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3章 濃墨重彩為遮羞
忠順王乃是當今皇上最寵信的兄弟,且二人數十年的兄弟情誼,這一路又都是風風雨雨走過來,如今皇上終能執掌天下,自然是不肯虧待了他這位好兄弟。
因此,這一座忠順王府真真是極大的,處處都是亭台樓閣,滿眼皆是假山流水。
賈琮雖說不是路痴,可獨自一人在這偌大的宅子里亂轉,不多一時也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覺四處望去皆是氣派非凡的高樓大廈,可也不知蓋這許多房子要給誰住去。
恰巧這一日忠順王府又是大排宴宴,不知來了多少高官顯貴,府里的一眾下人都忙碌著去伺候貴賓,這大宅子里更覺空蕩蕩不見一人,著眼處除了房子就是山石花草,沒一個是能說話的。即便是偶爾從樹叢中、山石后鑽出些個活物來,也不過是錦雞、仙鶴,乃至小鹿、小兔之類的禽獸,都是不懂得人言的玩意兒。
賈琮胡亂走了半日,反倒是越發迷了路,渾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他望著眼前處處美景不由得就有些個心慌,生怕自己不小心闖入了內宅,再闖進了忠順王爺的姬妾院里可就更糟糕了。
即便是王爺嘴裡不說什麼,可這事兒傳出去須不好聽。
他當下忙便停下腳步,豎起耳朵仔細傾聽了一番,倒是能聽見委婉的唱腔隱約傳來,這可也幸虧王爺這一日請來的戲班兒是全京城最有名的,不光是長相好,那嗓子更是極好,若非如此賈琮可也不一定就能聽得到。
當下他便一路走走停停,尋著咿咿呀呀、忽高忽低的唱戲聲找了過去。
這個法子倒真是管用。賈琮繞房穿廊,又穿過不知多少假山花架,耳中唱戲的聲音倒是越發清晰起來。他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將站定說要歇一歇,不知怎麼腦子裡便想起琪官兒來。
那個被東宮毀了容貌、原本極受忠順王爺寵愛的戲子。
他如今也不知怎麼樣了,也不知還唱戲不唱了。今天是王爺的好日子,也不知他會不會過來……
賈琮獃想了一陣子,心裡不由自主慨嘆了一番,這才抬腳又走。走了不幾步,耳朵里的唱腔越發清晰起來,連一眾賀客的叫好聲也愈發清晰可聞。
賈琮更加鬆了一口氣,抬腳正要走呢,猛然就聽不遠處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響起。再瞧眼前卻是好大一片假山,想是有人從假山的另一頭正往過走呢。
此刻聽見人聲,賈琮更是放心,忙加快了腳步就繞過山石。
誰想他才將將轉過去,猛然就見一張大花臉驀然出現在眼前,倒把他嚇了一大跳。
賈琮身不由己往後退了一步,再抬頭細瞧卻見原來是一個唱丑角的正攙扶著一人往山石後頭走來。
那丑角兒驀然見了賈琮當下也是嚇了一跳,忙就連聲道歉不迭:「這位公子,對不住,對不住,倒嚇著您了,不要緊吧?」
賈琮聞言忙就笑道:「不打緊,我哪裡就那麼小的膽子。不過也幸虧這是白天,若是晚上撞見了定然也是要唬一大跳呢。」
那丑角兒見賈琮生得清俊無比,氣度又極是高雅,當下就瞧出他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當下更是十分謙恭,不住口地只是道歉。
誰知他這裡正說著話,他身旁的人卻不幹了,嘟嘟囔囔叫道:「我說琪……琪……琪……你和他一直說些個什麼……還不快……快扶我過去……過去……我實在是忍不住要吐了……」
賈琮一聽這說話聲當下更是又驚又喜,原來說話的這位爺不是旁人,倒像是薛蟠。
薛蟠,呆霸王薛蟠,這小子怎麼也混進忠順王府來了?
賈琮當下更是欣喜,一步跨過去就笑問道:「薛大哥,你是喝多了還是怎地,難道你不認識我了不成?」
薛蟠聽他這麼一說,當下忙就抬起頭來,只見這位薛大爺此刻醉眼朦朧,瞪著賈琮瞧了半日這才大喜道:「琮……琮……琮兄弟……怎麼是你……噢……你和忠順王爺是……是……是……莫逆……莫逆之交……今日自然是要……要來的……我……我怎麼就……就……沒……沒……想到……」
賈琮見這小子醉成這樣兒,又見他說話間幾次欲吐,忙皺眉閃身在一旁,指著山石后的偏僻處說道:「快些個去吧,別叫人瞧見了……」
那丑角兒見賈琮與薛蟠相熟這才放下心來,忙沖著他點點頭便急忙扶著薛蟠躲到山石後頭去了。
二人將將躲到山石后,賈琮立即便聽見薛蟠「嗷嗷」狂吐的聲音想起,噁心得他忙又走遠了一些。
薛蟠躲在山石后吐了半晌,這才趔趔趄趄又被那丑角扶著走了出來。
賈琮一見他那副酒鬼的德行,當下更是滿臉的嫌棄,忙就不動聲色往後退了退,生怕他把什麼髒東西蹭在自己身上。
誰知那薛蟠絲毫不顧及他的感受,踉蹌著就走了過來,一伸手就扯住他的袖子傻笑道:「好……好兄弟!今日能在這裡遇見……遇見你可是好……也……也省得我專門去府上尋你了……」
賈琮聽了便詫異道:「怎麼,薛大哥可是有什麼事兒么?」
薛蟠聽他這一問當下更是詫異:「怎麼……兄弟你……你難道不知道我妹妹……妹妹要大婚了么……我這不是特意去請你去么……」
賈琮聽他說話到三不著兩的,又是喝多了酒,當下也不願和他多說,忙就點頭道:「我早就知道了,等令妹大婚的時候我一定過去。」
說罷,賈琮閃身就想要走。誰知那薛蟠依舊是死死扯著他不許走,一面回頭又吩咐那丑角兒道:「好……好兄弟……好……琪官……你先……先走吧……我和我兄弟好好說一會子話……」
賈琮見薛蟠糾纏著自己不肯鬆手,又是一陣陣酒臭氣,不由得暗暗叫苦。
可一聽見薛蟠叫旁邊的人為琪官,登時大吃一驚,連忙扭頭望去。只見那畫著大花臉兒的丑角臉上雖然儘是油彩,把一張臉擋得嚴嚴實實,可仔細再瞧他的身形依舊是如以往一般的風流,依稀正是往日的模樣。
想來這位琪官被毀了容貌,無法再唱青衣,可迫於生計,他也只能改唱丑角兒,用厚厚的油彩蓋住滿臉的傷痕,繼續在這富貴紅塵中討生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