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重陽又重陽 第一章 重陽
第一章
趙闕勒住馬,遙望前面不遠的城邑。
「七年前,姑姑剛開了珠寶鋪子,手頭拮据,我騎著一匹棗紅色的瘦馬,出了城,一路馬不停蹄直奔西塞軍營。」
「記得那時,這條官道剛修不久,青石城的百姓圖新鮮,佩戴著茱萸結伴出行,一腳接一腳的踩在新官道上,似乎他們的精氣神也變新了。」
此刻的城牆,掉了顏色,添了青苔。
下著濛濛細雨,起了薄霧。
不知哪個頑童在城門前插了一束茱萸,迎雨而立,經風不倒。
「記不得行了多遠的路,一至西塞便遇上了寒山王朝的進攻,還未正式訓練,就被潘季馴推上戰場了……僥倖活了下來。」
李木槿發簪籠起的秀髮,幾縷濕漉漉的垂在肩上,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她的絕色更加的明艷,三三兩兩披蓑衣戴斗笠的耕田人,途經她時,眯起了眼上下打量。
青石女子的色容響徹南揚州,更是在整個大夏赫赫有名,好事者稱之為「青女有容」。
見慣了美女子的青石百姓,想來想去,能與這外鄉女姿容媲美,不過是雨花樓的年輕老闆娘朱衣袖。
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兒,引得多少風流書生,求之不得,黯然神傷。
「七載光陰變換無常,人間更是春秋易逝。」
「茱萸卻一如往昔,嬌滴滴,紅艷似火。」
趙闕嘆了口氣,明亮的眸子,暗了下來。
他想起了青梅竹馬的她,只恨天妒紅顏。
李木槿輕呡雙唇,看著男人縱馬進城,他的身材瞧上去在雨中更加的單薄,熟知趙將的人卻明了,這具身體里曾蘊含著多麼恐怖的力量。
青石城不大,修建的奢華,重商政策之下,少不了大商人願意為故土增磚添瓦。
兩人來到大戶雲集的走石街,車馬粼粼,路徑兩人的富家小姐,掀開車簾探出頭,神色精彩的瞧著趙闕掩嘴輕笑。
他劍眉星目,面色如玉,任由雨水滑落的臉龐,不加絲毫狼狽,卻更出塵似仙。
就是身體單薄了些,那些富家小姐這樣想。
大夏王朝重武輕文,尤其那百將之首的趙勾陳,武功震世,天下誰人不識,世家小姐由此青睞身材壯碩的好男兒。
至於趙將軍的真面目……
傳言趙將軍九尺壯漢,出征喜佩猙獰面具,麾下精銳荒沙鬼騎更是人人覆面,見此鬼騎者,如見鬼神。
李木槿指著前方的大宅,「那裡便是祝絡的宅院了。」
趙闕冷笑:「住的倒是豪華。」
「雲雀回報,這所宅院是祝絡用貪污的軍費購買的。」
雲雀,獨屬於趙闕的探子組織。
「祝絡兩年前為前線輸送物資不力,且敢中飽私囊、貪贓枉法,若不是他的靠山馬河川,早就被石金剛繩之以法了,而不會像現在這般,貶到了青石做了個閑職,過著逍遙無慮的日子。」
「積善之人留有餘慶,作惡之人必有后殃。他肯定想不到,本將便是青石人士!」
趙闕目光凌厲,說起祝絡,手染敵軍無數鮮血的他,也不禁殺意充斥胸膛。
他清楚的記得,由於祝絡後勤保障不斷出差錯,三千七百名兄弟得不到給養、更迭裝備,戰死在沙場上。
祝絡間接害死了他們!
兩年前前線戰事吃緊,脫不開身,令他逃過一劫,兩年後……
此仇,必報!
敲門。
中年管家懶洋洋的打開縫隙,奇怪的看著兩人:「有何事?」
趙闕毫不廢話。
一腳踹開新漆似昨的大門。
管家受其巨力,飛了出去,摔倒院子里,「你……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強闖祝家!」
「交給你了。」趙闕輕聲。
李木槿點點頭。
聽到巨響,不少家僕不明所以的抄起棍棒刀槍趕了過來。
趙闕嗤笑。
做了虧心事,才如此害怕的豢養了這麼多家僕打手嗎??
那便好!
「你是何人?」
「停步!再往前一步,必殺你!!」
趙闕看都不看此些嘍啰一眼,徑直趕往內院。
而在家僕的眼裡,趙闕只是抬了抬步,下一刻從眼前消失,隨即左右巡視,一時間竟不知他去了哪裡!
「鬼?鬼啊!!」
李木槿的衣袍濕透了,貼在身上,玲瓏有致,年齡雖是不大,卻發育的成熟。
抽出攜帶的佩刀,刀身烏黑,刀刃清亮若水,反差極大,銘刻「絲縷」兩字。
隨即,鮮血四起,屍身倒在雨水中!
