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南鹽政
()「小姐,請快走!後面的追兵我們攔住。」為首的黑衣人突然喊道,直接帶人越過他們,衝上前去,與追來的敵人短兵相接。竟是友非敵!崔語星驚詫之餘,扯起撫胸喘氣的李清皓,翩翩而起,眨眼已不見蹤影。若水居內,李清皓氣息稍平地喝著定驚茶。崔語星換了身衣服出來,若有所思地把玩著自己失而復得的玉佩。剛剛到府時,她才想起這茬,順手把李清皓丟在了屋外的大樹上,要下來,先交貨,結果可想而知。「李九,虧你剛剛還一個勁地吹噓自己十步殺一人,真有事找上門了,就只有躲的份。」崔語星撇撇嘴,有意奚落著,「還是大哥說得對,應該給你強化一下防身之術。免得你在這狼窩裡,一不小心小命嗚呼哀哉。」「免了,免了。」李清皓忙不迭地擺著手,嬉皮賴臉地笑著,「你不是也在此地嗎?我相信以你的蓋世武功,絕對可以保障我的安全。」他完全不以為恥地拍著馬屁,見崔語星的眼光落在手中的玉佩上,不禁好奇道:「我之前仔細看過了,那上面分明刻的一個陽字,應該是你大哥的,怎麼會在你手中?」「秘密,不能告訴你。」對於他的厚顏,崔語星實在沒轍,只得狠狠白了他眼。李清皓自討了個沒趣,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語著,「今兒真是奇了,我約你見面之事,極其隱秘。這些刺客如何得知的,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當然是殺了你我。」說起此事,她面色一沉,極快地接道:「刺客是風雨的人。我與他們打交道已久,一眼就能辨出。」「丞相的人?」李清皓懶懶地窩在椅子里,有氣無力,「他消息可真靈通,我倆才接上頭,他就下手了。」「那是自然。益城如今可是冠了柳姓,這大街小巷裡,不知有多少丞相的密探。你以後行事還是小心點,少去些亂七八糟的地方。」丞相在此地的勢力,她早有深刻的體會,並不覺得有多奇怪,反而是李清皓此行的目的,她還有些好奇,「大哥在信上也沒細說,只是提及你身負皇命,讓我在必要時,調動崔家暗部來協助你。現在你可否說說究竟是何任務?」談到正事,李清皓軟成稀泥般的身體也勉強正了正,提起幾分精神慢慢說道:「西蒼國自新帝木闊平即位后,平定內亂,勵精圖治,已有中興之象。而北野恰好相反,連年災荒,加之食鹽緊缺,弄得民不聊生。這兩國一靜一亂,卻都民風彪悍,一個要開疆拓土,一個要掠奪財富,隨時有來犯的可能。所以皇上認為只有趁眼下安穩之際,開源節流、充實國庫,以備戰時之需。至於為何首先拿鹽政開刀,除開其上利潤之豐不說,一來是皇上近來接獲密報,鹽政司每年上繳的獲利存在問題,疑有人從中做了手腳,落下大批銀兩,中飽私囊。但詳情如何還需查證,這也是我此來的主要任務。而另外一個原因則與外敵有關。目前北野國為解決鹽荒,秘密派遣了一支人馬,潛入我朝,偷運食鹽。皇上令我密切注意來往益城的可疑人事,絕不能讓食鹽流向北野。」靜靜聽完他長長的一通話,崔語星心下一盤算,頗有質疑,「不是我不信任你的能力,但這兩件事,樁樁都要花費大量的心力,你能保證完成任務?」「所以,展陽不是讓你來協助我嗎?」李清皓把正事一說完,立馬窩回椅子,笑容慵懶,「不過,你放心,以我聰明過人的腦子,不會讓你們吃虧的。」「你還真是,一下不吹噓,就心裡咯得慌嗎?」崔語星打了個冷顫,一臉受不了的樣子,忍不住嘲笑道:「我的人說,你到了這裡后,天天就只顧著逛子。就你這樣也能查出真相?」此話關乎自己才能、智慧的論定,不容有失,李清皓挺直身子,正色反擊道:「你可不能侮辱我的頭腦。要知道,初至一地,若想了解某些秘聞,莫過於這些三教九流之所。表面是我是在風花雪月,但實際上卻是在探聽消息。如今皇上交待的第一件事情,我就已經有了些眉目。」「是嗎?」崔語星撇撇嘴,擺明不信。只是眼底絲微的笑意泄露了真意。「你可不能不信,我真的知道……」李清皓手舞足蹈地忙著要解釋,恢復自己的光輝形象,卻在瞧見崔語星實在無法憋住的笑意后,大叫道:「好啊,你戲弄我……」「撲哧,」她笑出聲來,眯眼說道:「好了,不開玩笑了。