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坦誠相待,可還滿意?
上上下下的僕人都叫我公主,連我二舅父二舅母也是如此稱呼我。他們對我,很是尊重。就算我把粥灑在了太爺的衣襟前,也沒有誰說過我半句不是。
我悠悠幾步,回到我和高悠揚的新房。房間里,丫頭們正在整理我的衣服和嫁妝。高悠揚坐在他常坐的几案邊看書。我想好好問他,為什麼要娶我?這婚事還是他天天在司馬萬里耳朵面前念叨成的,他還有那麼在意我么!
高悠揚把書放在一旁,看著我。
我問:「是不是因為我是和樂公主,與大將軍的身份合適的緣故?」
高悠揚卻說,讓我撿整幾套行裝,過些日子隨他去巡防戍邊。
我不想理他,我忽然很心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明明那麼想回來,但當我真正回來了,看到這十年滄桑我卻經受不住。我走回梳妝台前,我對著鏡子好好畫我的臉。
那天,我對司馬萬里說的是氣話。根本不是他在我的臉上動了手腳,而是我的臉真被火燒壞了。
我把自己的臉畫得精緻細膩,我這手真是一抖不都抖地畫。若今早上我為高悠揚束髮的時候,有這股毅力,也不會梳出那巍然的倭墮髻來。我對著鏡子笑出一張燦爛的臉,我說:「大將軍,我們之前不是說好的,你去戍邊巡防,我在建康為您操持家務啊!」
高悠揚喊我坐到他身邊去。
我去了。
高悠揚近在咫尺,看著我那一臉精緻。他說:「你若喜歡,可以每天慢慢地畫。你若不喜歡,也可以什麼都不畫。切不要不想畫,而使勁畫。江陵候一生最是逍遙隨性,我改日攜你同去拜訪拜訪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年輕時四處遊歷,中年時歷經三國動蕩四處尋女,如今終於知天命而覓得安穩。他是太爺的得意弟子,最能明白太爺如今耄耋之消弱實乃順應天地的命數,無需強求,自然就好。」
我這不爭氣的心,怎麼又流淚了。江陵候,我爹啊,生我養我的親爹啊!
可惡的眼淚又花了我精心畫出的彩妝。我提起袖子擋住我的臉,不想讓高悠揚看到我如此狼狽。
高悠揚拉開我的袖子,用手為我拭淚。
他對我說:「我高悠揚戎馬半生,多少次生里來死里去。我把這條命給了晉國,卻沒保住我心愛的女人。我眼看她萬劫不復不享天命。我的心,已經死過千百回,卻想不到我與公主還有這一段緣分。」
高悠揚的大手覆在我的臉上,他喚我,道:「和樂!」
這是他第一次喚我的名號。
是啊!我是和樂,我是和樂公主。我不是寒冰!
高悠揚竟然把我擁進他的懷抱里:「四海和平,萬世安樂。這是她的心愿,也是每一個晉國人的心愿。」
我木木地守在高悠揚的懷抱里。我聽得懂,高悠揚話里的她是白玉。可能我在司馬萬里和高悠揚的眼裡,就是白玉的替代品。不,我怎麼有那樣的榮光替代赫赫神龍呢?我只是他們美好希望的寄託吧!
四海和平,萬世安樂。
我如何有資格與這群從戰火之中歸來的英雄爭那可憐的心窩之地?
我卻問高悠揚:「寒小姐長什麼樣?很漂亮吧!大將軍可曾有為佳人動心?」
高悠揚卻一把抓著我的手,直看到我臉上:「你成日大將軍不離口,是要與你夫君好好保持距離的意思么?你夫君是晉國大將軍沒錯,在高家卻是一個沒地位的陪讀。我那丫頭極是爽快,比你這口蜜腹劍的模樣颯爽多了。」
我被高悠揚噴了一臉口水。
我弱弱地抬起另一隻手,用袖子拂去臉上的唾沫星子。我說:「我哪裡就口蜜腹劍了?我不是對你以禮相待么?」
高悠揚教育我:「什麼叫以禮相待?夫妻之間,應該坦誠相待。」
我收回我這一隻手,說:「話不能這麼說!你是強勢的大將軍,我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我與你坦誠相待,很吃虧。以禮相待就好!你沒聽過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美話么?太過坦誠,就失去了婚姻的意義,容易吵架以致鬥毆。」
高悠揚居然怎麼一薅薅就把我給壓在地上了。他竟然還欺在我腦袋上方,笑我:「吵架鬥毆,你確實占不了上風。」
我這臉色,別提綠得多難看了。想當年我英姿颯爽把高悠揚撲到在地的時候!
高悠揚還教育我說:「以後,你最好是與我坦誠相待,那才是婚姻的意義。你放心,為夫不會虧你!」
他以為他是大將軍了不起?還為夫……
這就叫實力碾壓!我一生氣,竟是蹭得上了腦袋,我一口咬在了他的臉上。懷念寒冰的爽快利索是不?我就在他臉上咬一個牙齒印,爽不爽,快不快?
高悠揚摸著他臉上的口水,頗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使了渾身的勁,終於把他推開,而我也能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我恐嚇他:「別以為你渾身是牛勁我就怕了你!給你好臉,你不要?以禮相待怎麼就成了口蜜腹劍?我人品有這麼差?真是一大早趕著給你好臉色給錯了?還要和我坦誠相見?滿意了不?」
高悠揚竟然被我罵呆了。
而那些前會兒還在屋裡鎮定自若收拾東西的丫鬟們已經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很識時務地把門兒給帶上了。
看來,我這個假公主發飆,還是有幾分真威風的!
我頗是保持著這種氣憤的神情,走到梳妝台前,又開始補我這花容月貌的臉。
高悠揚站在我那身後,還有幾分委屈地捂著他臉上的牙印,他透過鏡子看我畫臉。
我扭頭,瞪他一眼:「看什麼看?小心我明天早晨再與你梳個更偏袒的倭墮髻!」
高悠揚在我身邊坐下來,他很超我地說:「皇帝陛下可真會調教人!夫人你這脾氣,還真有幾分風雲莫測的意思。」
我輕輕放下眉筆,幾分氣定神閑不與他計較:「大將軍說笑了。」
高悠揚一伸手,捏過我的臉與他對視,口裡還說:「為夫說的是真話!自從夫人屈尊降貴嫁給了我這個武夫,又一大早起來伺候我一家人的臉色,夫人真是辛苦。夫人如此美貌,再加上幾滴眼淚的裝飾,真是再無覓處。我看不必再畫了。畫得再好,也遮擋不了夫人完美的品格。」
我狠狠拽住高悠揚的手,拉過來又要一口咬過去。
高悠揚這回收得快,我沒咬著他。
高悠揚說:「誰教你的咬人?」
我恨恨道:「無師自通,需要人教么?一個柔弱的女子,在面對蠻橫的敵人時,只有這一招可施展,算是可憐得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