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一致
她是誰?她是誰?賀連山的思緒飄向了久遠以前。
「那個時候,下午一下課我就會立刻出發搭乘城際快線到另一個城市去看她,和她一起吃晚飯。我們兩個的城市相距1000公里。」
賀連山那張古板而冷峻的臉好像被春風吹過,皺紋都舒展了。
「我和她一起吃完晚飯,然後逛逛街,聊聊天,有時候也會看一場演出,然後再搭乘城際快線趕回來,去實驗室繼續做實驗一直到凌晨。我每天耗費四五個小時的實驗時間去和她見一面,每天都是這樣。」
賀連山的聲音里流露出少見的溫柔。賀小夭能夠體會他的意思,對賀連山來說時間何其寶貴,可是他願意每天花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去見一個女孩,花在這種不能產生效益的事上,可見女孩在他心中的分量。
賀小夭想象著這個在外人口中冷血無情的博士戀愛時會有的樣子。
「每天都是嗎,那也很累呀。」賀小夭感嘆,「雖然城際快線很快,但一千公里來回也要一個半小時吧,每天這樣也很辛苦。」
賀連山微笑著,「那時候不覺得辛苦,想到能和她見面就快樂得要飛起來。回來以後也不覺得累,做實驗事半功倍效率特別高。」
「快樂得要飛起來」,賀小夭琢磨著這句話,一手托著腮,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她的二伯伯,「那你們為什麼沒有在一起?」
「有很多原因。……好了,小孩子不要問大人的事。」
賀連山的情緒戛然而止,聲音也恢復往常的冷漠。他垂著眼帘,審視著自己的失態,我這是怎麼了,對她說這些幹什麼。
這塵封了20年的記憶,他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今天卻對她提了,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這個甜羹不錯。」他示意賀小夭。
賀小夭不再問了,聽話地盛了一碗甜羹吃著。
賀連山看著她問:「最近又想起些什麼?」
「一隻貓的記憶,我好像是一隻貓,在撲蝴蝶。」賀小夭頭也不抬地說。
賀連山笑了一下,「最近又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小說和電影。」
「沒有,沒看那些。這些片段就自己跑到我腦子裡,好像就是我自己的記憶。我記得自己在花叢里聞花,咬了兩片花瓣,不好吃,澀澀的。然後我吐掉花瓣,喵的叫了一聲就跳上窗檯,往窗戶裡面看。」
說著她偷瞄了一眼賀連山,觀察他的臉色變化。如果這話被洪姨聽見又要說她胡說八道,但賀連山聽到她的胡言亂語卻沒有斥責她,反而溫和地催問她,「你看見什麼了?」
見賀連山沒生氣,賀小夭膽子大了,手舞足蹈地說:「我就這樣跳上窗戶,那個窗檯老高了,我輕輕鬆鬆就跳了上去。我趴在窗邊,看見裡面有兩個人正在說話。一個人說,『你放到哪兒去了?』另一個人說,『就在這個屋子裡,但你永遠都找不到。』」
賀連山眉頭動了動問:「還有呢?」
賀小夭一攤手,「沒了。」
「沒了?」
「對啊,沒了。好像他們還說了很多話,但我都想不起來了。夢裡每個字每一句話明明都聽得清清楚楚,醒來就想不起來了。」賀小夭苦惱地皺了皺眉。
「你看清那兩個人的樣子嗎?」
「樣子啊,很模糊的輪廓,看不清樣子,臉看不清,聽聲音是一男一女。」
不知是不是錯覺,賀小夭覺得賀連山好像鬆了一口氣。他是怕我想起什麼嗎?賀小夭有種感覺,賀連山既希望她想起些什麼,又怕她會想起什麼,就是一種很矛盾的感覺。
「他們,他們很奇怪。」
「誰?」
「夢裡的人,他們好像是很親近的關係,又好像是仇人,就很奇怪。」
賀連山沒有說話,賀小夭突然高興地笑了笑,說:「比以前好,總有一些畫面突然跑到我腦袋裡來,而且不會全忘掉,能記住一部分。我知道這是以前的記憶片段,等記住的多了,我就能把它們串起來了。」
