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生人谷1

第29章 生人谷1

豐霧捏起地上倆人的手腕把了脈,沒什麼大礙,就是疲勞過度,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了。

在自己身上摸摸,沒找到想要的東西——倒是忘了,昨夜都給了別人。

「拿著吧。」豐霧眼前多了一隻縴手,捏著一個小小的藥瓶,「我家阿臨果然是沒有私心呢,當真全都給了我。」

旁邊還有人站著呢!豐霧輕咳一聲,頭也不抬地接過小瓶子,一人餵了兩顆丹藥下去。

岳歌這小子使壞,明明他已餵了不少,偏偏不告訴豐霧,站在一旁「看好戲」,大致猜到了些什麼,眉毛彎彎淺淺笑起:「若是三爺沒私心就不會把丹藥全都給了您,這明擺著三爺是有私心!」

豐霧聽到這話耳朵動了一下,滿是尷尬地擠眉瞪了岳歌一眼——這人換回自己原來的樣子怎麼瞧起來不順眼了?

後者膽大包天,對豐霧這個舉動毫不畏懼,甚至乾脆置之不理,大跨步出門去,就說出去探探路,連借口都找得那麼隨隨便便。

不過豐霧並沒有給他機會溜掉,叫他把馬牽過來,再把顧離和項逸弄到馬上去,一匹馬掛一個人。

就這樣,岳歌一手牽一匹馬按照絕塵給的路線出發了,很自覺地牽馬遠遠走在前面,留豐霧兩人在後面說說話。

山外平地,風吹草低,加之清新空氣沁人心脾,豐霧沉進自己的世界里,什麼都不想,就這麼悠然走著。

於豐霧而言,這輕鬆感覺可是非常難得。這麼多年來,豐霧只有兩個地方可以去——豐京,或是歸鴻崖無華寺。在豐京日日夜夜都給自己找事情做,理政也好,練兵也罷,只怕閑下來那種負罪感找上自己。到了無華寺,又只是打坐冥想,亦或是在崖上漫無目的地看向周圍群山。

豐霧想起自己曾經被廣慧方丈說過——日日打坐冥想,為的是擺脫罪惡尋求心中寧靜,可不巧的正是自己令自己常常回憶那一幕,以至於把自己困在那天地之中,不論睜眼還是閉眼,永遠忘不掉所犯下的錯。

佛家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或許龍家人不該死,但剩下的人已經救不回來了,了結他人痛苦,也算是一樁善事。

豐霧對此說法不置可否,但他心中始終認為,那些人不論是生是死,也不是他能夠決定的,至少,他們只是想活著……

廣慧方丈曾勸豐霧,離開豐京可以到外面走走,不必再到歸鴻崖去,豐霧從未聽進這句話,心裡想的一直都是——既然犯下罪孽,就該好好贖罪才是,哪裡還有閑心去做別的?

或許廣慧方丈是對的,出來走走確實對他有好處,雖然磕磕碰碰帶著一身傷痛,至少心裡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輕鬆。唯一令豐霧感到痛心的是——這是廣慧方丈的遺言。

「阿臨有私心嗎?」絕塵看他思緒飄飛,偶爾發出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嘆息,出聲把他拉回現實。

只是豐霧一下子被打斷,嘴巴腦子不在同一條線上,口無遮攔,問什麼答什麼:「有……啊……沒、沒有。」

「嗯?」絕塵提高音調,「有,還是沒有?」

「沒有。」

「阿臨的身體可真是誠實呢!」絕塵伸出手去捏著他的耳垂,「你的小耳朵可是紅了喲~熱熱的呢,真可愛……別動!要是亂動,我可是會揪阿臨的耳朵哦~」

豐霧當場愣住,一動不動,害羞、抗拒、尷尬、氣惱的表情交替在臉上出現。不消片刻,絕塵便放開了他轉身徑直向前走。豐霧心下好奇,真如她所說,這麼明顯嗎……?

