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坳村3
項逸大叫一聲,神經兮兮地湊過來:「他不會被妖怪吃了吧!」說著提起自己半乾的靴子——有種奇怪的氣味讓眾人鄙夷了一番——兩下塞了進去,抓起匕首往外跑:「我去看看!哎!我去……」
衣服沒系好,拖到門檻上絆了一跤,臉朝地磕了下去。
外面響起一聲悲戚的哀嚎:「你要死啊!跑那麼快不看路嗎!?」
豐霧正好起身看到門口發生的一切,有些神情複雜,像是在極力忍住些什麼,似笑非笑,絕塵知道他在小輩面前做不出一些事,把他拉回來,可別憋壞了:「想笑你就笑。」
豐霧抿著嘴挑了一下眉頭,晃晃腦袋——笑話別人慘像可不是好事,不能這樣做。
顧離捂著某個隱私的部位在賀古的攙扶下雙腳併攏一跳一跳進入屋中。
「封羿,你、你沒事吧?」
顧離拉著大苦瓜臉瞪著剛從門口地上爬起來的項逸——撞哪不行,偏偏撞了這,還是用他那大鐵頭!恨恨地說:「你趕命去啊!」
「他是想去救你。」豐霧閉著眼說道——憋笑可真是人間一大難題,越憋越想笑,害得豐霧為了在小輩面前保持嚴肅,不得不調息壓制……
兩人眼神交錯,不自然地到處亂看。顧離沉默,捂著自己的痛點蜷縮在一起,痛苦難耐。
項逸嘴硬,不肯承認:「我只是尿急,想出去方便一下罷了!」說完之後好死不死吹起了口哨,刺激了顧離,後者眼裡冒火,恨不得燒死這廝!
忍著痛騰出手來抽出一截劍以示威脅。
「咦,你身上是什麼?」項逸盯著顧離胸前的衣服發出疑問。
「少來這套!」顧離不為所動,呵斥一聲,以為項逸是為了轉移他注意力才說這番話。
賀古看看項逸的表情,這樣子不像是假話,聞到了點血腥味,擔心他受傷而不自知,在側面稍稍抬起一點顧離的胳膊,從腋下瞧了瞧他身前,本就穿著深顏色的衣服,借著火光也看不太清:「封羿,你身前沾上的是什麼東西啊?」
顧離低頭看了看,毫不在意地說:「哦,是血,可能還有點內臟什麼的,先前殺了幾隻大蟲子,可能還劃到了只夜貓,沒什麼大不了的。」
「有多大?」項逸連忙轉移話題想湊過來,剛抬腳,顧離就把劍全抽了出來,直直指著他:「別過來!小心小爺給你一劍把你送進宮裡當差去!」
「脾氣真大……」項逸搓著鼻子咕噥,「不過就不過唄。」
「你這劍上也是血跡?」賀古湊近了看,是血腥味,但好像顏色不對,「你過來。」硬拉著顧離起來到火堆旁邊去,借著明晃晃的火光仔細看著。
「這是……藍色?!」
豐霧接過劍端詳起來——確實是藍色,還有少許綠色,和他在湖邊傷的那東西顏色一樣。
「可有受傷?」
「沒有。」顧離皺著眉說道,接過劍看了看,沒看出什麼門道,扯起袖子擦去血跡。
「你離此處有多遠?」
「到了宅子邊緣拐角處。」顧離這心思,雖然天黑,但也可害怕上到一半突然有誰從屋裡出來看見。
這宅子甚寬,豐霧又集中精力在湖那邊,怪不得聽不到任何聲響,加之殺幾隻蟲子,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戰鬥。
「你們留在房中警醒些。」豐霧又聽了一下,還是安安靜靜,決定出去顧離殺東西的地方看看。
絕塵率先起身,走在他前面:「一起去。」
這人每次出門都得掛點彩回來,她不放心他一個人去。
豐霧知道無法拒絕,擔憂地看了一眼剩下的三人——留這三個愣頭青在屋裡,還真是不放心。
申時未過,天色暗得不同尋常。
「有人跟著。」兩人沿著牆邊走著,看不出有什麼緊張的,跟逛街一樣。絕塵走著,開口說道。
「只有一個,修為不高。」
「善隱匿。」
「嗯。是隱者,三四重的本事。」
「要不要……」
豐霧突然站住舉起一隻手來,示意絕塵不要說話。方才清清楚楚傳來一聲嬰孩般的哭聲,在這寂靜空曠的山嶺顯得尤為突兀。
再仔細聽,又沒了聲音,恢復靜悄悄的樣子。
跟著倆人的人可能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了,倆人繼續走著都沒有跟上,匆忙中為了跟上倆人走快幾步,黑暗中失去了倆人的蹤影,暗自懊惱,自己順著牆根摸過去。
豐霧點了跟著那人身上的幾處穴道,讓他說不出話來,身子軟軟的,絕塵讓豐霧帶這人回去盤問,自己再四處看看,豐霧想了想,答應了,抓著腰帶就把那人提了回去。
「三叔,這是誰啊?死、死了?」三個少年湊過來,顧離好心幫那身體軟軟的人翻了個身,讓他臉朝上。
這是個皮膚有些蠟黃,身材較高,身形消瘦,總體算是結實的男子,面容還算俊郎,透著些許疲憊,眼睛炯炯有神,看向豐霧的眼神充滿敵意。他這樣子很容易讓人聯繫到保家衛國誓死不屈的軍人。
「先綁上。」
顧離抽出金收繩,將這人結結實實地綁上,解了他的啞穴,讓他稍稍能講些話。
豐霧看到他手臂上有新的傷口,用一片內衫包著,剛才顧離用力勒緊的時候滲出了些血,就像一朵藍色的花一樣綻放開來。
「藍色的……血?你是何人?」那人眼裡多了些迷惑,對於顧離的發問,只是皺眉看了一眼幾人,有那麼一瞬對上了豐霧的眼神,別開之後一言不發地盯著地面。
