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吃一根糖葫蘆吧
居然是鄢陵。
俏枝揣著滿肚子疑問回到家,顧不上去向余母報安,便趕去了滂沱院。
雲枝正端著茶坐在梨樹下自斟自飲,看到她進來便放下了茶杯:「回來了?」
「姐。」俏枝有些埋怨,「你怎麼不告訴我白簡要去調查的第一站是鄢陵啊?」
「怎麼?怕觸景傷情?還是不想看到那個小書生?」
...姐姐,你不提我們還能愉快的做姐妹。不過提到書生,她倒是想起來那八十兩現銀之約,家裡沒人,那書生應該不好意思貿然闖進吧?還有他給自己的字帖...
「行了,鄢陵又有什麼不好?克服恐懼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永遠的面對它,我們余府兒女,才沒有軟腳蝦。」
「嗯...加油,奧利給?」俏枝弱弱發問。
「你又開始傻了?」雲枝翻個白眼,揮手趕人:「行了,沒什麼事別留在我這兒添堵,我還不知道怎麼給你你姐夫寫信呢,完全沒頭緒。」
「寫信給姐夫?」
「是,咱家這些個大老粗,就你一個好點,還是個死讀書的。你姐夫雖然官職不大但好歹是文官,這些官場的彎彎繞,他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問他總比一直沒思路的好,等父親回來也好對症下藥的勸他。」
「好。」俏枝贊同。姐夫雖只是個五品小官,但因為為人溫柔和善有不少交好的同僚,揣摩聖意這件事,交給這些文官是再好不過的決定。
又和姐姐說了會話,俏枝才回到自己的雲黛居。或許是暴風雨前的平靜,這幾日她除了向余母問安外就沒什麼要緊事需要做,索性翻箱倒櫃的找出原主留下的筆墨字跡臨摹,以備突髮狀況。
這日吃過早飯,俏枝還沒想好是繼續臨摹字帖還是隨便找本話本解悶兒,雲枝的貼身丫鬟音兒就急急的過來傳話說,白公子正在正廳等她。
幾日未見,白簡還是一副拽拽的大俠樣,見她來了正廳,略微的點了點頭,便準備向余母告別。
「不忙。」余家哥哥連忙攔住,「我還有些話要和小妹囑咐,等吃了午飯再動身吧,好在離鄢陵也不遠。」
「俏枝,你過來。」余家哥哥往偏廳走過去。
俏枝吐了吐舌,連忙跟上,這幾日她一直窩在雲黛居,除了余母外,連雲枝都很少見,更別提這位大哥了。說起來,他似乎是叫...余沅橋?是個好名字。
「大哥。你找我。」俏枝中規中矩的站在他面前,等候發落。余沅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疊銀票遞給她,又摸了摸她頭頂:「白家小子是個好孩子,你這次和他去什麼也別想,就當是去遊山玩水的散心。娘和我說了時耀的事,有白簡陪著你我也安心些。」
俏枝這才想起來被她丟到爪哇國的牌位,有些猶豫的和沅橋講了衣冠冢的事情。
聽了來龍去脈,余沅橋果然皺了眉頭,語氣也帶了幾分嚴肅:「這種事情,你當初怎麼不和娘說明白?」
「我...當初可能腦子太亂了...」誰知道原主為什麼要說謊啊!
「衣冠冢...看來你回鄢陵是必要的了。這件事恐怕沒表面上那麼簡單,而且你最好和白簡也說下,那個道觀,有些不同尋常。」
「那個道觀有什麼問題嗎?」俏枝有些不明白。
「單拎出來都不是問題,但合在一起就有問題了。」余沅橋又摸了摸她腦袋,「這事兒和咱家趕得太湊巧了,時耀的病因我只聽你描述不敢妄斷,但肯定不是道士說得衝撞鬼神那麼簡單。」
「哥哥的意思是...時耀是被陷害的?」
「不確定。」余沅橋搖搖頭,「我也見過時耀幾面,雖看著瘦弱,但也還算健康。這事兒,實在有些蹊蹺。」
「好吧...」俏枝點點頭,又想起來家書的事,「大哥,驛站丟信很嚴重嗎?」
「不嚴重啊,幾乎沒有。每段路程都有派送專員。怎麼突然問這個?」
「嗯...姐姐有沒有和你說過,我搬去鄢陵之後,就和你們斷了聯絡。我一直在給家裡寫信,但你們從來沒收到過。家裡的信,我也沒收到過。」
「...」余沅橋頭疼的揉著眉心,「小妹,我一直在軍隊。對你和時耀實在不了解。你之前和他經歷過什麼,說詳細點兒給我聽。」
於是她便將所有的事情都原本的複述了一遍,有些原主記憶也很模糊的,便含糊跳過,從一開始的私奔鄢陵,再到時耀生病,去世...彷彿是終於找到了宣洩口,一開始還只是簡單的敘述,漸漸的她開始提出疑惑,也不管余沅橋會不會解答,便繼續往下講,直到口乾到不行,才終於停了下來,等待哥哥的看法。
剝絲抽繭,余沅橋自認沒那個能力,但從俏枝的敘述中,他也明白這事並非表象的那麼奇詭,就像俏枝說的,裡面可能含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大陰謀。