邊想邊伸手去摸自己的耳朵,兩指剛捏上耳朵,絕塵便回頭笑吟吟地看著他,好吧,這下只剩下尷尬了……

「三爺,按圖上所示,我們已經到生人谷外了。」岳歌甩下馬繩拍拍手,轉悠一下找了塊平滑的石頭坐下,拿出細墨塊和一張紙就寫了起來。

馬停下沒多久,項逸搖搖晃晃就醒了,不知犯了什麼魔怔,自己跑下馬來跟夢遊一樣兜圈子,再配上他蓬鬆凌亂的頭髮、破破爛爛又不整齊的衣服,還有髒兮兮的臉,簡直就是跑出來的山頂洞人……嘴裡還含含糊糊念叨著一連串亂七八糟的咒語。

「他這是作甚?」項逸晃晃悠悠地,轉得豐霧頭暈。

「做法事。」

「做法事?何意?」

「坐吧,不用管他就是了。」絕塵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眼睛勾勾,讓豐霧過來。

其實也沒什麼意思,就是項逸有事睡不太足就睜眼了,還算不得清醒,就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有時還蹦蹦跳跳搖頭晃腦伸展著肢體,可不就是跳大仙嗎……

顧離像晾衣服一樣從馬這邊甩到那邊去,就這樣掛在馬上。項逸轉到他下半肢那邊,不知腦袋搭錯了哪根筋,竟要湊上去聞一聞,恰巧顧離排了點毒氣……項逸臉都要綠了……

「不雅!」豐霧話里堆滿嫌棄,臉上神情難以言喻。

「不雅!阿臨莫看才是。」

這「不雅」也不知道有什麼樣與眾不同的吸引力,心裡一邊嫌惡著,一邊還挪不開眼睛……

項逸如夢中驚醒,抖擻精神,一怒之下抓著顧離兩隻腳往前扔去,顧離失衡,眼看著就要倒栽蔥插到泥里去,項逸驚覺人家三叔還在,趕緊抓住他的腳踝,唔……可惜,只抓住了褲子,顧離如泥鰍般從褲管里滑了下去,乾脆撒手。

項逸趕緊蹲下,越過馬肚看看顧離有沒有事。

顧離一下摔懵了,捂著腦袋,只聽見項逸說道:「咦……小外甥,你的……那裡是不是腫了?」

「啊!!!」顧離循著項逸的目光一陣驚呼,周圍還有人吶!要臉不要了啊!!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抓過劍,誓將項逸碎屍萬段!

「真是有趣~」

「是嗎……」豐霧扭著眉毛——這分明就是不雅!

項逸寫好書信,拿出個小鈴鐺搖了幾下——可別小看這鈴鐺,信使聯盟特製的東西,可傳音百里。

不消多久,一名男子騎著馬搖搖晃晃過來了,又是那個喝酒喝得滿臉通紅的男人,依舊頭髮披散,鬍子拉碴,不修邊幅。

「啊哈哈哈……又見面啦!」那人翻身下馬,這回倒是落得平穩,「上回見笑了啊,哈哈哈,見笑!」一通亂打招呼,沒人理他也不覺得尷尬,徑直接過信件。

「收信人!地址!銀票!」那人把信小心翼翼又輕柔地放進懷裡,掰著手指數著最重要的三樣東西。以他這粗狂的長相看來,旁人是絕對想不到他的動作能輕柔到這種地步。

「賀古,地址可沒有。」岳歌遞過兩大張銀票,一張算是送信費,另一張是尋人的費用。

「那好吧,」那人故作為難拿過銀票,拱手道,「保證送到,告辭!」

「信使聯盟,恐怕富可敵國吧?」

豐霧拉下點嘴角——可以這麼說,送一封信十萬兩,若是沒有地址,加上尋人,有時就不是翻倍那麼簡單的演算法了。

錢鐸信使遍布天下,都是些修為極高之人,送信從未出過差錯,所尋之人也無一尋不到。通常仙家秘辛眾多,自家培養的信使送信也比不上信使聯盟的人安全可靠,因此雖然費用昂貴,但對一些大門派來說,不足九牛一毛。