顧離不依不饒,依然問個不停,豐霧清楚,像他這樣的人,嘴裡是問不出什麼話的,即使是用刑也未必管用,乾脆什麼也不問他。
直接上手在那人身上摸索著,從他懷裡摸出個玉鐲子。那人的眼神有了變化,多了些悲戚,又是難過又是痛苦,看得出來他不願讓任何人碰著手鐲。但仍是不吭聲,咬緊牙關閉上了眼。
「這是你母親的東西,如果你不想它碎掉,最好開口說話。」
「惡棍!」那人瞪著兇狠的眼睛直視豐霧,咬著牙恨恨地罵。
「你叫什麼。」豐霧把手鐲放回他懷裡,那人神情終於緩和了些。
「者先。」
「你編也編個正常點的吧?」顧離嚷道。
賀古扯扯他袖子:「封羿,確有人姓者。」
這個小插曲絲毫沒有影響到那人,就跟沒發生一樣,只看著豐霧。
「為何跟著我們?」
「以為你們和那群人是一夥兒的。」
「哪群人?」
「娘!」門口出現兩個人——絕塵帶著一名老嫗回來了。者先得開始掙扎,因為激動,身體顫抖起來,「有什麼沖我來!沖我來!別拿我娘威脅我!」
老嫗走上前去抱住者先,有意無意替他擋著手臂上的傷口,耐心解釋是絕塵救了自己,者先的情緒才平靜下來,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他設下一個蟲圈圍著一處洞穴,裡面有三個穿黑衣的人和另外三個被他們抓去的人,有兩個已經死了。那三人和那日歌茶莊中出現的人穿著一樣。」
豐霧略沉思一會兒,說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先解開我。」應者先要求,豐霧解了他的穴道,又叫顧離把繩收了回去。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會到這裡來的,但是你們要知道……娘,沒事,他們已經看見了。」者先扶老嫗做好,大大方方把手露出來,內襯包住的傷口也拆開了,「你們也看見了,我的血,是藍色的……」
者先深吸一口氣,豐霧示意顧離把裝酒的葫蘆給他,他喝了一口,道聲謝,斷斷續續講了起來,把他的話捋順,大致意思如下:
「我們這裡名叫『大坳村』,很多地方與平常村子並無不同,只有村中那個湖,深不見底。村裡的人靠著湖裡的魚蝦還有山上的東西,日子過得還算富足。」
者先吃了點顧離給的乾糧,調整一下姿勢,繼續說道:「前幾年我出去學技,兩年前才重新回到村子。那時,村子已大不一樣了。湖裡沒了魚蝦,尋常人家不會打獵的,找不夠吃的,便開始吃蟲子。村裡人以為魚蝦是撈絕的,所以對於捕蟲一事,也不敢做太過。
「於是開始翻越山嶺去找蟲吃……可憐我娘……」者先臉上出現深深的自責,甚至不敢去看自己母親,老嫗拍拍他手背以示寬慰,「在我出去的幾年裡,父兄打獵出了意外,只剩下我娘一人在家中,只能靠著抓蟲為生。
「她跟著村裡的人到山的那邊去抓蟲,偶然發現藍色和綠色血液的蟲子。村裡人都覺得神奇,有人大膽試了一下,發現比其它蟲子更好吃,而且吃了之後精神變得更好,力氣也更大,村裡人都覺得這是好東西,還有人拿來泡酒,我娘也泡了些。
「後來大家發現,並不是特定的蟲子才有不同的血液,而是地點不同,山那邊的蟲子有許多都是這樣的。所以大家開始只吃山那邊的蟲子,甚至連打獵也不去了,比較比抓蟲危險。
「蟲子吃多了之後身體就起了變化,一開始誰也沒有察覺到,直到一年半前村東者勇造撲蟲器時劃破手指才發現——他的血不再是紅色,而是變成了淡淡綠色,他以為看錯了,自己下手劃了一刀胳膊,才知道是事實,他嚇得在村裡亂竄,到處找人劃破手指,結果所有人都發現,血液都變了顏色,有些是藍,而有些是綠,只不過那是還很淡,現在就不同了。
「與吃蟲時大為不同,當初人們見了藍色或綠色的蟲子,極為高興,當自己的血變成這樣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感到慶幸,全都慌張起來。
「也就是那天晚上起,湖裡開始傳出怪聲,安安靜靜的夜裡,總有一聲嬰孩的哭喊聲響起,令人毛骨悚然。
「接連怪聲不斷,大家結伴壯著膽子一起去打探,有人腳滑,在湖邊摔倒,在尖石頭上劃破了皮,流了一攤綠血,瞬間……」者先悶了幾口酒,好似在壯膽,「一個有如嬰孩又長相似魚還有長尾的怪物冒了出來,一口吃掉摔在岸邊那人。眾人都看呆了,短暫的驚恐過後,誰也不敢再靠近那湖。
「後來怪聲越來越頻繁,擾得村裡人膽戰心驚……」
「那為什麼不離開這?」顧離插嘴。
「離開……村裡人沒有積蓄,也沒有什麼本領,更何況是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誰願意就這麼離開。」
「那總得想辦法才是啊。」。
「想辦法……辦法當然想到了,但這才是真正噩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