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餅乾
男孩只是垂眼盯著窗外，就像是從未動過一樣，教室里到處瀰漫著的蔥香味絲毫誘惑不了他，分發到手上的那一塊小餅乾也被隨手放到了輪椅扶手邊的置物格上。
彷彿，那並不是每個孩子捧在手心，即便饞得哈喇子流出來，也捨不得太快吃掉的美味零食。只當那是不起眼的小石子一般，連看都不屑於看一眼。
興許是身旁渴望的眼光太過強烈，男孩眉頭微皺，轉動眼珠看向坐在身側的小女孩。
在這個班上，他本身就是異類。班上的孩子都不願意靠近他。
是懼怕、是厭惡、是憐憫、是鄙夷……
這些都不重要，反正楚遂能夠清楚感覺到別人的排斥。
但是她……
楚遂轉動眼珠，看向坐在身側的女孩。
此時對方也在睜著那雙圓乎乎的杏眼看著他，頭上兩條小揪揪用紅色的頭繩紮起，隨著女孩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充滿了這個年齡段孩子特有的童趣與可愛。
兩人的視線不經意的對上。
這個正眼睛亮晶晶看著他的小姑娘，楚遂是認識的。
她是幼兒園最小的女孩兒，這個月月初才被送來幼兒園，和他家住同一個小區。甚至，兩人的房間窗戶就在斜對面，中間就隔著一條小巷子。
幼稚園裡的孩子也不多，再加上她又是最後一個來的，自然更容易讓大家記住。
年紀最小、嬌氣、愛哭、笨手笨腳、反應慢……
老師和同學們都叫她盷盷。
當然，如果可以選擇，男孩子們是不會和這些嬌氣的女孩子玩的，特別是年紀最小最為嬌氣的她。
不過，要和誰一起玩，這種問題，如今已經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了吧……
楚遂眼睛餘光掃過自己空蕩蕩的褲腿，心頭瀰漫起一股苦澀。
不過兩天時間，足以讓他看清了身邊同學們的排擠。
今年才四歲多的他，已經早早的體驗到了這人生百態的其中一味。
只有真正當過「異類」的人，才能真正體會到，旁人的眼光與言語，真的是可以化作利劍，殺人於無形。
不過……也就只有她……
楚遂再次抬眸，於對方的視線交匯。
也許是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軟乎乎的臉頰帶上了可愛的紅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小鹿一般的清澈……
是的……
在他經歷了從正常人變成殘疾人的這兩天里，他看到了非常多的眼神。
憐憫、嘲笑、好奇、恐懼、冷漠……
包括他自己的父親，從那天開始，看著他的眼神便帶上了各種各樣的情緒。
不同的人，看向他那空蕩蕩的褲腿，眼中的神色掩藏得再好，他也能敏銳地捕捉到……
是的，經歷了這種事情，他的感官倒是變得更敏銳了……
但惟獨她……
楚遂盯著身側的女孩。
她的眼中，並沒有如其他孩子那樣表現出排擠、恐懼、甚至是厭惡的情緒。
是因為她還小吧？還是因為她的反應太慢了？還沒有意識到，眼前的這個是「異類」？
但不可否認，這唯一的一雙清澈的眼睛，讓楚遂剛對這個世界絕望的時候，又重新帶起了一點期盼。
是啊……誰不想得到承認？
他要的不是憐憫，他甚至想捉住自己父親的肩膀大聲喊出「我要的可不是你覺得虧欠！」
他要的，僅僅只是被當做正常人一一樣對待而已……
但這種簡單的要求，早已註定無法實現，他原本就已經不是正常人……
正因如此，此時女孩那清澈的眼光才讓他多看了兩眼。
楚遂忍不住再次轉動眼珠，看向對方，卻發現對方的視線也早已移開。
小姑娘一雙杏眼亮晶晶的，煞是好看。只是那雙清澈的大眼睛不再直直地盯著他，而是視線微微下移。楚遂順著對方的視線，微微側頭……
那是他輪椅扶手旁邊的置物格，就是一小塊板子，方便放點小物件、水杯一類的東西。
而此時，置物格上卻靜靜躺著一塊瀰漫著蔥油香氣的餅乾……
那是剛才老師分發的點心，每一個小朋友都能分到一塊的小餅乾，楚遂自然也分到了一小塊。只是他剛才看也不看，隨手丟到那裡去了。
他家條件不錯，各種小零食從小不斷。腿上受傷之後，父親對他心懷愧疚，物質上更是從不短缺。在這個小朋友兜里連塊糖都沒有的年代，楚遂的小柜子里早就塞滿了小票子，那是父親每天給的零花錢。
像是這種廉價的小餅乾，其他人會稀罕，他楚遂可是早就吃膩了。再說了，他原本就不喜歡吃零食。
也就是說……剛才她會盯著他看，也是因為這塊小餅乾……
那雙大眼睛沒有其他情緒，純粹是因為在意的只是餅乾，並沒有想太多……
她在意的一開始就不是他！而是小餅乾！
她的下一句會不會是「你吃不吃？你不吃的話能不能給我？」
如此想來，楚遂不禁有些氣結。
老師都說過了，他生病了！同學之間要友愛！互相照顧！
有沒有同情心！（此時的楚遂同學已經忘了他上一刻還非常討厭別人那種憐憫的眼神）
哼！反應遲鈍的小笨蛋一個！
他眉頭皺起，當著女孩的視線，一把將那塊小餅乾丟進了自己的嘴裡。
小餅乾在嘴中化開，化作一股濃郁的香氣。
楚遂吧唧了幾下嘴，眼睛餘光掃向身側的女孩。
女孩此時還在盯著這邊……
哦……剛才下意識地就那麼做了……
楚遂一邊嚼著嘴中的餅乾，一邊後知後覺地想著。
她不會哭吧……
不對不對！她會不會哭關他什麼事？！這原本就是他的小餅乾！他吃掉有什麼不對！怎麼搞得好像是他做錯了什麼事一樣！
但是把她惹哭了好像的確不太好……
不對不對！不就因為小餅乾被他吃掉了嗎？至於嗎？沒有人會因為這種事情哭吧？不可能會哭吧？應該……大概……可能……吧……
不過……
她還是個愛哭鬼，前幾天莫名其妙地就自己哭了起來，老師問半天她才說是故事裡死掉的狗狗好可憐……
男孩與女孩無聲對視……
實際上，楚遂小朋友心思百轉，瘋狂腦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