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復活的人
雖然心驚不已,但是夏曉昌卻面沉似水,他的這種心態並不是一個普通十五歲少年能夠擁有的,所以也沒有人會懷疑他會裝假。
聽著黃征說完,李縣令特意地問道:「夏賢侄對此事,有何解釋?」
這一次,便是孫提舉也沒有插話,他對夏曉昌也並不了解多少,所了解的,全是夏曉昌自己講出來的事,之所以願意跑來替他站樁,十之八九是沖著他所答應的奇珍異寶而來的。
夏曉昌微微一笑,道:「我等中華人,看他們西洋人,長相都是一個樣子,在太平號上,那人急切間就能夠記住西洋人的外貌,的確令人佩服!」
夏曉昌的話不多,也未作解釋,但是這話卻令所有的人明白過來,李縣令不是傻瓜,他也有切身的經歷,對於他來說,這些西洋鬼子的確長得都是一個模樣。
黃三郎怒道:「你這是狡辯!」
夏曉昌卻不慌不忙,道:「若真有這麼一個人,還是要請黃朝奉將之請來的,如何也要他當堂親口來對峙吧?」
「是呀!是呀!」孫提舉跟著附和:「既然有人證,那麼讓他來好了!」
黃證道:「我就知道你們不會死心的,我已經找人將他抬來,不久即能到來。」
正說之時,堂下一片騷動,果然有兩個家丁模樣的人,抬著一個殘廢走上了堂前,只不過,夏曉昌卻注意到了人群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孟七娘與鄭叔南也走了過來,只是他們擠在看熱鬧的人裡面,並沒有上堂來。
夏曉昌心頭疑惑,孟七娘說是要找下巡撫大人的,難道未能成行?
這個被抬上來的殘廢被允許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這是一個三十多歲,膚色黝黑的男子,也許是被病痛所折磨,一副病殃殃的樣子。
「小的劉大見過縣令大老爺!」殘廢只能示意地向前彎彎腰,算是行過了禮。
「劉大,你可認識這位夏公子?」
劉大打量著夏曉昌,連連點著頭:「認得,他是被太平號救起來的那個小子!」
「你且把太平號遇匪之事從頭到尾講出來!」
這位劉大並沒有說出什麼新奇的東西,講出來的還是跟夏曉昌所說差不多,只不過,他說到最後,還特意地道:「若是這位夏公子聽從老范的話,不首先開炮的話,說不定基德那幫海盜也不會殺了全船,我們也不會遭此厄運,這都是他害的!」他說著還咬牙切齒。
夏曉昌並不恨這位水手,反而對他感到十分得同情,其實很多的中國人跟他們所想的一樣,總以為面對強盜的時候,只要搶出財物,就能夠保命,其實不然,以基德那樣喪心病犯的海盜頭目,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後世的經驗也證明,一味的忍讓,換來的往往是敵人的得寸進尺。
等著劉大講完,夏曉昌這才道:「把自己的命運交給海盜去操縱,那也只是你的一廂情願,誰也不能擔保,就算是當時我沒有開那一炮,這些海盜殺上船來,就會放過你們!」
「是呀!」孫提舉馬上附和著:「這些海盜都是亡命之徒,哪裡會在乎什麼江湖道義!」
夏曉昌接著道:「再說,我開不開那一炮,這件事都與本案無關,再多討論沒有任何意義!」
李縣令點著頭:「劉大,是你指認夏公子與黃鶯鶯勾結海盜,殺害太平號一船人的嗎?」
劉大道:「我當時也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只是後來回到廣州,黃朝奉提醒我,我才想到的。」
夏曉昌越發得好笑,反問著他:「劉大,你實話實說,在此之前,我與黃鶯鶯可曾認識?」