祝絡的書房中有兩人。
一男一女。
男子相貌醜惡,女子倒是長相清麗。
當趙闕悄無聲息的踏進書房中時,三人還在談話。
「王三膽家裡的婆姨長的是真俊,老爺如果有心,今夜她就會出現在您的床榻上。」
祝絡哈哈大笑,「好好好,這次你可別辦差了,上次那婆娘美歸美,半夜她那酒鬼相公,在府外鬼哭狼嚎,煩死了。」
「放心吧老爺,王三膽,名字里有個膽字,卻是膽小的膽,只需我嚇一嚇他,定然乖乖的獻上自己的婆娘,嘿嘿……」
女子毫不羞愧的笑說:「老爺,別忘了我跟您說的小女子啊!」
「知道知道,豆蔻之年的小女子正是鮮嫩可口的時候,老爺我怎麼會忘了?少不了你的賞賜。」祝絡說著,伸手在這女子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趙闕驟然開口:「好一個作惡多端!」
祝絡從座椅中驚起。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使勁揉了揉。
「你……趙……趙先生?」祝絡人到中年,身材保持的很好,肌肉隆起。
趙闕輕聲問道:「此間宅第,你買時,多少錢?」
祝絡的身體顫抖的不像樣子,彷彿中了邪。
醜陋男子跟清麗女子俱都驚奇,來人是誰?竟把豪橫慣了的祝老爺嚇成這般慘樣!
不待兩人詢問,就聽祝絡指著趙闕叫喊:「殺!你們上!殺了他!我重重有賞!」
錢財最是蠱惑人心。
兩人瞬時死盯著趙闕,沒帶兵器,也赤手空拳打了過來。
氣勢有一點,在趙闕的眼裡,無異於米粒螢光。
不等他們近身,兩人不知為何,齊齊駐足,接著便是齊齊吐血,噗通倒地,抽搐了下,便沒了丁點動靜。
「問你最後一次,此間宅第,你買時,多少錢?」
祝絡的臉色慘白慘白,顧不得其他,直直的跪地。
「趙將軍,我……我錯了,求您饒我一條狗命吧!!」
「饒你?」趙闕低聲念叨,反覆幾次,單手按住祝絡的後腦,砰的一聲砸在地表,「饒你?我那因你的後勤物資保障不力,戰死沙場的三千七百名兄弟可不答應!」
祝絡徹底絕望了。
閉上了雙眼。
他非常明白,堂堂百將之首,坐鎮西塞,有「功高無二,略不世出」美譽的趙勾陳,親自前來,沒有任何理由不會殺他!
怪就怪當年失心瘋,膽敢以權謀私、雁過拔毛。
「三十萬……三十萬兩。」祝絡艱難的擠出聲。
趙闕點了點頭,伸出手,「刀。」
早就倚在門框的李木槿,嘴裡塞了糖塊,把烏黑長刀丟了過去。
握刀。
旋即。
三百刀!
一刀不多,一刀不少!!
直到最後一刀收起,祝絡的慘嚎才徹底消失。
血肉模糊,面貌稀碎。
「祝絡送了不少金銀財寶給馬河川。」
「嗯。」
李木槿跟隨在趙闕的身後,離開宅第,她心裡知曉,馬河川早就是趙將的必殺之人。
「趙將,此間宅第如何處理?」
「令身在青石的雲雀,打掃乾淨,將我那戰死沙場的三千七百名兄弟的靈位,擺滿此間。」
「遵命!」
濛濛的雨,逐漸停了。
本是黃昏,下了一場雨,天際透照出隱約的奼紫嫣紅。
「回家。」
上馬。
勒緊了韁繩。
兩人並排去往縫衣巷。
家。
便在那裡。
離開后,數位雲雀,走進了祝絡的宅第。
開了一間珠寶鋪子的趙雅,這麼些年,經營的紅火,青石權貴圈子誰不知雅闕珠寶鋪子的名?
為了不讓祝絡得知自己回了青石,提前逃跑,第一時間先去誅殺此獠的趙闕,看到家門口趾高氣昂、神色不善的壯漢,瞬間紅了眼睛。
「怎麼回事?」趙闕看向李木槿。
李木槿瞬間支支吾吾。
「說。」
「是。姑姑的珠寶鋪子招惹了大商人蔣佩的眼紅,蔣佩聯合姑姑的心腹夥計王旭,巧取豪奪走了珠寶鋪子……用……用的是下三濫的下毒手段。」
「為何不提前告知我?」
「趙將,誅殺祝絡應排在姑姑之事的前面,況且,姑姑身體里的毒已然被青石名醫臧家給祛除了。」
趙闕騎馬臨近堵在家門口的漢子前面。
人數不少,九人。
「她是我姑姑!!」
「趙將……事態從急。」
趙闕冷冷一笑,並未回話,心知趙將脾性的李木槿,不禁如跌深淵。
跳下馬。
順手將李木槿的「絲縷」長刀抽出,瞧著已然悉數戒備自己的一眾漢子,快行幾步,手起刀落。
趙闕的身影,在漢子之間,來回蕩了一圈,便見人頭似雨落,屍身倒地,鮮血蔓延,極快匯聚成小溪,流向低矮處。
回身。
刀刃眨眼間砍向李木槿的腦袋。
卻是止在垂在脖頸的發縷前。
挑刀向上,輕巧的將發簪挑起。
秀髮似瀑。
蕩漾的像是春水,本就傾城傾國的姿容,沒了發簪的束縛,姿色竟是越加的嬌艷如花。
「只此一次。」
「謝趙將不殺之恩!」李木槿披頭散髮單膝點地,垂頭輕聲道。
推門而入,小院一如七年之前,整理打掃的井井有條,絲毫未變。
乾淨的青石板,彷彿恨怒從屋裡傳來的話語,石縫少許的青苔紛紛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