你剛剛說有些眉目,具體指的是?可有什麼需要協助的地方?」聽了她的話,李清皓眼睛一亮,興奮地問道:「你在此地鹽商中可有暗線?從我目前得到的消息分析,鹽政司很有可能私自提高了朝廷定下的每年食鹽供給量,而這些多出來的鹽應是賣給了幾家特定鹽商。」「所以你想我暗地派人調查究竟是哪幾家接了這些貨。以他們作為突破口,來查清事實。」李清皓拍腿笑道:「不錯!怎麼樣,你有人可用嗎?」「沒也要想辦法給你擠出來不是?」崔語星略略思索,益城的鹽商以孔、嚴、章、馬為首,而嚴家乃之前謝家經營時的人脈,參與此事的可能性極小。重點還是在其他三家,「我會儘快派人去查,不過畢竟是如此隱秘之事,但凡不傻的,都會咬緊牙關,不漏半絲口風。你需要有些耐心。」「你做事我絕對放心,就拜託了。」生怕她推辭,李清皓忙不迭地應著。「我說你,想偷懶就直說。」崔語星沒為他留絲毫顏面,直指事情本質,「才第一次見,你對我的信任度就能達到如此高度?太假了。」「你這話就錯了,」他翹著腿,愜意地品著茶,「準確的說,我不是信任你,而是信任展陽的眼光。不過,托你的福,終於能讓我睡個好覺了。」「算你有理。」畢竟天色已晚,還有許多事尚需了解清楚,她也不再浪費時間在耍嘴皮子上。「除開此事,對於皇上交待的第二件事,你有何打算?」「皇上的意思只需我多盯著些,若有蛛絲馬跡的異動,他會再另派人過來。」他悠哉悠哉地晃著茶杯,一派閑適,「所以如此需要耳目的事情,還是需麻煩地熟、人面又廣的語星妹妹你了。」啥,什麼都是她做了,他還做什麼!真會安排人。「那你呢?天天睡大覺啊。」「當然是等著逮人啦。」他不以為意,理所當然地說著,卻是把崔語星氣得想直接將此憊懶之人掃地出門。只是,她突然狡黠地笑著,「沒問題,這些事我都會安排。不過偶爾也有需要你的地方,你說如何?」「自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李清皓拍胸豪言,這些她都安排好了,自己還能有什麼做的。一本萬利的生意,虧不了。「這可是你說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崔語星抿嘴偷笑,「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近日我有事需前往碧水城一趟,等所有事安排下去后,就麻煩你幫我盯著些了。城東美奐制衣坊當家容雲是我的人,在我離開的這段日子裡,她會全權聽你差遣。」「什麼,你要離開。那我不是一樣累死累活嗎?」李清皓可憐兮兮地看著她,「能不能換個人來管。你看畢竟是你們府里的暗部,我若直接過問,也不怎麼好不是?」「就一段時間而已。再說了,套用句你的話,我可是相信大哥的眼光。」計謀得逞,不趁此機會好好折騰下他,她就不是崔語星,「你自己可是應下了的,不能反悔。」現世報啊、現世報,李清皓哀嘆著,這也報得太快了點。半絲福還沒享到,就又要披甲上陣。「你去碧水城是有何事?也許我能幫你去處理了。」他諂媚地笑著,立馬想到另一計策,若是她的事簡單,自己跑一路又何妨。更何況,碧水城的美景可是天下聞名,能去瞧一瞧也不錯啊。他樂滋滋地打著如意算盤,卻被崔語星一瓢冷水澆醒。「我要去會會仇陵,你想去嗎?也行,我繼續在益城坐鎮就是。」「仇陵?」李清皓小心翼翼地求證著,有些事實在是能力範圍之外啊,要慎重,「就是那個歸附了丞相的暗殺組織風雨的主?」「不用加那麼一長串的修飾,」崔語星調侃著,「不錯,就是去見風雨的老大。」「你是因為之前展陽那件事?」「也不盡然,」崔語星平靜如水的眸子,看不出太多的情緒,「風雨甘為丞相和大皇子的鷹犬,終究是我們的障礙。早日滅了的好。」「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個組織,他也聽江湖朋友提起些,端是狠毒無比,不免擔心,「據說仇陵不僅劍法了得,還擅長用笛聲控制毒物,你是他對手嗎?更關鍵的是,他從不曾以真面目示人,你怎麼確認就是他?」