「不曾認識!」
「那麼,你們可曾認識我?」
「也不曾認識!」
「那就好說了,既然我跟黃鶯鶯之前都未見過,又怎麼合謀勾結海盜呢?再說,我當時也在太平號上,我又是用什麼辦法聯絡上的基德,讓他跑過來搶你們的呢?難道我會飛嗎?」
劉大結結巴巴,只得道:「我……這些事,我……我未曾想過!」
夏曉昌彷彿是抓到了辮子,馬上對著堂上李縣令道:「大人,這個案子已然水落石出了,劉大完全是受了黃家父子的教唆,所以才會作證,讓黃家父子誣告我和黃鶯鶯的犯罪!」
黃征馬上道:「那麼劉大那天所見的那條船和那船上的人,難道會錯嗎?」
劉大已然是大汗淋漓,聽到此言,馬上點著頭,道:「是呀,我看到了那條海盜船,就是夏公子的天狼號;而且那個殺死東家的西洋人,就在其中!」
夏曉昌道:「黃叔叔是落海后失蹤,並沒有誰殺掉他,你肯定就沒有看清楚!」他是想混淆視聽,希望能夠把問題糾纏在黃平之死上,也免得李縣令再去觀注改裝后的小獵犬號。
劉大怔了怔,道:「就算東家是墜海,我也見到他曾與東家交手!」
夏曉昌知道,黃平當時與很多海盜交過手的,而最後是被漢斯打落水中的,劉大所指,十有八九就是漢斯了。
「那麼,是他嗎?」夏曉昌特意地指著傑克,問道。
劉大仔細地看著傑克,一時間卻有些猶豫。
「到底是不是?」李縣令有些不耐煩,猛地拍了一下驚堂木。
劉大嚇了一跳,連連點頭:「是!就是他!我記得他的臉上有一道疤!」
傑克的臉人的確是有一道疤,而漢斯的臉上也有,那些當海盜的,身上有個疤,原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聽到劉大指認自己是殺人兇手,傑克都不由得好笑了起來,他看向夏曉昌,雖然什麼話也沒有說,卻相信這場官司他們贏了。
夏曉昌此時的心頭也一陣放鬆,在太平號遇難的時候,傑克還被關在坤港的監獄里呢。
「那麼,你說說看,那兇手是什麼頭髮?」
劉大仔細地想了想,最終搖了搖頭:「我沒有注意到!」
「你連他的頭髮都沒有看清楚,卻記下了他臉上的疤?」夏曉昌諷刺地道:「我剛才就說了,大家看西洋人都是一種模樣的!基德那群人,大多是英吉利的人,而傑克是我的參謀,他並不是英吉利人,他是尼德蘭人,是紅毛!」
對於堂上堂下許多人來說,只知道紅毛鬼子,佛朗機之類,對於許多西方的國家情況並不了解,聽著夏曉昌的話,就好像是聽著奇聞。
「再說,就算是黃鶯鶯再懦弱,也不可能跟自己的殺父仇人走在一起吧?還有,那些海盜個個無惡不作,見到鶯鶯這樣的好姑娘,還會讓她如此完璧嗎?」
尤其是這最後一句話,令許多人信服起來,相信傑克並非那個兇手。
孫提舉道:「很顯然,當時劉大倉促之中,肯定是認錯人了!」
劉大無言,他無法反駁。
黃征馬上介面道:「難道那條海盜船,也會看錯嗎?」
夏曉昌心頭一緊,他最怕的就是小獵犬號被追查出來。
「是呀!是呀!」劉大馬上反應過來,緊持地道:「那條船是不會錯的!就是海盜船,就算是燒成了灰,我也認得!」
「西洋船隻大同小異,你怎麼就能夠這麼肯定,天狼號就是那條海盜船呢?」李縣令問道。
劉大道:「雖然西洋船隻看著都差不多,但是那條海盜船不同,船身十分好看,沒有佛朗機船的那個大屁股,跑得極快,對了,它是三根桅杆,其中,中間的主桿被夏公子一炮擊斷,大人可以派往船上查看,看看天狼號是不是新換了一根主桅呢?」
夏曉昌心頭更緊,如果李縣令真得派人去查看天狼號的主桅的話,肯定就原形畢露了。
「好!」李縣令答應著。
他正要拿起令箭差人去看,忽然聽到堂下有人高喝著:「李大人,我看不必了吧!」
