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坳村5
屋中恢復黑夜所應有的沉靜,顧離幾次想悄悄出去,都被賀古自作主張攔了下來,每次都指向豐霧,意為先問過三爺的意思。
顧離膽怯,看著豐霧打坐時忽明忽暗的側臉不敢上前去,就在屋裡旁若無人地打轉,發出一絲絲聲響。
項逸抓著匕首盯著屋外的動靜,被顧離轉來轉去擾亂了,把他按坐下,壓低聲音說道:「你消停會兒吧顧大爺,留心點外面的動靜成嗎?」
顧離恨了他一眼,想起他剛回來那件事,氣就不打一處來,把他的霜岳拿出來抽出一截在項逸面前晃了一眼。
賀古趕緊把他的劍按回去,示意噤聲。
者先自打說完話以後就脫力了一樣,握著老嫗的手望著房梁,他倒是想過出去,不過也沒辦法,那三個少年看起來比他還著急,一直把在門口,連條縫隙也不留出來。
賀古坐在門邊角落雙手抱膝,耳朵聽著外面,眼睛盯著火堆,「啪」火花炸響一聲,只是輕微的,賀古還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顧離以為他聽到了什麼,趕緊追問。賀古沒理他,徑直問向豐霧:「三爺,這四周只有我們這一處火光,會不會太突兀了?」
者先的反應就像一語點醒夢中人,身體前傾看著紋絲不動的豐霧,一副壞了大事的懊惱表情。
「無妨。」說話之人不是豐霧,而是絕塵,她靠他那麼近,很明顯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一股寒意,只好讓他專心調息,「三爺已經設下了障礙,外面看不見。」
賀古想想就明白了,倒是顧離,瞪著個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王爺要怎麼做他就怎麼做就是了。項逸永遠是漫不經心又漠不關心的樣子。幾人能忍,者先不行。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絕塵不悅,此時不應打斷豐霧才是,於是出聲回絕:「莫……」
豐霧緩緩睜眼,輕拍她的衣裳以示安撫:「顧臨。」
「敢問顧先生是如何進得了此處?據我所知,周圍崗哨眾多,先前靠近的行人也都遭了毒手。」
「並無崗哨。」
「沒有?!」者先喃喃道,「怎麼會沒有?」
豐霧不答反問:「你有多久沒查探過?」
「算日子,應該有月余時間。救人之後一直東躲西藏。」
豐霧垂眸——那便是了,一年多形成的刻板印象使者先一直以為周圍有崗哨盯著,救人之後更加不敢隨意打探消息,一直東躲西藏以至於根本沒有發現崗哨已撤,也沒有機會把所救之人帶離這裡,否則……就不會是這個結局了。
「哈哈哈哈……」者先仰頭低沉地笑了起來,眼裡掩不住的傷神,竟然會如此疏忽大意,害得所救之人難以活下來。
或許還該慶幸,畢竟他的母親還活著。
「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這裡發生的事你們都知道了,我只希望有一點——那些罪大惡極之人以及那怪童,皆由我來殺,替村中亡魂討回公道。」
「這夜真長啊……」者先唉聲長嘆。
「你如何殺得了?」顧離昂首挺胸上前一步,做好了戰鬥的心理準備,氣昂昂地想說讓他來,到了嘴邊卻成了句反問。
者先沒有理他,雙膝跪地朝向豐霧:「男兒膝下有黃金,但我知先生不同常人,求先生助我!」
豐霧答應了他。
「嚶——」一聲不同尋常的長嘯劃破夜空,緊接著就是一陣急急的喘息聲,就如奔騰千里的馬兒歇下時鼻中所哼那般。
「怎麼會!」者先迅速從地上爬起,一個箭步扒開門口三人沖向門外,臨出門前回頭叮囑道:「娘,你就在這等我!」
「不是說子時嗎?現在才戌時啊,哎,姐姐你別拉我!」
「待在房中!」看見豐霧隨後而出,項逸心裡痒痒,後腳就要跟出去,被絕塵逮住拉了回來,讓他們三個在房中保護好老嫗,自己也跟著出了去。
只要賀古在,這兩人必定出不去,一直把在門口說些什麼不要出去添亂之類的話,硬生生把兩人說泄了氣,安安分分呆著。
湖邊打鬥尤為激烈,周圍茅草房舍倒塌一片,天變得有些灰濛濛的,遠處竟有些反常地露出白色,比之先前能稍微看得清楚遠處地方。
只見一片狼藉,三人腳邊甩了些帶著血肉的碎布爛衫,怪童體型碩大,者先神情之中藏著巨大的驚駭,經他解釋,才知這怪童體型竟翻了三倍!張著血盆大口涎下綠油油的液體。
仔細看著,怪童腳邊有四五個穿著黑衣的人正在攻擊它,不停用刀砍向它的四腳以圖減慢它的爬行速度。
可是這並沒有什麼用,反倒是由此激怒了怪童,使之戰鬥力更加驚人,尾巴拍倒一人,用腳踩住,張嘴咬向那人的下半身,一口下去,那人只剩下上半肢,拖著血肉內髒髮出凄厲慘叫,震耳欲聾。
這聲音刺激了怪童,攻擊起人來毫不留情,還有人被它用利爪生生划爛。
為首那人抓著長刀,渾身散發出嗜血屠殺的快感,阻止另外兩人離開。逃生機會稍縱即逝,怪童緊盯三人不放,不得已,剩下兩人只能和那首領聚集到一起。
