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獨行

「為了終結天譴的事業，哪怕是你，我也不會留情。」莫明光冷冷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雖然從小到大您都對我極其冷淡，但我從沒懷疑過您對我的關愛。」莫思憂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輕微的哭腔，同樣冷靜地說道，「如果您真的非殺他不可，我是一定要隨他而去的，如果您足夠愛我，請放我們一條生路。」

「……該死的只是他。」莫明光負於腰后的手掌緊握。

莫思憂緩緩搖頭，「爸，他不該死。」

「狗血的父女反目情節可以停一停了兩位，話說回來，這件事的決定權也不在你們身上。」楚江淡淡地開口，穆青皺眉看著他。

楚江不理會師姐的冷視，而是眼神毫無情緒波動地望向夏楚，「師弟，如果我說你的死的確意義非凡，你會怎麼做?」

「我會反抗。」夏楚果斷地回應。

「你可能會覺得，為了免除一個虛無緲縹的威脅，就要你付出生命，這太不公平……」

「沒錯，這的確很不公平。」楚江表情嚴肅，「但至高意志的威脅並不是虛無縹緲的，雖然情報不足，但……」

「不用多說了師哥，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莫先生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夏楚直接打斷他的話。

楚江瞳孔微縮，「你自己果然也有感覺么……」

「我一早就察覺了自己身體的古怪，明白這些古怪之處的唯一解釋，就是我的體內有不屬於我的力量在主導著一切。」夏楚輕輕按住自己的心口，「那應該就是至高意志的種子，這個種子讓我的進化之路幾乎暢通無阻，讓我屢屢逢凶化吉，滅殺敵人。」

「我依賴著這份力量，同時也畏懼著它。因為我知道，當它真正蘇醒的那一刻，我根本沒有掌控它的資本，我將…不再是我。」

這就是你一直憂愁和恐懼的事物么，莫思憂傷感地想著……從她認識他開始，這個男人就總是一副緊繃戒備的樣子，他有力量，但他很少快樂。

「我厭惡著帶來天譴的偉大意志，以為他們是我一切不幸的源頭，我失去父母，失去摯友，都是拜他們所賜，他們給了我滿身滿心的傷痛。」

夏楚咬著牙，雙目里爬上了更多的血絲，「可最近這段日子我明白了，我根本就是偉大意志的同類，是連他們都畏懼的，更可怕的天譴之源……」

「所以你的選擇是什麼?」穆青眯著眼問道。

「我不會屈服於眼前的厄運，就像我過去一直所做的那樣，努力地活下去。」夏楚說完這句話，整個人徹底恢復了平靜。

他只是痛苦，但從來都不困惑。

活著，這兩個字足以解答很多看似沒有答案的難題。

「你的生存，意味著無數人有了滅亡的可能。」楚江皺眉道，他感受到了性情暴躁的師姐愈發明顯的怒意，這怒意卻是對著他的。

「無數人的生命當然比我的生命重要的多，但是……關我屁事。」夏楚說出了想說的話，只覺得渾身輕鬆。

「這無數人里包含了你的親朋。」楚江大聲道。

「我有力量，擁有保護他們的能力。至高意志的種子是威脅，也是助力。」夏楚真誠地看著他，「師哥，我只為少數人而活著，也只在乎少數人。」

「為了活下去我不止一次踐踏了旁人的生命，但我從不內疚，因為他們要害我，他們咎由自取。」

「我只為自己和我在乎的人負責，陌生人的生命憑什麼成為我的束縛……沒有任何人可以要求我為所謂的大局而死，因為這個世界上有權決定我生死的人都不在了。」

「我的生命是父母給的，而他們，都死在了暗無天日的地下……新生活是王墨為我爭取來的，她很可能再也無法醒來……」

「……夏楚。」莫思憂挽住了他的胳膊。

「所以從地下離開的那一刻起，我就堅信我的生命只屬於自己。」

夏楚環視眾人，手掌堅定地握住莫思憂的手臂，「今日能讓我死的，只有我旁邊這個正用自己的體溫撫慰我的女孩，她是我的妻子，她讓我活，我就會拚命地活！」

莫思憂很驚訝自己沒有絲毫落淚的意思，畢竟這個男人直到今天才給了她最有力的答覆，她卻連喜極而泣的感覺都沒有半點。

她只有釋懷，覺得和他一起死在這片海里也不是什麼接受不了的結局。

「你會被全世界遺棄，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會想辦法殺死你。」莫明光的語氣沒有那麼冷了，他在自己的女兒眼裡看到了喜悅，自從妻子死後，忙于軍務的他，就很少看到女兒露出這種眼神了。