眾人循聲看去,孟七娘悠悠地走上了堂來。
「原來是孟老闆!」李縣令當然認得這位廣州滿城皆知的人物。
孟七娘向他微微鞠躬,算是向他行了個禮,然後從身上掏出了一封信來,置到李縣令的案台之上,對著他道:「適才我去了一趟巡撫衙門,這是巡撫大人親筆信,交與在下,讓我帶與大人看的!」
李縣令連忙展開來,只是看了一眼,便冷汗淋淋,連忙收起了書信,對著孟七娘陪笑道:「孟老闆怎麼有空往巡撫衙門去了?」
孟七娘看了一眼夏曉昌,道:「我是聽聞我的合作夥伴,夏公子遭人陷害,特意跑過來的。本來這件事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只是這位黃朝奉實在不是好人,那日我往黃平府上,看到他正帶人逼迫鶯鶯小姐交出財產,還要把鶯鶯小姐嫁給一個惡棍,我實在看不下去,才將之趕走的,沒想到,這條惡犬還會在此入咬人!」
她的話不慢慢悠悠,但是黃家父子和李縣令聽了,都覺得如芒在背。
黃征道:「孟七爺休要提及之前,這是一碼歸一碼,我今日是在為我那慘死的弟弟討回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孟七娘道:「黃平好生不幸,攤上了你這個兄長!欺負鶯鶯孤女這般,不還是為了謀奪她的家產嗎?」
李縣令咳嗽一聲,道:「此案是涉及人命,與家產無關!孟老闆,適才你說我們不用去查驗天狼號,所謂何意呀?」
孟七娘道:「海盜基德在南洋縱模無敵,他的船叫作小獵犬號,在打劫了太平號之後,便被紅毛海軍圍剿。基德已經死了,小獵犬號也被紅毛水師拖回坤港肢解,這件事在南洋各國已然傳開,千真萬確,若是大人不信,可以隨便找幾個常跑南洋的海商問問。」
「呵呵,孟老闆的海船遍布南洋,這消息一定是準的!」李縣令嘴裡打著哈哈,心裡卻已然想著,還是要去問一下的。
夏曉昌向孟七娘投去感謝的眼神。
孟七娘繼續道:「之前,我在堂下看了許久,認為黃氏父子太過黑心,此案就是他們父子無中生有生出來的,還望大人明察!」
「大人,我弟弟之死實在可疑!」黃征馬上道:「孟七娘與夏曉昌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才會替姓夏的說話!」此時的黃征更像是狗急跳牆:「再說,這位夏公子平空的出現在廣州,哪來得那麼多的錢財?他分明就是得了我弟弟的家產,所以才會如此富有!」
說來說去,他還是不打自招了承認了他對黃平家產的覬覦。
「若是黃平未死呢?」孟七娘忽然問道。
所有的人都不由得一怔,黃征的臉上擠出一絲的陰笑來:「孟七爺開什麼玩笑?我那弟弟難不成還能活過來?」
孟七娘並不理會他,對著李縣令道:「適才夏公子也明了,黃平不過是跳進了海中,這就有些不好說了!正好,今日,哦,就是剛才,我們四海商會有一條船,剛剛從勃泥國回到廣州,他們在海中救起了一個人來,而且,船長也恰好認識此人!」他說著,向堂下拍了拍手。
人群自動的分開了一條路來,只見鄭叔南陪著一個戴著斗笠的男子走上堂來,當這個男子摘下斗笠之時,堂上所有的人臉色大變,便是連夏曉昌也驚得張大了嘴巴。
「死人也能復活!黃征,這世界是不是很奇妙呀?」孟七娘臉上帶著笑,淡淡地道。
黃家父子呆若木雞,因為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被他們認為,已經死掉的黃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