除了首領,另外兩人手握著長刀的感覺與握著柱子沒什麼兩樣,運用起來很是蹩腳,臂力腕力均帶不起長刀,還被長刀所拖累,好幾次陷入險境,要不是為首那人攔著,恐怕現在只剩下一人了。
豐霧看出,若想弄清這裡的來龍去脈,除了從者先嘴裡聽到的那些,最好還是留下一個用刀蹩腳的人。
喚出習初在手,絕塵來不及攔他,只見他隨著劍芒快速向前移動,瞬息到達湖邊,在怪童反應過來之前揮劍斬斷它的尾巴,使之難以保持平衡,且沒有尾巴可以橫掃傷人。
御起防護擋住噴濺的綠漿,而後順勢橫劈,斬斷怪童一條後腿。如此,怪童便失去了行動能力,然而加之狂躁,難以近得它身旁。
者先沒能審時度勢,只怕豐霧手快取了怪童的性命,自己不能手刃怪物為村民報仇,沖將出去。
豐霧後撤之時絕塵看著下盤不穩,腳步晃了一下,擔心他出事,上前去助他。
有人相助本是好事,只是不知怪童身上到底有什麼寶貝,那領頭的害怕豐霧與他爭奪,竟放下怪童的攻擊不顧,提刀徑直向豐霧這邊殺過來。
絕塵甩起衣袂捲起地上草木碎葉,化作道道利刃飛出,不出瞬間,那人臉上便掛了彩,衣服也破開幾處口子。
那人凶相畢露,招式更加猛烈,強勁刀風掃來,片片葉子碎成細末。
怪童掙扎失血過快,一時摔倒在地,者先以為正是機會,從地上撿起一把長刀就衝上前去,哪知那怪童突然跳起,張著嘴巴壓向者先。
豐霧分神看了一眼絕塵,者先就是這時鑽了空子,使豐霧陷入被動,只得脫手將劍擲出,劍柄擊中者先胳膊,將他打開。
然而,如此一來,絕塵就置於怪童險口之下。前有敵人焦灼,右有怪童攻擊,一旦讓怪童靠近,絕塵所處境地將十分危險。
豐霧凝神想祭出寒冰玄杖,卻不想心中疼痛,那些不安分的蠱蟲現在活躍起來,整個人疼得發顫,腦中還不合時宜地想著要寫封書信給雲朗讓他多弄些御塵珠來吃吃。
沒辦法,祭不出寒冰玄杖,豐霧只好集渾身力量催動空氣,隔空擊向怪童。空氣柔軟,本就毫無助力,如此催動空氣根本不比兵器所劃過空氣那般威力強勁,即使豐霧使出十成功力,也未能傷及怪童分毫,只將它稍稍移了位置。
不過,這下是歪打正著,怪童撲向那領頭之人!豐霧召回習初,握劍之時發現者先不要命一般沖向怪童,已然來不及救他。
好在那領頭人突然收手不再與絕塵鏖戰,轉而與者先爭先,生怕者先在他之前殺了怪童自己撈不著好處。
論隱匿,或許者先確實有幾分本事,但論打鬥,他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累贅——腳步毫無章法,手上也沒有技巧可言,全是些劈柴殺野獸的動作。
他夾在中間使得豐霧與絕塵兩人左右為難,兩次使絕塵陷入險境,豐霧皺眉,將答應他之事暫擱一邊,一腳將他踹出打鬥範圍。
少了者先,也就少了顧慮和阻礙,戰鬥變得順利起來。絕塵假意要殺怪童,引得那領頭人與她爭奪,絕塵隨之讓開,那領頭人沖向怪童大口,生生被怪童咬住,在那領頭人斷氣之前,豐霧提來者先,讓他在最後一刻斬殺仇人,趁著怪童咀嚼之時,豐霧抓著者先握刀的手揮向怪童脖頸,一刀斬斷半邊脖子。怪童只剩下一口殘氣,喘不了多久了。
者先難以泄憤,跑上去去一頓劈砍,發泄心中怨氣不滿。突然從怪童體內飛出一顆金燦燦的東西,徑直朝向者先,直接在他體外融進了體內。
者先愣神,扒開衣服四處察看,不知此物為何。
先前趁亂逃跑的兩個黑衣人,其中一個在慌亂中摔倒,戳進一根尖銳的斷木,斷了氣。
另一個被外面聲音太大吸引出來的顧離抓住,嚇丟了魂,正跪地求饒呢。
一切歸於沉靜,豐霧與絕塵兩人站在怪童屍體旁邊,者先則跪在地上痴痴地望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心神還在激蕩當中。
「原是為了獸丹。」者先殺死了怪童,獸丹自然認他為主為他所用。絕塵只看了一眼,便不願再瞧這一片狼藉。
「不過是個笑話。」嘴上說著笑話,然而豐霧始終笑不出來,連嘲諷的心情都沒有。拿著那麼多人的性命,下了那麼多功夫,原來只是為了一己私慾,吞食這百年水怪獸丹增強功力罷了。
想殺百年精怪,結果卻送了自己的性命,還害得蒼生不得安寧。人之所欲,往往本末倒置。
者先趴在地上卸下一身疲憊失聲痛哭。
那個顧離抓住的小嘍啰一問三不知,瞅准機會想傷顧離,被剛出門的項逸捅了一刀,直接斃命。
不到一刻鐘,山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愈來愈大,山上蟲子老鼠一類如潮湧出。
「結陣!」豐霧遠遠命令道,費力拖起哭得天昏地暗的者先退回屋中。
「三叔,這是怎麼回事?!」
「多年來水怪成這方圓霸主,如今已死,這些山中之物毫無忌憚全都出來了。」
「它們要幹嘛啊?」。
不用任何人回答,因為很明顯的,那些從山上下來的東西全都跑向這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