賀連山手上的筷子在半空中停住,然後收回,問賀小夭,「最近還頭疼嗎?」
賀小夭搖頭,「沒有,好久不頭疼了。」
賀連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營養素每天都吃了嗎?」
賀小夭說:「吃了,每天都吃了,洪姨拿給我吃的。」
「哦,」賀連山點點頭,「堅持每天吃,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明白!」賀小夭大聲答應著。
「還有,和那兩個人保持距離。你還小,談戀愛的事可以放一放以後再說。」
「哦。」賀小夭十分乖巧,沒有跟賀連山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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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到木蓮居,賀小夭一進門就問洪姨,「洪姨,小蝴蝶呢?」
洪姨一臉的煩惱樣,「哎呦,你的小蝴蝶太難管了,爬到房頂上去了,不肯下來,給它吃的它也不吃。」
「我去看看!」
賀小夭拿了一根貓糧棒,順著梯子往上爬,洪姨在下面一臉擔心地叫她,「小心點!」
「知道啦!」
爬上屋頂,沒看見那個白糰子。
賀小夭放聲叫:「小蝴蝶!小蝴蝶!」
突然一個白色的糰子朝她飛過來,然後在她面前一個急剎車,沖著她喵喵地叫。賀小夭在房脊上小心坐下,抱起小白貓,小白貓則低著腦袋專心咬貓糧棒。
小貓軟乎乎圓乎乎的,賀小夭痴痴地看了半天,說:「小蝴蝶呀小蝴蝶,你到底是從哪來的?」
張寒水的的八隻貓跑了一隻,那七隻都被房東送了人。賀小夭每一隻都查了,每一隻都找到了和新主人的照片,唯獨不見那只有蝴蝶印的白貓。
跑了一隻白貓,又撿到一隻白貓,但此白貓非彼白貓,大小不一樣,毛色也略有不同。沒有蝴蝶印,眼睛也不是一藍一綠。
小蝴蝶好像很餓,吃得很急。賀小夭觀察了半天說:「小蝴蝶,你餓了為什麼不吃洪姨給你的貓糧,你是等我回來喂你你才吃嗎?」
小蝴蝶抬頭對她喵了一聲又繼續低頭吃,好像聽得懂賀小夭的話似的。
賀小夭心中萬般疑惑,也只能對著貓說。
「小蝴蝶啊小蝴蝶,你是從哪來的?你不是她的貓,為什麼會在那個院子里呢?你們真像,但是你小好多,也沒有蝴蝶印。都說貓有九條命,我都要以為你又換了一條命回來了。」
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已經吃完貓糧棒的小蝴蝶專心舔著自己的爪子,並不理會賀小夭。
賀小夭又說:「哎,你要是張寒水的那隻白貓你就叫兩聲。」
小蝴蝶依舊不理會賀小夭。
從屋頂上下來,洪姨已經盛好了西米露讓賀小夭喝了解暑。西米露還是那麼好吃,賀小夭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像貓一樣。
「洪姨你什麼都會做,做什麼都好吃。可是你怎麼不給我做素燒鵝和糯米藕?」
洪姨一邊擦手一邊說:「啊?那個我不會做,做起來很麻煩的。而且你們又沒人愛吃,我又何必費那個勁。」
「怎麼沒人愛吃,我不是就很愛吃嗎?」賀小夭立刻說。
洪姨看看她,「你不喜歡吃,你媽媽也不喜歡吃,所以我很少買。」
「是嗎?可是,我中午在二伯伯那裡吃了素燒鵝和糯米藕,我覺得很好吃啊,而且二伯伯還說我以前也很愛吃的。」
洪姨不以為然,「博士知道什麼,你17歲以前,你們見過的次數不超過三次,他怎麼會知道你小時候愛吃什麼,是他了解你還是我了解你?你不愛吃那個的。」
賀小夭不甘地爭辯著,「可是今天中午我第一次吃到的時候,就是很喜歡吃啊!」
洪姨說:「口味變了也是有的,像我以前不愛吃豆腐,後來也喜歡吃豆腐了。」
賀小夭蹙了蹙眉,不說話了。腳邊的小蝴蝶瞪著圓溜溜的貓眼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