余沅橋還在沉思,俏枝也沒開口打擾。他沉思的時候,那股軍人氣概便不由得顯現出來,沒有居家哥哥的和藹了。可能是長期軍旅的原因,他的身形比白簡更高大魁梧,如果說白簡笑起來是朝陽,是少年俠氣,那余沅橋沉思的樣子便是一隻靜候獵物的豹子,是久居上位帶來的不怒自威的氣勢。
「好了,先回去吧。去吃飯。娘說,今天給你們做了一大桌的菜踐行。」耳邊傳來丫鬟們捧著碗碟小聲交談的聲音,打斷了余沅橋的思路。他便順勢揉了揉俏枝的頭頂,眉目漸漸舒展,眨眼間又變回那個溫柔的大哥,周身威嚴的氣質不復存在。
兩人回到膳廳,秋月替俏枝拉開了余母左手邊的椅子,雲枝就坐在余母的右手邊。
侍女們端著各色碗碟魚貫而入,余沅橋攬著白簡的肩膀,兩人坐到了俏枝對面的位置。
菜上的差不多了,余母笑吟吟的端起酒杯:「今日這桌菜,是給你倆踐行的。白簡,此次出門,俏枝就拜託你照顧了。」
白簡也站起身,朗聲道:「白簡定將不負所托。」隨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俏枝和雲枝面前的酒杯里也盛著酒,不過是自釀的果酒,俏枝抿了一口,只覺得果香味濃重,酒味卻不明顯。
這頓飯,俏枝吃得很滿足。可能是因為踐行的緣故,雲枝還親自下廚煲了湯,不得不說雲枝雖出身武林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煲出來的湯卻鮮美得能把舌頭咬下來,和雲枝一對比,俏枝這種只會煮個麵條的現代社畜簡直是個廢人。
余母一直在輕聲叮囑著俏枝各種事項,事無巨細,連飯都顧不上吃。這種感覺很新奇,是前世從未有過的體驗,俏枝笑眯眯的聽著,說到最後,余母沉沉的嘆口氣,捏她軟軟的臉頰:「眼見著胖了點,這一去又要瘦了。不過能去散散心是好事,只是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說完她就紅了眼眶,急忙掩飾性的低頭吃飯。
「好啦。娘,我會長大的,謝謝你。」俏枝給余母夾了口菜,信誓旦旦。
如果按年齡算,這具身體也不過十九歲。十九歲的年紀,在現代還是個剛上大一的孩子,可原主卻已經經歷了人世中很多人不能經歷的一切,甚至還被捲入了一場未知的陰謀。
白簡和余沅橋那邊,一直在大口喝酒,大聲談笑,說的都是些武林傳聞和江湖逸事,他們舉杯,飲下的是少年俠氣和豪言壯語。
清月站在俏枝身後,一直盯著白簡看,白簡被看得有些疑惑,朝她笑笑。這姑娘就立刻低下頭,紅暈染上了耳根,她旁邊的秋月笑的一臉促狹,用手肘輕輕的頂著清月的腰窩。
許多年以後,俏枝還是能輕易的回想起這一天這一刻的情景,席間的少年笑的張揚耀眼,最意氣風發不過,最明耀不過。
他們有夢想,有所愛,雖被打擊卻不曾失望,雖捲入陰謀卻不曾氣餒...這是他們最初的樣子。
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吃過飯,白簡被余沅橋叫去備馬,雲枝還在一遍遍的清點著行李,查看有無遺漏。
「姐,鄢陵那邊什麼都有。」實在是不用跟旅遊似的帶這麼多東西。
雲枝俏眉一豎,手裡不停的開始數落她:「鄢陵的和娘給你帶的能一樣嗎?你去了鄢陵沒多久就跟個餓鬼投身似的,這次散心還指不定要多久。對了,你可得和那小書生保持距離。」
「...行。」俏枝悶悶應聲,不提趙鈺不行嗎,姐姐!
「唉。」雲枝也捏了捏俏枝的臉,嘆氣:「這才養起來的幾兩肉,可千萬別再餓沒了。娘和我...都很心疼你。」
俏枝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講些什麼場面話應付。便上前抱住了雲枝,把腦袋埋在她的頸間。懷裡的人意外的瘦弱,一點也感受不到平日里她張牙舞爪的樣子。
這邊還沒感慨完,只見雲枝毫不客氣的掐了把俏枝腰間的軟/肉,挑眉:「是我低估你了...妹妹你這幾日吃得也太好了吧?」
「......」行,一家幾口,就我最胖,我曉得了。
鬆開懷抱,雲枝吸了吸鼻子,叫小廝提著行李去外面等,然後牽著俏枝的手,和余母一起將她送了出去。
這次出行帶了清月和秋月,白簡那邊有小廝修竹,照顧兩人的飲食起居基本上足夠了。
馬車緩緩的向前行駛,白簡和余沅橋就跟在馬車前方,偶爾能聽見他們談論的隻言片語。
「清月,這次跟著小姐出來,開心嗎?」秋月笑眯眯的發問。
「...你不開心?」清月反擊。
「我自然是開心,不過我是因為和小姐一起出來開心,至於你,嘖嘖嘖,就不知道是因為小姐還是某位大俠嘍~」
「秋!月!」清月猛地撲過去,跟秋月咯咯笑著滾在一團。
俏枝坐在一邊,笑眯眯的看著他們打鬧,是最好的時光。
一切都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