。」
他似乎被我逗樂了,輕笑兩聲問道
「我將她拿住,她便會乖乖給你解蠱嗎,如果我是她我會與你同歸於盡。」
他隨意的坐在地上,抬頭瞧著我,眸中似乎被酒熏染的有些醉意,微微泛紅,臉上卻是察覺不出任何醉色。
他放下酒盞,自腰間取出一物件遞給我,正是我趕製了兩天兩夜的香囊……
「你……「
我激動的說不出話,原本以為他不會給我,還思索要如何誆他,他才肯將那香囊送我,卻沒想到竟如此得來全不費功夫。
我蹲下身,跪坐在席上,雙手捧過香囊,愛不釋手,一種失而復得的興奮油然而生,溫聲道
「謝謝……」
他平視著我,對上他眸子的時候他就那樣審視著我,似乎想要從我的臉上獲取某種信息。
「你當真一點感覺也沒有。」
那不是問句,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輕,似在同我說話,又好像在自言自語,我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卻見他眸中失落之色一閃而逝,隨即又恢復如常。
韓齊站起身,伸手將我從席上拉起,許是跪坐的太久的緣故,故起身時難免有些力不從心,好在他的手臂十分有力,即便稍有不適也不至於直接摔個倒栽蔥。
出了殿後,幼青便快步跟上,我同韓齊先後入了輦車,此時夜幕四合,街市上早已不同往日那般鮮活,整個鄞州城都籠罩在一片濃郁的夜色之下安靜的睡去。
此後大約不到半月,便迎來了盧裴裴的大婚之日,從前是沒有正妻未過門便先娶側妃的,我卻不曉得為何改了規矩,誠然我並不在意這些。
婚典是在宮裡舉行的,其實他們不說我也曉得,側妃本是直接接盡府中即可,而與宮裡舉行婚嫁的乃是正妻應有的待遇。
然則,不管是從皇上那邊還是自皇后口中,其實都是默許了這門婚事,以正妃的禮節舉辦婚嫁儀式,足以見得盧裴裴於盧老丞相心中的地位。
誠然我是有些羨慕她的,大婚當日,宮裡派人將我接了去,我被安置在一個不太起眼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見韓齊著大紅色的禮服,同他身側的女子在一起猶如一對碧人。
那日宮中張燈結綵,一派祥和,四處張貼了大紅色的擺式物件,連鄞州城中亦是一派喜慶之色,
鄞國的宮規里,女子是不得出現在婚典之上的,故我同幼青只能站在殿後遠遠瞧著兩人舉行婚典儀式。
彼時我卻不知為何,在大婚舉行到一半時便匆匆離開了,也許是有些累了,或者是覺得有些病了,我選擇到宮中一僻靜處暫時歇腳。
我承認我是有些嫉妒,也許是嫉妒那麼多人對她好,也許是嫉妒她可以得到韓齊的真心相待,而我只是一個與他本質上就不同的人。
我坐在屋檐下的明台中央,太陽黃色的光暖暖的撒在大地上,我低著頭逗弄起石階上的螞蟻,
那隻螞蟻像是迷路了一般,找不到回家的路,四處遊盪,還被我團團圍住,無論它如何努力,也無法逃脫我的包圍。
我就是覺得心口有些堵,幼青似乎察覺到我有些難過,卻不知該如何安慰我,忽地不知從何出冒出的秦羽靜靜的立在我身側,餘光瞥見他的衣擺,隨風輕輕舞動著。
我沒有抬頭,努力吸了吸鼻子,想要等他開口。
「公主。」
他輕聲的如同微風一般溫柔,他大約是有些擔心我。
我起頭,咧開嘴朝他笑,他的身後是耀眼的光芒,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見他遞給我一串蜜糖果子,因為天氣的緣故,已經融化糖汁,不住的向地上落去。
「在宮裡你去哪裡找來的這個。」
我吸了吸鼻子狐疑道,誠然我並不關心這個問題,他答了一句什麼我也沒聽太清。
放進嘴裡時,我第一次覺得它是那麼苦,同我以前吃的並不一樣,我硬著頭皮一邊低著腦袋一邊吃蜜糖果子。
秦羽蹲下身,替我擦了唇角沾著的糖汁,輕輕的說
「有我在。」
我並不確定他是否說了那句話,因為他的聲音輕的幾乎可以忽略掉,因此我沒有回應,婚宴的號角響起,接著隱隱傳來一聲
「一拜天地造化之恩」
我想捂住耳朵,但是聲音已然傳進我的耳朵里,我抬起頭瞧著秦羽擔憂的神色,道
「你帶我離開這兒吧。」
他點點頭,沒有絲毫遲疑將我橫抱起來,快速朝房頂躍去。
他的身上是從前那股淡淡紫檀香的味道,那麼熟悉,卻並非我第一次自他身上聞見這種味道。
好像很多很多次,又好像僅僅這一次,婚宴嘈雜的聲音漸行漸遠,直到聽不見為止,我只覺世界彷彿都安靜下來。
秦羽將我帶到熙攘的大街上,那裡的聲音同樣雜亂,甚至比宮中的更為噪雜,但卻奇迹般的舒緩我的神經,卻不能將我胸口堵住的大石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