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疑雲重重
()幾天前,鍾凈予開始前所未有地忙碌起來。臨機閣的人果然是來了,即便他們不一定相信自己能與豐曠閣達成某些共識,可到底是不放心她單獨多次地與豐曠閣的人保持聯繫的。可她到底是低估了臨機閣,雖然人是來了,只是口風卻是絲毫不松。說來還是此次臨機閣來的人太難對付了,一個是溫良如玉,讓人見了就不好意思逼他;另一個則是冷酷如冰,無論你好話說盡還是聲色俱厲他都是千面一律地對著你。鍾凈予不是不知道讓他們與自己摒棄前嫌的可能性為零,只是覺得怎麼說大家至少還有一個共同的立場,存在著一個毋庸置疑的前提條件,那便是豐臨庄的興盛存亡。畢竟沒有了豐臨庄這個金主,一切皆免談。只是她還是高估了這個可能性。她突然想起了那天早上從她臉頰旁劃過的劍鋒;想起了那把帶著挑釁和威嚇的三尺窄劍,以及劍后那雙帶著輕蔑與冷然目光的雙眼。當她意識到發生何事時,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氣憤,也不是后怕竟然是覺得可笑。她竟不知自己何時有了讓人想對她刀劍相逼的本事。如今想來是不是當初就應該意識到這妥協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是只是一種選擇;可對臨機閣來說,這個詞怕是永遠也不會出現。鍾凈予記得自己順著那隨意握著劍柄的手望去,就看見一張面容姣好的年輕臉龐。他的眉如手裡相握的劍一樣鋒芒畢露,寒氣入骨。而黑亮有神的眼睛卻如劍鞘一樣,將眉間的鋒芒盡斂,使得整個人頓時不如初見時感到得那樣冰冷。而古銅色的肌膚在朝陽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她後來知道此人便是疾風,人不如名劍如名,人如磐石,劍如疾風;「夫人受驚了,情急之下,請原諒西門的無禮。疾風,快收了劍給夫人賠禮。」鍾凈予頭頂上響起了一個溫潤如玉的男音,她一直不喜歡男人的聲音過分柔軟,可此時這柔到了極致的聲音卻讓她熏醉不已,好似渾身都浸沒在了溫泉之中,感到無比的舒適和放鬆。她十分好奇,不知能發出如此聲音的人究竟擁有怎樣的容貌,抬頭正待打量,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跨入院門,確不是郁三又是何人。她看見郁三正朝自己站立的方向望過來,然後她就意識到自己正趴在一個人的懷裡,一個不是她丈夫的男人懷裡。鍾凈予反射性地跳了開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鍾離嘴邊那抹來不及收回的笑容。她心裡恨恨地把他從頭到腳的罵了一通,竟然見死不救還在一旁幸災樂禍。事後鍾離給她的解釋是說他那時感到劍勢已去,何況並無殺氣,斷定她不會有事,只是不知道有人會多此一舉。此時郁三已經來到近處,他好似沒有看見剛才院中發生地一切,神情清雅如故,面帶微笑淡淡地說,「西門閣主難得親自前來,可要與疾風多留幾日,讓郁三好好儘儘地主之誼,聊表對兩位多年操勞辛苦的謝意。」「莊主太客氣了,玉實不敢當。」謙遜恭敬卻又不卑不亢。西門玉,果然人如其名,溫潤如玉。看郁三還是平日里一貫的平靜無波神色,鍾凈予先前那一點點心虛不安便也沒了。只是此時看著那平日里令自己沉迷的笑容,那依舊雲淡風輕的風采,心中卻沒來由感到一沉,泛起一股難言的失落,怔怔的失了神……「想什麼呢?」鍾離整個人突然出現在鍾凈予眼前,笑得有些奇怪,「有人自從見到一塊絕世美玉后就時常惦記,神思恍惚。」鍾凈予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就那麼不遺餘力給你姐姐我抹黑,還嫌我這莊主夫人身份太牢靠了是嗎?」鍾離審視了她好一會方才遠離了她一些,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斜眼看著她說,「那天你見了西門玉之後,後面可是一直魂不守舍的。自然免不了人家會這麼想,我是不介意換個姐夫的,只是別老跟豐臨庄扯上關係。」鍾凈予索性連話也懶得回他了,心中卻想著鍾離的話,自己的行為看上去真會讓人有這樣的錯覺嗎?連一貫大大咧咧的鐘離感到自己的反常,他不會不覺,只是為何……何九一進屋便看到兩個相對而坐的人,「這大熱天你們倒是會享清福,讓我一個人忙得焦頭爛額的。」說話間,把手裡捧的一大摞冊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這是上次你讓我整理的東西,我這才知道這豐臨庄不是一般的有錢啊,只是這散財的功夫也是不成多讓的,再如此下去,終有財盡之時。