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崎嶺重聚
四萬餘年才看懂一樁情,找准自己的位置,是我心智不足,亦或是我的修為不夠。
我自請命去人間歷一場劫,天帝念我年少,不忍降我太重劫數。遂令司命星君執筆,在我那一世只留情劫。
可我卻未想到,這情劫甚苦,我一受就是兩世,險些墜入輪迴,落得個永難回天的下場。
待我再歸神位,阿若已嫁給觀塵八十年。
我無意與她疏遠,只是因著這樁婚事,我再難與她親近。
我也不曉得自己幾時出了名,為太子傷情給,自罰下界百年,這傳聞傳了近乎十五萬年。天界的眾多神仙皆以為我被太子始亂終棄,是以,本神君如今二十萬歲,亦無人敢娶。
換做是你,你可還與這夫妻二人熱絡得起來?
我望著阿若離去的背影有幾分無奈,再看面前的太子殿下,他似乎也被阿若的那句話雷了半天。
我恐他遷怒於我,便想著與他開解一句,「阿若性子跳脫,說的話也大多言不由衷,不經腦子的,還請太子殿下莫要往心裡去才是。
他凝視著我,眼中怒氣難掩,叫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醒了為何不派人通知我?」
我被他這句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你若真心想知道我是醒著還是昏著,派個人去芍芷宮看看不就行了。五百年了,若想知道早就知道了。
虛情假意。
「芍芷宮大門緊閉,初月說要為你日夜療傷,沒有她得話,任何人不許打擾。」
他這話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是猜到了我得想法,在向我解釋?
「我一直很擔心你,擔心你還能不能醒過來,能不能重新站在我的面前。」
許是我看錯了,我總覺他眼中那抹神情極為熟悉,卻不知在哪裡見過。
但縱然本神君再遲鈍也能反應過來,他這架勢,可是要有婚外情的趨勢?
思及此處,本神君再來不及多想,拔起腿就朝家跑去。
待到達洛水神府,大門一關,才放心得躺在床上大口喘息起來。
我這半顆心,是愈發得不中用了。
我離洛水三千餘年,再歸來,隱隱有種物是人非之感。
可明明什麼都沒有變,這洛水神府還是一如既往的寂寥。
夕雲找到我時,我正站在後山的山峰處盪著鞦韆。
山風伴著落花吹打在我的臉上,將我本就未紮好地頭髮吹得更加彭亂。
夕雲在山下便看到了我,一路小跑而上,頭上得汗水把髮絲沁了個透。
「夕雲夕雲,你快來推我一把!」
「神君,你回來了。」
我見她緩緩走近,眼中噙著一層薄霧,那眼神中歡喜與擔憂參半。
她緩緩推著我,那力度比我自己盪得還要小。
我曉得,這些年,她定是又日夜為我擔驚受怕了。
涼風湧入我得喉嚨,鑽進我的五臟六腑,我被嗆得忍不住咳嗽。
夕雲見狀連忙將我扶下鞦韆,朝著我俯下得背脊拍了拍。
「神君身子未愈,不該到這兒來的。」
這副身子果真是越來越不濟了,竟連盪個鞦韆也要難受半晌。
我再無心蕩鞦韆,隨她回了府邸。
「觀瀅公主聽聞神君醒來,特意差人送了些東西過來。」
我的目光在那堆物件中一一掃過,最終停留在淡藍色的聚靈珠和一張鮮紅帖子上。
我的心顫了一下,忽回想起,上一次收到這樣的貼子,還是觀塵和阿若的婚禮前。
「五月初五申時,崎嶺之巔,故友齊聚,迎君歸來。」
五月初五,正是明日。
這丫頭果真是一點修養的時間也不留給我。
「崎嶺之巔寒涼潮濕,神君的身子可受的住?」
「無妨。」我合了摺子,吩咐她去備些東西。
崎嶺路途遙遠,以我現在的腳程,怕是明個天一亮就得出發。
我從不覺得三千年這世間能有多大的改變,亦不認為這短短三千年裡會發生什麼大事。是以當我在宴上遇到花銀和蘇凝然時,心裡免不了大吃一驚。
「聽聞你腦子受了傷,失了一部分記憶,也不知還能否記住我們。」
剛在山巔落定,便見觀瀅帶著一行人起身,迎我入座。
「我若不記得你,今日這宴怕是沒膽子赴了。」
觀瀅作為天族唯一的一位公主,自小備受寵溺,性格上潑辣又霸道,很是不好相處。再加之她平生雖大的樂趣便是整人,是以,能與她稱得上朋友的神仙並不多。
敢赴其約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與她是不打不相識,算得上是互虐互損多年的「摯友」。
果不其然,受她之約必沒好事,我剛入座,便覺頭上有一股亮起向我襲來。
本神君與她相交數萬年,自是看慣了她的諸多把戲。凝了氣向上一攻,那桶涼水便被濺向四周,噴了他們一臉。
誠然,本神君的衣服也免不了要沾染些水漬,但再看他們滿臉是水的樣子……
實感欣慰。
「怎麼又是這樣啊!」
觀瀅氣得跳腳,這數萬年裡,我便只被她整到過一次。
而她,次次都遭到報應。
哦不,報復。
「我早說了這樣不行,你若聽我的將那水藏在上方的雲里,她自然不會察覺。」
-蘇凝然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嫌棄地抹了把臉上的水。
「你們幾個期待的神情太盛,想不警覺都難。」
我聞聲看過去,坐在角落裡那一身暗紅的長袍,正是許久未見的姜桀。
姜桀對著我抬了抬酒杯,「洛溪,好久不見。」
我拿起酒杯回敬,卻發現裡面裝的與以往的酒有些不同。
「想著你數千年不曾飲酒,定然是受不住太烈的酒,花銀便特意給你帶了些果子酒。」觀瀅對著我左前方的罈子指了指,「喏,那一瓶是他親手釀的梅子酒,還有梨花酒和桃花酒,你自己看著喝。」
「那你們喝的是什麼?」我斷然不相信他們會這麼好心。
她嘿嘿一笑,「是十萬年的美人醉。」
我就知道。她哪裡是擔心我的身體?不過是怕我搶了她的美酒。
所幸花銀帶來的果酒也算美味,才不算辜負了這頓盛宴。
「洛溪,你可還記得我?」
想來是我看都沒看他一眼,他也摸不准我記得他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