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惜舊時
我正欲進屋,他卻突然將我拽住,我被那力度帶得腳下一旋,整個人落入他的懷中。
「洛溪,我們重新開始吧。」
他的臉埋在我的肩上,抱住我的雙臂因太過用力而隱隱發抖。
我們重新開始吧。
曾幾何時,我也這樣想過。
那時我歷劫回天,即便知曉自己險些因他而誤墮輪迴,卻仍抱著一線希望,去了塗山找他。
再相逢,卻是冰涼的真相,和惡意的捉弄。
現在想來,當真愚蠢不堪。
——你以為,以你我二人的關係,當真會生出什麼情分嗎?
我並非初嘗情事,怎還能像少女般無畏?觀塵之事已令我在六界顏面盡失,如今一場情劫,難道還要將自己置於任人嘲弄的境地嗎?
——你最好不要生出什麼非分之想,我堂堂九重天上洛水神君,可不是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幼崽少君配得起的。
傲然的姿態之下,恰是不堪一擊的,脆弱的自尊心。
後來慪著一口氣相鬥多年,究竟如何渡過的,我卻是不大記得清楚了。大抵是過了一些年頭,我也想得開了,才將他這檔子事拋在了腦後。
他的右手從我的背脊滑落,覆上我的左手,一股力道透過骨縫傳來,與他語氣中的堅定合為一線。「洛溪,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不明白,魔尊所說的『重新』,重的是什麼?新的又是什麼?以魔尊與我慣來的交情,洛溪怕是受不起『重新開始』四個字。」
「重兩情之悅,新白首之約,從此刻起,便是你我新的起點,今生今世,攜手與共,一同行至終點,不離不棄。」
他說得深情,我卻心中煩亂,再沒有與他僵持的耐性。「今日美酒佳釀,魔尊大概是喝多了。天色不早,我便先進去了,魔尊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生怕再被他攔下,三步並兩步,大步流星地走回了房中,扶著桌子深吸了兩口氣。
「孤男寡女,花前月下,好不快活。我還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了。」
陰陽怪氣的聲音從內室傳來,我一個茶杯便砸了過去。
花銀接過茶杯,來到外室倒了杯茶,徑直坐在我面前品了起來。「上好的雨前龍井,只可惜置久微冷,失了本來的味道。」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深更半夜,飲茶夜談。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他連門都進不來,我能有什麼不高興的?」
我卻分明見他滿臉的不快。
「你幾時到的?」
「申時便到了,處理了些事情,酉時才來。早知你與人縱情暢飲,我便晚些來了。」
「是啊,最好再來個酒後亂什麼的,正好解了我紅鸞星二十萬年不落的難題,你若不在此處,我許是早就得逞了。」
「哼,你若當真這麼猴急,本公子也大可滿足你。」說著他便做出解衣扣的動作。我這才發現,他此時一身黑色麻衫,頭髮以一黑鐵簪束住,正是妖界男侍的裝束。
就在這時,一個女侍推門而入,恰撞見這尷尬場景。
「妖皇宮的下人都是這麼沒有規矩嗎?誰給你的膽子,不敲門就敢擅闖進來!」我心下一驚,跨步擋在她的面前怒斥道。
「婢子該死!」那女侍嚇得跪下,「事出突然,妖皇陛下突然中毒不醒,公主下令讓所有人前去前殿。」
我愕然,「中毒?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方才。」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待我收拾了衣冠立刻就過去。」
「是。」
待她退出去,我與花銀面面相覷,不祥的預感從腳底升至天靈。
「我與你一同去。」他道。
「以什麼身份?」
「玉稔夫人的侍從,亦或是……御使大人新收的男寵?」他扣上扣子,撩著鬢角的劉海向我靠近。
我毫不客氣的踹了他一腳,「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胡鬧!」
「怕什麼?那臨雪還真敢宰了你不成?我看啊,她八成是看不慣你和魔尊親近,變著法的想趕你走。」
我看不盡然。
妖皇有事,各族理當迴避。我都走了,花郁作為魔族君主還能留在這陪她不成?屆時我與花郁從她的眼皮子底下脫離開,她怕是會比現在不安百倍。
怕就怕,她想藉此事徹底與天族撇清關係,與魔族通力合作。
這才是她想達成的願望。
果不其然,大殿之中,她正襟危坐於上位,儼然一副看待犯人的姿態。
「我妖族待天族若有不周,你直說便是。我父皇早已退居朝後,你們何苦牽連於他?!」言之鑿鑿,還沒審問,就想要定了我的罪行。
當初決定來妖界,便是我與觀塵私下協議決定,事成之前,不足為外人道,故而我輕車簡行,獨自一人來到妖皇宮,並未帶一個隨從。
如今她說妖皇的毒是天族所為,便是咬定是我下的毒了。
「公主憂父心切,言語莽撞,我能理解。但公主妄言此事與天族有關,還要拿出證據才是。」
「妄言?呵。」她冷笑,揮手招了一旁的女妖,「瑤蓮,你說。」
「是。」那女妖福了福身子,拿出一個拇指大小的袖珍玉葫蘆瓶,「這裡面裝的便是箐圭草,與妖皇陛下所中之毒一致。而這箐圭草,只在天界生長,這袖珍玉葫蘆亦為天界之物,此刻妖皇宮中,怕是只有天族御使能夠擁有了。妖皇陛下毒發的之前,膳房的侍女說,曾在膳房附近看見過御使大人,這物件,正是從御使大人身上掉落的。御使大人,你可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從她手裡拿過袖珍玉葫蘆細細觀量,「這東西是我的沒錯。不過說來奇怪,你妖皇宮內四處都鋪著青石板,我這小葫蘆掉在地上,聲音應該清脆的很吧。」
我見那侍女的臉色變了變,繼續道:「這袖珍玉葫蘆雖不是什麼稀罕之物,這其中的箐圭草卻是稀有的很,若真是我下毒,如此之物,掉落在地,我怎會撿也不撿,任由你們當做證據指控於我?」
「許是掉在花草中,御使大人並未留意……」那侍女言語中雖有慌亂,卻仍舊抬著額頭,緊咬著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