怪道你當初執意從裁減預支費用著手。」「只是沒有想到他們如此堅決,這幾天下來竟都毫無商榷鬆口的意思。」鍾凈予說,「這西門玉倒是看著是講道理的人,只是他推說自己來此只為了同郁三敘一敘多年未見之誼,讓我有事請直接跟疾風商談,」她撇了撇嘴,「那疾風一來就給了我一劍,擺明他對我頗有敵意,讓我跟他談明顯是不會有結果的,何況他又是那副態度!」「這豐臨兩閣有的是能人,自然是不好打交道的。那水靈姑娘看著嬌弱溫順,卻也難對付。」何九口氣輕鬆地說道,想他這幾日犧牲色相,時時與她周旋,就是為了讓她無法看出真實情況來。「只怕有人美人在前,早已化作痴獃樣,巴結討好還來不及,哪裡還會想到其它。」鍾離在一邊涼涼地說。何九嘻嘻一笑,湊上前說,「鍾弟怎麼不認為是我是捨身取義,施展美男計呢。為兄雖比不上鍾弟的風華絕代,可也算得上相貌堂堂了。」他瞟了眼鍾離,「難道說鍾弟吃醋了?」鍾離的臉好像紅了紅,道,「吃醋?我才沒這個閑功夫。」何九狐疑地又看了他好幾眼,說,「不然你幹嘛如此態度,定是你看上了水靈姑娘,可她這幾日又與我走的近了些。」鍾離忽然起身,扭頭就往外走去。何九忙拉住他的手,他用力甩開剛待飛身而出,何九卻又拉住了他,忙道,「我來是有正事跟你們商量的。」鍾離沒好氣地說,「你如今哪裡還會有正事,這心思怕早不在這上頭了。」何九有些討好地說,「不過幾句玩笑話而已,你就別生氣了。」他話鋒一轉,說,「今日傳來消息,說是寧國水師大捷。」他壓低了聲音又道,「據說此次大捷主要是寧國有了裝備精良的艦船,讓海寇不查故此輕敵而大敗。」「哦?」鍾凈予心中一動,轉臉看向鍾離,只見鍾離也看著自己,神色冷峻異常。原來這寧國全國一半疆域都與海銜接。寧國當今王上大力提倡百姓出海經商,時時推出新政來鼓勵海上貿易,因此整個國家迎來了有史以來最為富饒的繁榮盛世。可美中不足的是海寇時常滋擾沿海居民,商船也常遭海寇洗劫,寧王雖投入大筆費用以擴水軍來抗海寇,卻苦於海上作戰取勝船艦至關重要,然寧國造船技術工藝低下,所造艦船與海寇無法抗衡,多次出海以圖平定海禍卻均遭失敗。此次大捷竟然是有了精良的艦船!可精良的艦船只能是出自臨國,準確的說是出自於臨機閣。這臨國在科技上遠遠勝於他國。醫術、紡織、尤其是製造,大到船車,小到鎖扣無一不是時時推陳出新,工藝之先進,構思之巧妙都讓世人瞠目結舌。豐寧兩國都求之若渴,但臨國也一直知曉個中厲害,多年來只是提供一些無關武備的工藝,且對於核心技術嚴守不宣,只以此為籌碼謀與豐寧兩國。臨機閣卻是負責研發製造的唯一製造機構,難道是……那一日聽聞寧國大捷后又過了幾天,這幾日還是依舊毫無進展,有一次她沒有忍住便又開罪人了。她突然想到那次談判無果后何九發表的感慨,「沒有想到你也有如此不變通的地方,脾氣也會如此火爆。完全沒有精明商人的本色了,到像極了一頭失了控的牛……」她火氣餘波仍在,氣憤地說,「竟然只顧自己小利,對大局視而不見!如今不過是考慮在別的行當里賺錢,請他們酌情出點人力物力而已,竟然一口回絕,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我看啊,只因為他們眼睛里只看見從他們這裡拿銀子,看不見送過去的銀子有多少,照我看過往那些年裡給的錢更是冤枉了,反到讓他們覺著是應得的了。哼!打量我不知道他們心裡都存了些什麼心思啊!」鍾凈予把一盞茶一口氣喝完,又說,「我今天才算知道,這伸手要錢的竟然還可以要得如此理直氣壯盛氣凌人,而送錢的卻應該是低聲下氣的。這算不算一大奇觀了!」鍾離在一旁皺眉道,「何苦呢,這豐臨庄畢竟不是當年的雲裳閣。你早前那做漁翁的心得都去了哪裡了,如今是打算把所有的人都徹底得罪光是嗎?」「此一時,彼一時也,倒也無妨。」何九在一旁說,想了想實在覺得好笑,忍不住又說,「只是沒有想到凈予還有如此一面,倒是開了眼界了。可見你們姐弟骨子裡還是相似啊,竟然都是直脾氣的。」鍾凈予此時氣也消了,人也冷靜下來。「看來還是我當初想得過於簡單了點,考慮著再怎麼鬧騰終究都是要顧忌著豐臨庄點的。誰曾想……」她沒有往下說,看如今這狀況到真是晦暗莫名了,尤其這些日子下來,多少看出些端倪,可又吃不準。這豐臨莊裡每個人都有著好幾面的心思。她越來越覺得這關係還真不是一般的複雜,這百年莊園下不知道掩蓋藏匿了多少秘密。她的丈夫郁三如今也越看越不簡單,這麼多年還能把這豐臨庄的一碗水端平,她現在深切體會到這有多不容易了。鍾凈予見何九等著她的下文,而她卻有些調皮地眨了眨眼,只扔下句意味不明的話,「我一向偏好拖人下水的。」何九確信有人要遭殃了,他有點幸災樂禍的在心裡默默說,鄙人愛莫能助阿!