信使聯盟的生意,可不是紅火能夠形容的。要不然雲朗也不會搬出信使聯盟來當做逼婚的籌碼。

「阿臨可是覺得難受?」

豐霧咬緊牙關搖頭否認。

絕塵拿出一條絲巾替他擦著額頭上的汗珠,摸了摸突起的牙關:「阿臨難受不必瞞我,看著可真讓人心疼得緊。」

這蠱蟲翻騰一天一夜了,饒是豐霧如何能忍,也控制不住疼,咬牙硬忍著沒出聲,汗水也早就濕透了衣襟。

「閉眼歇息一會兒吧,我在一旁守著。」

「好。」豐霧向後靠上一塊斜著的石頭,姿勢剛剛好。

閉上眼睛也是睡不著的,感受著蠱蟲竄來竄去,好似一點點啃食著自己。爬來爬去,體內奇癢無比,又像火辣辣,有時是冰冷的,偶爾好似利刃穿透胸膛一般,生生劃開一刀……

各種滋味混雜著,到最後,連豐霧自己也說不清是怎樣的感覺,只剩下難受。

豐霧半躺在石頭上,十字交叉放於腹前,微微皺著眉頭,安安靜靜地「享受」這痛苦。斜陽照著他的上半身,汗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些反著光芒。

「三叔!」不知躺了多久,睜開眼時,陽光只餘一線在天空中,顧離興高采烈地跑回來,懷裡抱著一堆拳頭大小的紅色果子,嘴上還咬了一口,說話含含糊糊的,「三叔,這果子好吃,你們嘗嘗!」

果子上還連著幾片紅色的樹葉,豐霧拿起一個瞧瞧,面色變了些。

「你吃了多少?」

「三個……這是第四……」豐霧出手極快,掐住了顧離的喉嚨,顧離被嚇了一跳,果子掉到了地上,瞪著眼睛看著豐霧,不知是怎麼了。

「吐出來!」豐霧命令著他,顧離把嘴巴里還沒嚼的吐了出來,乾嘔了幾下,之前吃下去的已經到了肚子,哪裡是想吐就能吐的?

豐霧把顧離轉過去,一手攬在他腹腔,一手掐住他喉嚨,手上使勁加之運功逼他,感覺差不多,才放開顧離。

顧離捂著嘴巴強忍著跑到稍遠處一棵樹邊上哇哇吐起來,膽汁都快吐出來了,吐得眼珠都突出來了,眼眶發紅,眼淚也一串一串流出來。

吐乾淨了才捂著喉嚨要死要活地走回來。

岳歌聽著這邊的動靜,跑過來看了一眼果子,又去扶了顧離。

豐霧撿起一個果子細細看了起來,湊近聞,確有一股香甜氣沁入鼻中。

絕塵伸手,豐霧把果子遞給她,也是同樣的動作,只是表情更為凝重。

「三、三叔,怎麼了?」

「你可認得這樹?」豐霧兩指夾著一片樹葉放到顧離眼前。

顧離疑惑不解:「玉紅樹啊,不是嗎……?」

「是。還有呢?」

「還有?」顧離摸摸胃,順了幾下,還是不明白。

岳歌看著,解釋道:「此樹無果。」

「此樹無果?」顧離轉頭望著,追問岳歌,「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種樹是不結果實的。」

「啊?!」顧離一陣驚呼,「怪不得我在豐京時從未見過這樹的果子,我以為!我以為是豐京地北,生不了這果子!」

「此樹各地都能存活,只是各地都種得少罷了,一個地方不結果子,別的地方也是不會結的。」

「那……三叔……那這果子怎麼回事?」

「障眼法。」

「障眼法?果子如何障眼?」

「想知道?」豐霧問顧離。

看著王爺這表情,顧離心裡也有些打鼓,又禁不住好奇,答道:「想……」

「好。」豐霧拋了一下果子,顧離的眼睛也跟著上下看著,待那果子扔向石頭,爆裂開來,外皮變成一團黑黢黢的東西,裡邊仍是紅的,猶如一攤血水,最中間流出來的是白白的東西,黏黏糊糊的,一股腥臭味瀰漫開來……

「唔……」

「哎呀,封羿封羿……」。

「嘔——」顧離趕緊跑開來,才走兩步便忍不住又吐了起來,一想起自己吃了那麼多這東西……「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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