「我很明白這一點。」夏楚神色從容地點頭道，「我既然成為了世人的威脅，他們要除掉我也無可厚非，只不過沒那麼容易。」

「你本可以成為英雄的，像你的老師劉啟南那樣。」

夏楚笑容感慨，用一種帶著緬懷的語氣回道，「如果老師和我面對同樣的處境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結束自己的生命，我是一個不成器的徒弟，給他丟臉了。」

「你說的沒錯，但如果他此刻活著站在這裡，一定不會像我這樣逼著你自殺。」莫明光的嘴角竟也有了些笑意，「你們師徒倆其實很像，都固執得有些愚蠢。」

「爸。」莫思憂驚喜地看著他。

「我已無話可說了，再發生什麼狀況也都無能為力了。如果你做好了對抗全世界的準備，那麼我只有一個要求，保護好我的女兒。」他說著退到了一旁。

夏楚對莫明光點了點頭，又轉身道，「師哥師姐，你們怎麼說?」

「師弟，說實話，我真的有殺掉你的念頭。」楚江漠然道。

「夠了，混賬東西！」穆青滿臉不耐煩地罵道。

楚江無奈地聳了聳肩，「我知道師姐你忍我很久了，大家都傾吐完了衷腸，也該輪到你了。」

穆青眼神森冷的連夏楚都有些膽顫，「我們不談什麼同門之情，因為那在抗擊天譴的事業面前顯得很孩子氣，很不理智。但拋卻師姐這個身份，我仍然有不得不幫助夏楚的理由。」

「我的心臟曾被半神刺穿，他的神威讓我無法抵抗地受縛於深海。是夏楚把我拉出海面，讓我老朽的生命還能繼續苟延殘喘。」

「所以你要保他一命嘍，了解了。」楚江嘆了口氣說道，「我以為你會和我有相同的想法，畢竟我們都是為了天譴事業獻身的人。」

「你和天上的那倆傢伙一樣，被自己的責任感折磨的苦不堪言。」穆青面無表情，「我們是人，是人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高尚，除非你甘心忍受心靈的熬煎。」

「你為了那所謂的責任心要犧牲夏楚，那不是你自己真實的想法。」

「我當然明白這一點，但我仍保留意見。」楚江也退後了幾步，「不過我現在想殺師弟也殺不了了，所以師弟你自便。」

穆青冷哼了一聲，不再搭理他

「你有什麼打算。」她語氣清冷地詢問夏楚。

「我要獨自離開，去尋找答案。」夏楚抽出了被莫思憂挽住的手。

「什麼答案?」

「我到底算是什麼?」夏楚輕笑道。

「偉大意志的話語焉不詳，而且言行也前後矛盾，我需要更多的了解他們，當然了，更要了解的是至高意志。」

「嗯。」穆青應了一聲當做告別。

而夏楚則在她怪異的表情中抱了抱她，認真地說了一聲「再見」。

「別怪我，師弟。」楚江在一旁淡淡地說道。

「我們都有權做出選擇。」夏楚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位兄長過去也是這麼寬慰他的。

「不用認真和我道別了，每次都這樣，會顯得很乏味。」莫思憂笑道。

「你……」夏楚驚異地看著她。

「怎麼，以為我會很生氣?」

「是的，一直以來你都很反感我離開你。」

莫思憂聞言瞪了他一眼，「原來你知道啊！」

「那這次是為什麼?」

「也沒什麼啦……」莫思憂低頭，右手輕輕按著自己的小腹，「我只是學會了等待，我等了那麼久終於等來了妻子這兩個字，或許我該對你有點耐心。」

「我在第二區等你，別讓我等太久。」

這些話讓夏楚鼻子一酸，但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轉身毅然離去。

眾人目視了他良久，各自情緒複雜。

「懷孕是很大的事，不告訴他真的好么？」莫明光突然摸了摸女兒的頭。

「您怎麼知道的?」莫思憂難以置信，畢竟她自己都剛發現沒幾天。

「你那點心思都寫在臉上了，怎麼可能瞞得過我，也就那個蠢貨才發現不了。」

莫思憂吐了吐舌，訕訕地笑道，「還沒來得及告訴您……」

「應該告訴他的。」莫明光稍顯蒼老的眼眸流露出溫和的情感。

「他一直很孤獨，今後會更孤獨吧。對於一個必須獨自上路的人來說，幸福只會成為他的絆腳石。」

莫思憂神色輕鬆，洒脫地笑道，「我還是安心地等著他吧，等到他解決了一切麻煩歸來，我會獎勵他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