「是不是他對手,我就暫時不知道。」崔語星從從容容笑著,「不過他的身份還是好確認的。你剛剛不是說他用笛做武器嗎,那不是普通的笛子,而是千年寒玉所制的寒煙笛,世上獨有此一支。」「看來你是都了解透徹了,不過你手下能人眾多,何必以身犯險呢?」雖是初初見面,但因為展陽的緣故,早已對她有了深刻的印象,麗質天成、聰慧機敏、果斷勇敢……種種溢美之詞,那時他還小心眼地猜測是展陽太過偏愛的緣故,見過後方知,她確確實實配得上任何美好的辭藻。所以此刻是真的把她當朋友般的關心著。崔語星卻是撲哧笑道:「你一下這樣正經,我還真有些不習慣。好了,不用再勸了,這一趟我是非去不可。」她斂了神色,嚴肅地解釋道:「不瞞你說,我這三年一直在派人圍剿風雨,可花費了許多工夫,不僅仇陵的邊都沒挨著,就連他手下的三大護法夜生、夜殺、夜情也一個都沒碰到。甚至是關於他們的來歷、背景通通一無所獲。事實上,經過近來幾次的交手,我越來越有一種感覺,他們對暗部、對我的行事手段都有極深的了解,才能一次次將我們玩弄於鼓掌之間。所以這次我一定要親自過去,就算不能逮住仇陵,也要找出些蛛絲馬跡來,弄清他的真實身份。」「我在明,敵在暗,是會如此。」面對她言語間透出的一絲沮喪,他振振有詞地勸解道,「若是我,可能還不如你。起碼遇到仇陵,我就只有夾著尾巴跑的份。」只是他的一番好心,她卻不領情,抿嘴笑道:「你的自謙和你的自誇一樣讓人受不了。」「罷了、罷了,」他哀嘆著,「枉我自栩口才了得,在你面前卻是一點便宜都沒討到。好男不與女斗,好男不與女斗啊。」她臉上綻出一抹大大的笑容,笑得心無城府,李清皓微微一怔,竟與心底那描繪了千萬遍的嬌顏漸漸重疊起來。崔語星察覺到他的失神,不禁問道:「你怎麼了?」他萬事不上心的洒脫面容竟浮起一抹苦澀,「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說完,便覺自己傻氣了,怎麼會覺得她們倆相似呢?一個堅強、一個嬌弱,一個勇敢、一個退縮,天壤地別。若她有語星半點的勇氣,現在的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他兀自沉思著,難得認真的表情讓崔語星不忍打擾。只是想著原來如此快活不羈的人心底也有一份不欲人知的傷楚。李清皓卻從怔愣中醒過神來,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弔兒郎當地笑道:「事情已經交代完了,我得趕緊趁著你還沒走,回去好好睡幾個覺。」目送著他施施然離開的身影,崔語星轉身吩咐道:「鐵血,派幾個人暗地裡跟著,保護李大人平安到家!」隨即,隱隱有幾道氣息閃過。因為前夜與李清皓聊到太晚,第二日,崔語星是睡到日上三更才醒。才迷濛睜開眼,綵衣便著急地上前稟道:「一大早容雲便派人送了信來,昨晚,官府的人把春華給封了。」「什麼?」沒想在出動風雨刺殺她的同時,丞相竟還拔除了崔家在益城的一個據點,他下手還真是快,「可有說是什麼理由?」「窩藏人犯。就是故意栽贓來著,他們想怎樣便是怎樣了。」綵衣惱道:「小姐,您看我們要怎麼反擊一下。」「還不是時候,」崔語星坐直身子,揉了揉額頭,「柳大娘等人如何?可有逃出來?」「這個您放心,都已趁亂溜了出來。眼下在城裡的一處宅子躲著。」「那就好,」她緩緩舒了口氣,又思忖片刻,吩咐道:「即刻將柳大娘等人送出城,短期內不可返回。另外,令容雲布置人手,搜集孔、張、馬三家與鹽政司官員往來的信息,越詳盡越好。至於之前的計劃照常進行。」只要眼下沒有被丞相的攻勢擊退,一旦時機成熟,展開反擊,就能逼他回撤自救。而且過兩日自己離城,也能迷惑他一段時間,放鬆警惕。她在腦中將所有細節又盤算了一遍,心下還是有些不穩當,「讓容雲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沒有要事,不用與我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